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處決要犯,行人規避!”
“閒雜人等一律向街道兩旁退後三步,否則以謀逆罪論處!”
冷風瑟瑟,寒意襲人的雨點打在面無表情的行人臉上。平日裡熱鬧喧囂的朱雀大街上,一大早就傳來了官兵們鳴鑼清街的聲音。今日午時三刻,朝廷將在菜市口處決戟竹林的匪首董騰。
董騰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俠盜,雖說已經年過半百,卻好打抱不平懲奸除惡,專門劫富濟貧,被富甲大戶視爲眼中釘,卻頗受窮苦老百姓的敬重。儘管官府三令五申,街道兩邊卻依然早就擠滿了等着送他最後一程的老百姓。
人羣中不時傳來嘆息和交頭接耳的聲音。
“喂,你聽說了嗎?據說,武藝高強的董俠士這次之所以會在工部尚書李大人的府邸遭了埋伏,是因爲他們戟竹林內部出了內奸!”
“不會吧?戟竹山六十二好漢,個個親如兄弟,都是以一敵百的好漢壯士,誰會做出這種賣友求榮的事情來?”
“誰說不是阿?我本來也不相信的,可是我娘子的小舅子就在李大人府裡當差,那天晚上尚書府誘捕董俠士的時候,他聽得真切看得仔細,確實是有人事先向李大人通了風報了信!要不然,你想想,憑董俠士一身的好武藝,誰能奈何得了他?”
“唉,也是!現如今這朝廷腐敗,奸臣當道,昏官橫行,咱們老百姓真是受夠了那些狗官的鳥氣,好不容易盼着出來了一羣替天行道的戟竹林衆好漢,現在卻連他們的老大都要被官府砍腦袋了,以後還有誰替咱們老百姓做主啊!”
“唉,誰說不是阿!”
人羣裡兩個特意從鄉下趕來這裡看一眼董騰的莊稼漢,望着街頭囚車將經過的地方,唉聲嘆氣了好一會兒。
只半柱香的工夫,押解着董騰的囚車便在一羣官兵的護送下緩緩地出現在戒備森嚴的朱雀街頭。
形銷骨立的董騰戴着重重枷鎖的,一看就知道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身上血痕累累,兩頰充血,雙眼凸出,可憐一世英雄的硬漢子,雙腳雙手被抽了筋,早已經軟綿綿地不能站立,沒有半點精神氣地耷拉在冰冷的囚車上。然而,他卻依舊運足了全身的力氣,衝着人羣高聲喊道:“殺頭不過碗大的疤!二十年後,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二十年後,老子還要專取你們這些狗官的命,專偷你們這些狗官的不義之財!”
原本安靜的人羣開始騷動起來,人羣中的叫好聲,官兵的喝斥聲,交織一片不絕於耳。
騎着一匹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押送着囚車的威武大將軍李原,看見底下圍觀的老百姓紛紛響應叛賊的呼聲,頓時火爆三丈,舉起手中的馬鞭,劈頭蓋腦就向擠在最前面的老百姓打去。邊打邊罵:“一羣活得不耐煩的賤骨頭,居然敢和朝廷作對!我讓你們叫好,我讓你們來送行!看我不抽死你們!”
馬鞭雨點般落下,幾個年紀大一點的老百姓一中鞭,馬上就被打翻在地,動彈不得。
原本掩藏在人羣中的幾個戴斗笠的黑衣人互相對了一下眼色,緩緩地隨着向前擠動的人羣移動,手悄悄地按上了腰間的刀柄上。
那個靠着裙帶關係和溜鬚拍馬爬上威武大將軍位置的李原,這時還不解氣,又將鞭子甩向了
囚車中毫無招架之力的董騰。一鞭甩在他眉心,董騰的額頭便又多了一條血痕,李原罵道:“你這破落戶,還敢稱英雄?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這衰樣!”
正罵着,手裡的馬鞭又要打過去,一個小石子不知從何處飛過來,正中李原眉心。就在這時,半空中忽然傳來一個嬌俏俏的聲音:“李原你放肆!還不趕緊住手?”隨着這聲音,半空中一襲紅衣一閃,一個嬌俏可人的小姑娘一個翻身,輕盈盈地落在了囚車前,一雙帶水漆目滿含怒意地瞪着李原,李原手中的馬鞭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了她的手裡。
“李原,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動刑?還打傷這麼多的老百姓!”穿紅衣的小姑娘一開口,語氣裡的怒意便瀰漫開來,卻是一口稚氣未脫的童音,利落的一鞭打掉了李原頭上的官帽。
人羣中那幾個戴斗笠的黑衣人,不動聲色地又將已經拔出幾分的刀重新插進刀鞘,靜觀其變。
而那李原一眼看清來人,卻嚇得臉色大變,趕緊從馬上滾了下來,跪倒在地連連求饒:“碧水公主饒命!卑職是奉皇上的旨意,監斬戟竹林匪首董騰,只因賤民鬧事,卑職不得以纔出手傷人,並不敢私自動刑!”
“哼!本宮看得清楚,你還敢狡辯?分明就是你無故傷人!本宮回去一定告訴青川哥哥,治你的罪,你就等着吧!”碧水小公主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生氣起來卻連她的萬人之上的青川哥哥都得讓她三分。
這時,一旁的副監斬官王通判趕緊站了出來打圓場,向碧水小公主一作揖,躬身說道:“小公主請先息怒,李將軍實在是因公務在身,不得已而爲之!午時三刻快到,還望小公主先讓我等過去,要是耽誤了開刀問斬的時辰,皇上怪罪下來,我等螻蟻之命雖不值錢,卻也還上有老下有小,孤苦無依需要照料!還請小公主垂憐!”
這王通判性情乖戾,深知碧水公主雖然性子刁蠻,卻極良善,最見不得人受苦。果然,他此言一出,那碧水公主臉上的不快便收起了一些,卻沒有馬上答話,只瞪一眼還跪在地上的李原,徑自跑到那幾個被鞭傷的老百姓身邊,察看他們的傷勢。
人羣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小聲議論的聲音。
有人問身旁的人可知這個穿紅衣的姑娘是何人,居然令李將軍和王通判都如此忌憚。另一人回答,這便是坊間傳言裡多有提到的那個和前朝沉江而死的承王乃一母同胞所生的兄妹,卻在當年的“龍泉之變”中離奇獨存下來的八公主。
“據說,這個八公主身世成謎--你可還記得當年鎮國大將軍秦竇以清君側爲名發動的那場叛亂麼?--說不奇怪也真是奇怪,當年,他秦竇打出來的旗號可是擒拿承王餘孽,清除承王一派勢力。逼着如今的宣王把這個八公主交出來,用烈火燒死。可是後來不知道爲什麼,秦竇居然又自己站出來說,八公主其實不是前朝承王的親妹妹,而是馨寧太后所生,也就是說,宣王纔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說是他自己搞錯了。後來燕國大成皇帝派兵雲洲,包圍了秦竇的老巢,秦竇便馬上退兵了,這一場自高祖建朝以來的最大一次叛亂居然就這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了,你說奇不奇怪?”這個人又補充道。
“哈,不過是些市井消息,茶餘飯後的談資罷了,哪裡做得了真?--不過,看這個八公主對咱平頭百姓這樣好,我看八成也不會是那個殘暴的承王的妹妹------”那個問的人抱臂望着人羣中一襲紅衣飄來飄飄去。
街角柳樹下人羣裡一個戴白玉面具的黑衣人同樣看着紅衣的小姑娘,皺着眉頭提着裙裾,穿梭在那些受傷的老百姓身邊,壓低了聲音,漫不經心地問身邊的同伴:“敢問柳軍師,你可知這丫頭什麼來歷?”
那個號稱天上地下江湖三界天文地理全知的柳三知輕搖手中的羽扇,微微一笑,說:“她麼,是當今宣王最小的皇妹,薛沐靈,封碧水公主。說也奇怪,九年前,宣王爲了謀權篡位,不僅將自己當皇帝的二哥逼死在龍泉之中,至今死不見屍。並且,爲了永絕後患,還把宮中兄弟姐妹盡數賜毒酒而死。可是,卻頂着巨大的壓力留下了這個最小的八公主,而且對她疼愛有加,嬌寵的不像話,你看她剛纔那一招燕子迴翔飛身奪了李原馬鞭,那哪裡像是一個身居深宮的小公主該有的身手,還不都是因爲她好習武弄棒,她那個王上哥哥才花重金請了各派武林高手留在宮中教她武功。”
黑衣的男子,斗笠下的劍眉微微一挑,脣角不知道什麼時候浮上了一抹會意地近乎溫柔的笑意,輕輕道:“原來是她!----看來,這次劫法場可以另外換個捷徑了。”
柳三知看一眼面露深意,辨不清真實情緒的年輕人,還沒來得及問個明白,眼前只一閃,身邊的人兒早就縱身飛了出去,只留下用傳音入密發出的命令:“我去捉了那個紅衣的公主,你們待我一得手,就只管去救了董前輩走,不必管我,我自有辦法脫身!”
薛沐靈正彎着腰在檢查一個被馬鞭打中太陽穴而暈倒的老頭的傷勢,沒提防身子忽然被人從背後攔腰抱起,回頭一看,是個戴白玉面具的男人,又羞又氣,無奈早就被點了麻穴,動彈不得,破口便是大罵:“你這該死的壞蛋!竟然敢對本宮不敬?看我不叫我青川哥哥滅了你九族!還不快放下本宮!”
沒想到,那個只露出一雙深邃地看不見底的眼睛的男人卻只是微微一笑,一邊騰出一隻手殺開見公主被劫而衝上來的官兵,一邊氣定神閒淡淡地說:“在下的九族唯今只剩下在下一人而已,聽說你雖然刁蠻,卻也還算個心地善良的丫頭,就先借給我救救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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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柳三知見這個被請來幫忙劫法場救人的神秘少年許揚青,早些時候佈置陣勢劫法場的沉着勁兒,這會兒抱着紅衣的公主雖然陷在包圍之中卻猶自遊韌有餘,一招一式絲毫不亂,不由得暗暗心驚。
好快的身手!這個少年不容小覷!
“用不着這麼急着求死,要是沐兒找不回來,別說是你們,朕就是滅了爾等十族,也難消朕心頭之恨!”薛青川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常態,薛沐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最清楚,定是她昨天聽說了今天要在朱雀大街上處決要犯,所以偷偷溜出去湊熱鬧了,如今會被賊人虜走,也是遲早的事,他冷哼一聲,皺眉看着李原和王通判,冷冷道:“傳令下去,命令所有的御林軍和宮中護衛,連夜秘密出宮,尋找碧水公主。記住,要是走漏了碧水公主失蹤的消息,讓太皇太后知道了,你們就自己找個寬敞的地方,了結了各自上下十族的性命,不必回來向朕請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