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破廟發生一起兇手案這件事很快就在小小的鄆林城裡傳得滿城風雨。殺人,而且還是先奸後殺,更瘮人的是兇手還帶走了死者的頭顱,這對於世代生活於這個山清水秀民風淳樸的小縣城的人來說,實在是匪夷所思。很快,這件事情就有了好幾個版本。
第一個版本,巧兒原本與潑皮阮丁情投意合兩相交好,阮丁爲了湊夠將巧兒的贖身錢,絞盡腦汁,吃了不少苦頭。巧兒被殺那一日,阮丁剛好通過坐莊設賭,連蒙帶賴地賺了一筆不小的銀子,於是將巧兒約出帶至破廟。
誰想,本性水性楊花的巧兒,卻早已經暗中另有情郎,那夜本欲趁阮丁不備,夥同情郎想要謀財害命,既除了阮丁又得了銀子,一舉兩得。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最後反倒被阮丁所殺,情郎亦不知所蹤。
“現場的確有三種腳印不假,可這也不能說明另外一種腳印就是這個所謂的情郎的呀!這些人,想象力未免也太豐富了一點吧?”桑宛凝和喻非從慕府出來,經過一條窄小的弄堂的時候,聽到很多人邊吃飯邊在議論這一個版本,喻非很無語地搖頭嘆息道,“剛纔慕府的人不是說了嗎,這個巧兒爲人謹小慎微,只不過生得粗壯,外人就都誤以爲她一定潑悍無情罷了,真正是人言可畏!”
“你可不要小看這些街頭傳言,其實有時候虛虛實實之間說不定就大有線索可尋呢!”桑宛凝疲憊地伸個懶腰,捂着肚子說,“跑了大半天,連口水都沒喝,差點沒把我給累死!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
在烏鵲街上一家叫常來客的飯館裡,趁着上菜的空隙,喻非和桑宛凝總結了一天跑下來得到的所有線索。
從鄆林城的任何一個方向去半山崖的破廟,都必須經過一口西瓜田,據守田的瓜農說,巧兒被殺那一夜,除了看見阮丁興沖沖地帶着巧兒回了破廟,他確實在天色將暗未暗之際,還隱隱約約看到了另外一個輪廓模糊的人也上了山,但是那人是什麼時候離開地他就不知道了。因爲他的狗那一整夜都沒有再叫過,顯然是沒有生人經過。
他們在慕府找了幾個平時與巧兒交好的小廝和丫鬟,打探阮丁和巧兒之間的感情到底如何,那幾個人都異口同聲地說感情很好,阮丁雖然不學無術,也沒有幾個錢,對巧兒卻相當好,巧兒也經常偷偷地從慕府帶些剩菜剩飯給阮丁吃,要說是阮丁殺了巧兒,打死他們他們都不相信。
“雖說,這些證詞不可全信,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巧兒被殺那一夜,破廟絕對不止阮丁和巧兒兩個人,一定還有第三個人!”桑宛凝有氣無力地撐着下巴,仔細分析這些零碎的線索,“只不過,這個傍晚時分的不速之客,究竟是誰呢?難道真的會是他殺害了巧兒嗎?巧兒的頭顱又被他帶到哪裡去了呢?”
“據慕府人說,巧兒生性膽小,從不與人結仇,更不可能除了阮丁之外,再與別的男子有來往,如果說的確是此人殺害了巧兒,那麼他的殺人動機何在呢?”喻非皺了皺眉頭,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兇手爲什麼要殺一個與他無恩無怨的普通丫鬟呢?爲什麼呢----爲什麼呢---噢!我明白了!喻非,你想想看,有沒有一種可能是兇手原本想殺的人並不是巧兒?”
“不是巧兒?噢,你是說阮丁?”
“對!”桑宛凝點點頭,“阮丁是個街頭潑皮,平時得罪的人一定不少,如果從他這個角度來分析,這整件事就都說得通了!現在讓我們先來還原一下案情,那一夜,發了一筆小財的阮丁帶着巧兒回破廟,兩個人正興致勃勃地商量着什麼時候去慕府給巧兒贖身,這時,兇手突然從門外闖入,我們假設是阮丁欠了他錢,好,兇手從門外闖入,二話不說就問阮丁要銀子,他可能會這樣說,‘阮丁,聽說你小子最近掙了點銀子,怎麼着,你欠我的那錢也該還給我了吧?’,然後阮丁可能會這樣回答,‘大哥,我這錢是要留着給巧兒贖身的,您那錢能不能先緩一緩?’,於是,兩人因此起了爭執,進而發生了肢體碰撞,兇手在無意間殺害了前來勸架的巧兒!--咦,你爲什麼這樣看着我?難道哪裡有明顯的漏洞嗎?”
“非也非也,姜捕頭千萬不要誤會,在下只是覺得你如果去梨園唱戲,一定會成爲一個名角!呵呵,開個玩笑而已,你別當真!”喻非淡淡地笑一笑,在桑宛凝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撲哧一聲笑過之後,正色道,“不過,如果案發當晚事情是這樣發展的話,那麼怎麼解釋第一案發現場是在竹林而不是破廟之中呢?”
“這個嘛-----”桑宛凝眉頭一皺,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忽然聽到外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孫老闆,還有沒有饅頭?給我包兩個饅頭吧!”滿面塵土色的鄒和站在門外,並沒有看到坐在牆角的桑宛凝和喻非。
“呦,是鄒捕頭呀!饅頭只剩一個了,要不,給您來碗麪吧?”
“不用了,那就給我把那個饅頭包起來吧!錢下次一起給你。”
“瞧鄒捕頭您說得這話,還給什麼錢呀,您只管拿去吃就可以了!鄆林鎮多虧有您,我們這些做生意地,纔可以過這樣太平的日子哩!”
“那---就多謝了!”
“咦,他昨天晚上不還有錢把所有的捕頭都請出去喝酒了嗎?今天怎麼連個饅頭錢都拿不出?”瞥一眼接了饅頭蹲在牆角狼吞虎嚥,全沒了平時那種凌人氣勢的鄒和,桑宛凝壓低了聲音,詫異地看一眼喻非,“難道股市被套牢,他一夜之間破產了?”
“古事?什麼古事?”不等桑宛凝回答,喻非叫住送菜來的店小二,“小二,我問你,這個鄒捕頭經常到你們這兒來賒賬嗎?他在衙門當差應當不至於如此窘迫啊!”
“鄒捕頭啊?”店小二瞥一眼門外牆角下吃完了饅頭,望着對面人來人往的街道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的鄒和,壓低了聲音道,“兩位捕頭都是剛來這鄆林鎮,還不知道這鄒捕頭有多麼地嗜賭如命,他從衙門領得那些薪水總是還未捂熱,立馬就到別人兜裡去了!這不,都快四十不惑的年紀了,別說娶媳婦,連飯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哦?原來是這樣!”桑宛凝看着坐在夕陽裡那一尊石像一般靜默着的人影,若有所思地點一點頭。怪不得脾氣這樣暴躁心眼這樣小,原來是男人更年期呀!
鄒和下巴擱在膝蓋上,在西下的斜陽裡靜靜地坐了很久,桑宛凝和喻非本來不想讓他知道他們剛纔看到了他賒一個饅頭吃的窘困,吃完飯又等了許久還是不見他離去,這才硬着頭皮走出飯館。
“呀!這不是鄒捕頭嗎?您是什麼時候到這裡來的?我們剛纔怎麼沒有看見你?”睜着眼睛說瞎話向來就是桑宛凝的拿手好戲,經過鄒和身旁的時候,她那副跳起腳來大吃一驚的模樣,讓喻非幾乎懷疑他們剛纔是否真的不曾見到過鄒和。
“噢,是你們兩個?我也是剛來一會兒,累得很,就先在這裡歇一歇。”鄒和擡起頭看一眼姜喻二人,眼睛裡的驚訝一閃即逝,從牆墩下站起來,拍拍補丁連補丁的褲子上沾的灰,籠罩在臉上的那層淡淡的憂傷和迷惘不知何時已經散於無形,站在姜喻二人面前的又變成了那個驕傲而自負的鄒捕頭,他板着臉問道,“你們這一天有什麼收穫嗎?可曾發現了些什麼?這麼早就打算收工了?”
“我和姜捕頭都認爲,接下來應該順着近段時間以來,曾經與阮丁有過口角或是錢財來往的人有哪一些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因爲,我們懷疑,巧兒很有可能只是誤殺,兇手真正要殺的人是阮丁——鄒捕頭?鄒捕頭,你怎麼了?你聽到我在說什麼嗎?”喻非奇怪地看着兩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背後的方向,一動不動像是神遊太虛去了的鄒和,與桑宛凝對望一眼,一齊一頭霧水地順着鄒和的視線看去。
那裡是一條死衚衕,此時空蕩蕩地,並無一人。
“嗨,鄒捕頭?快別發呆了!看着我,看着我~~”桑宛凝張牙舞爪地在鄒和眼睛前面亂舞了一陣,總算把鄒和的魂給喊了回來。
“噢!”鄒和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驚得抖了一抖,從喻非背後收回視線,“我知道了!你們先忙着,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一個這麼大塊頭的男人,一餐就只吃一個饅頭,能不精神不振思想開小差麼!唉,喻非,你說我們剛纔是不是有點過分哪?是不是應該叫他一起過來吃飯的?”桑宛凝看着鄒和的背影,搖頭嘆息了半天。
“不,你不懂,有時候面子比肚子重要。若是你我剛纔真的叫鄒捕頭一起吃飯,他心裡也許非但不會感激我們,反而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對我們避而遠之。”他和他其實是一樣的人呢。望着那個背影,喻非心裡深深嘆息,看一眼桑宛凝,見她似懂非懂,也不再解釋什麼,只說,“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衙門了,你也早點去你姑姑家吧,我們明天還是在這裡碰面,一起順着與阮丁有過節或者可能有過節的人這條線索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