???????馬文才從華山回來後,自感身心是一天不如一天。
修行還是照常進行,但他就是感覺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裡不對勁,他又不知道。
有一天晚上,馬文才感覺心裡頭煩悶得很,房間呆不下,就一個人出了門,沿着秦淮河兩岸瞎逛。
看着紙醉金迷的芸芸衆生,一個個不知自己從哪裡來,又不知道奔向哪裡去,就連原本清澈的秦淮河水也被攪得渾濁,馬文才心頭很是鄙視,深刻地感覺到芸芸衆生活着真是迷茫啊。
可是,馬文才想到自己倒是清醒,九次轉世的目標就是朝向那個傳說中的境界,但是,現在看來這是個終究不可能完成的目標。想到這,他心裡頭就沉重。
別的不說,梁山就像是橫在他前頭的攔路石。要想達到那個傳說中的境界,先超過歷史。
華陽宮一戰之後,馬文才就覺得沒可能超過。
梁山太強了,連面對玄門老祖柳乘風都有一戰之力,他才修行多少年啊?古往今來整個修真史上就沒這麼一個人,這人就好像不是這個世界的。
就這樣一個人,馬文才也不認爲他能達到那最終的境界。
梁山都達不到,馬文才覺得自己更不要想了。
這麼一想,馬文才心裡頭就有些崩潰了。
這也難怪,轉世第九世,馬文才這一世是刀皇最懦弱的一世,而且遇到什麼事還喜歡往悲觀了方向去想。
馬文才想起一個修真界自存在起就流傳的一個傳說,那就是一個紀元內,只有一個人纔可能真正超越所有,達到那不可思議的境界。
這個人,把這一紀元所有的人都踩在腳下,無論多麼雄厚的背景,多麼厲害的天才,像梁山這等的,最終都要被這個人無情地踩踏。
梁山在馬文才心裡已經造成心理陰影,是他修行前進路上不折不扣的攔路石,對於那個人卻不過是墊腳石。
人跟人,怎麼能比?
崩潰,絕望的心情伴隨馬文才,讓馬文才成爲秦淮河上一落魄書生。好在秦淮河一到晚上,沒有十來個落魄書生那就不叫秦淮河,因而並不引人注目。
馬文才想了想,他周圍着實沒有一個修行勵志的例子。
金陵宮的其他人,跟他同姓的馬德意正忙着過他的風花雪月的日子,哪裡還想着修行?
項叔這個人和善,但有一點,好酒,可以說他不在酒館就在去酒館的路上,至於小七……馬文才看出點苗頭,這個平胸女跟那個小和尚好像有那麼點意思,早晚會鬧出點名堂來。
這都是些什麼人啊?跟這些人混在一起,能不自甘墮落嗎?
就在最近,馬文才發現他的喜好有一些細微變化,他會變得更喜歡一些吃食,喜歡各種烹飪出來的食材刺激味蕾的感覺;他還會喜歡看一些出入天香閣的姑娘,搖曳多姿的比他未修行前的那些娘子更加嫵媚……他甚至會感覺一天到晚沒事幹,去茶館喝喝茶,聽聽說書也是很好的。
這就是凡人樂趣。
這是要作死啊。
我怎麼能這樣呢?
馬文才站在秦淮河邊,猶如天上星辰的燈火倒映在江面上。馬文才看着自己的影子,自然而然就生出“顧影自憐”的情緒。
看了一會,馬文才忽然看到江面上倒影多出一個人來,是他的妻子,溫柔嫺靜地笑着。然後兩個人又多出一個小孩來,是他們兩個的孩子。
微風吹來,水波紋盪漾,馬文才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漸漸長大,臉上的表情變得溫和起來。
長大成人,娶妻生子,馬文才赫然發現他頭髮由黑轉白,身子開始佝僂着,妻子也滿頭白髮。三四個孫子出現,環繞在他的膝下。馬文才看到倒影裡自己,表情有一絲滄桑、絕望,卻也有一絲欣喜。
孫子們也長大了,孫媳婦進門了,三代同堂有十來個人,然後重孫子出現。就在一剎那,人數忽然增多,幾十上百,一個偌大的家族出現。
最後畫面一變,馬文才就看到自己躺在牀上,喘息着。兒孫們也孝順,卻因爲聽不懂他說什麼,還是讓馬文才感覺到身體的痛楚。
因爲生氣,馬文才的臉漲紅,青筋爆出,最後一晚,他依然聽得到重孫們的嬉鬧聲。
好大一個家族!
但是,當死亡來臨的時候,這一切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看到這些,馬文才雙肩顫抖,捏緊了拳頭,這就是俗人的一輩子,而且說得上幸福安康的一輩子。
不!馬文才心頭髮出怒吼。
江面泛起了漣漪,所有的景象消失,馬文才長出了一口氣,心中有說不出的悵然。他擡起頭,看到天上一彎明月。
“啊,文才兄,你怎麼在這?”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忽然在馬文才身後響起,馬文才心裡一驚,轉過身,正看到梁山一臉微笑地望着他。
“不會是想不開吧。”梁山臉上帶着一絲戲謔的神情。
馬文才能感覺梁山“戲謔”中的“善意”,搖了搖頭,拱手道:“見過樑長老。”
梁山望着馬文才,這個在梁祝傳說中相當有名的反派,現實的情況卻是刀皇九世轉世,口中道:“我們是老相識了,私下場合自然兄弟相稱。”
馬文才目光微凜,道:“那恭喜樑兄了。”
“怎麼?你看出來呢?”梁山笑道,“一不小心就突破純陽期了。”
馬文才頓時感覺鬱悶,前世他最好的境界也就是純陽期高階圓滿,離造化期一步之遙,而現在梁山告訴他已經突破純陽期了,這讓他情何以堪?
“樑兄之事,不能以常人度之。”馬文才悄悄地反諷了一句。
“哦?”梁山笑道,手點着馬文才道,“文才兄就直言我不是人就是了。”
馬文才身色微赧,道:“怎麼敢?”
梁山嘆了一口氣,道:“所以古人說以德服人,不說以力服人,想來文才兄一直是不服我的。”
“恰恰相反,文才對樑兄是佩服得五體投地。”馬文才正色道。
“真的?”
“真的!”
梁山走到馬文才跟前,與之並肩,徐徐吐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那怎麼辦?”
馬文才聞言一愣,整個人就定在那。
梁山看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旁人不懂,馬文才卻是懂了。不但是懂,還有悟,就好象牛乳一般澆灌頂心。
梁山的大抵意思就是:不是崇拜哥,否則就只能永遠地跪倒在哥的腳下。
梁山在天香閣與賣油郎小丁別過之後,信步閒走。像是冥冥中的牽引,梁山就看到了在秦淮河邊發愣的馬文才。
這一看,馬文才裡外透明,梁山看到他的迷惑與掙扎。
現在,望着款款流動的秦淮河水,梁山有些唏噓,說道:“文才兄,你的抽刀斷水,能否斷開這秦淮河水?”
馬文才聞言又是一愣,想說“能”,然而一擡頭,看到滿天的繁星。天際的最深處,一道銀河若隱若現。啊,梁山問的是能否斷這條銀河?
可是即便能斷了這銀河又如何?
終歸是有形之河,梁山問的,恐怕是無形之水時間長河。
誰能一到斬開時間長河?
唯有那傳說中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