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宛凝到的時候,正好有一般渡輪靠岸,在人潮熙攘的碼頭上張望了只一會兒,桑宛凝便很輕易地找到了唐城。畢竟,在一羣灰頭灰臉的人中間,這個公子哥兒長得還是挺標緻地。不知道他從哪裡找來了一個箱子,有模有樣地拎着,在人羣中翹首張望,並且還時不時地擡起衣袖擦擦額上的汗,一副遠道歸來風塵僕僕的模樣。桑宛凝看了就只想發笑。還想看看他怎樣演下去,桑宛凝忍住了沒有馬上走過去和他打招呼。
搭乘這一班渡輪回來的人,已經三三兩兩被家人接走了,碼頭上很快又冷清了許多。唐城終於也發現了氣定神閒地坐在碼頭邊一座石獅上似乎在悠然地欣賞江景的桑宛凝,最開始還不敢相信是來接他的,只以爲是巧合,翻個白眼也並不理她。眼看着碼頭上的人越來越少,並且也沒有唐府的人來接他的趨勢。唐城越等越覺得不對勁,若有所思地看一看桑宛凝,想了想,大踏步向她走過來。
“喂,你在這裡幹嗎?喂,這個人,我和你說話呢!”他用手中的箱子撞一撞石獅,甕聲甕氣地問道,桑宛凝眼角的餘光早就瞟到了他向自己走了過來,此時裝作才注意到他的樣子,驚訝地看他一眼,又扭頭看看四周,撓撓頭,顯然是已經不認識他了,唐城不耐煩地又重複一遍,“喂,別裝了,我們昨天晚上才見過的啊,在唐府----”
“哦,原來我們是在唐府見過的啊,我說怎麼看着你有點眼熟呢!”桑宛凝眼珠子轉一轉,一拍掌恍然大悟地笑笑,笑容還未完全散去,臉色馬上一凝,明知故問,“咦,不對啊,唐縣令說要我來接才從英國留學回來,取道省城回鄆林城的大少爺,你不是早就已經在唐府住了好幾天了----喂,你幹嗎?”
不等桑宛凝扯着個大嗓門吸引更多人的目光,唐城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待旁邊幾個路人經過之後,壓低了嗓子低聲道:“喂,臭丫頭,你存心和我過不去是不是?不是說了要你保密的嗎,你幹嗎還這麼大聲音,生怕別人聽不到是不是?”
“哼!那只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地要求我要替你保密,可是我還並沒有答應你啊。”見他一副又恨又怕的模樣,桑宛凝咧嘴一笑,惡聲惡氣地道,“幹嗎瞪着我?難道我有義務幫你保密不成?哼,昨天晚上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你要是不給我老老實實地在這裡道個歉,哼,看我怎麼在你爹媽那裡一不小心說漏了嘴!”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還不行嗎?”唐城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了半天,最終還是無可奈何地揮揮手,嘆一口氣,向後退一步,草草地向桑宛凝拱手做個揖,“昨天晚上的事,我唐城對不起你----喂,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呢!”
“桑宛凝。桑樹的桑,宛如的宛,凝華的凝。”桑宛凝很受用地眯着眼看着這樣一個一身華服的公子哥在衆目睽睽下向她認錯。唐城見她這副模樣,心裡倒吞了一口惡氣,忌憚於有把柄在她手中,還是老老實實地說:“我唐城對不起你桑宛凝,還請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這樣總可以了吧,我歉也道了,你總該替我保守秘密了吧?”
“唔,這還差不多。”桑宛凝滿意地點點頭,從石獅上站起身,“好了,現在你可以大搖大擺地回去了,你們家的人全都出去祭祖了,只剩下幾個看門的小丫頭在家而已。”
“喂,你到哪裡去?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別人怎麼會相信你是真的從碼頭把我接回家的?”見桑宛凝轉身就要往與唐府反方向的地方走去,連忙追了上去,桑宛凝回過頭不甚耐煩地看他一眼,他又解釋道,“你不知道我們家那些丫鬟小廝有多鬼呢,要是你不與我一起回去,他們一定會在我爹爹面前亂嚼舌根的,說我還從未回過在鄆林城的家居然就可以自己找回家去,你就可憐可憐我從小被我爹管教地沒有一絲新鮮空氣陪我一起回去做個證吧。再說了,你既然答應了我爹來接我,就該把我一路接回去纔對啊,倘若我去告訴我爹說你偷懶去了別處睡大覺並沒有來接我,哼,這對你怕也不是很好吧?我爹爹那人最是討厭偷奸耍滑好逸惡勞之人了,到時候別說是住在唐府,只怕就連你這捕頭之職也保不住。”
唐城軟硬兼施地說到這,桑宛凝恨恨地瞪他一眼,不耐煩地調轉了頭:“真是麻煩!走啦,還愣着幹什麼,早點送你回去,我還得去一個地方呢!這鄆林衙門裡的事情比我們港城警局都要多,一上班就沒有個休息日,想做的事一件都做不了----”
桑宛凝不滿地嘟嘟嚷嚷着走在前面,唐城提着個箱子走在後面,兩人一前一後地向唐府所在的城北橋方向走去,路上倆個人各自想着心事,誰也不理誰,剛走進唐府前面的小巷,唐城追上桑宛凝想再次提醒她不要說漏了嘴,巷子很窄,兩個人一併肩走便顯得格外的親暱,唐城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遠遠的便已經有一個身材嬌小的丫頭等在門口了,見了唐城,連忙欣喜地向他們跑過來,見了桑宛凝和唐城的身子捱得那樣近,臉上立刻黯了一黯。
“蝶兒,你怎麼會在家?夫人不是去青獅庵祭祖了嗎,你怎麼沒有跟着一起去?”唐城一見到唐夫人的貼身丫頭蝶兒,先是吃了一驚,接着立刻便嘖嘖嘆着誇道,伸手攬過她的肩膀,“真沒想到,幾年不見,你可是越長越漂亮了!我還記得四年前我走那會兒,你才這麼一丁點高呢!來,叫少爺我好好瞧瞧!”
“大少爺,你就只會取笑人家!是夫人說少爺剛回來一定最想吃蝶兒做的家鄉菜,這才叫蝶兒留在家中專等少爺您回來呢。快進去吧,蝶兒早就已經給您備好了您最愛喝的橘子糖水了!”蝶兒嬌羞地瞪他一眼,從他懷裡掙脫出來,看到唐城居然自己提着箱子,立刻轉過身臉色一沉,不悅地瞪着桑宛凝,“你怎麼能叫少爺自己提着箱子?老爺派你去接大少爺,不就是叫你去替大少爺搬東西的麼,你倒是好,抄着個手像個大小姐一般在這看熱鬧!”
桑宛凝正在一旁扁着嘴,斜眼看着這一主一僕怎樣互相吹捧,沒有料到蝶兒會突然將矛頭指向了她,臉上鄙視的神情連忙收斂收斂,微微一怔才翻個白眼不服氣地答:“他自己又不是沒手,就一個這麼小的輕飄飄的箱子幹嗎要我幫他提?我又不是他的奴隸---”
蝶兒雖說早就知道這桑宛凝不是個好捏的柿子,況且她也並不屬於唐府中歸她管的小丫頭,但是見她在自己面前完全一副不把她這個唐府最得寵的丫頭放在眼裡的模樣,還是忍不住怒道:“好一張尖牙利嘴!你有本事不要在我面前橫,等老爺和夫人回來了,你去他們面前說,去問問看他們讓你接大少爺的意思是不是要你幫着拎箱子!你吃在我們唐家,住在我們唐家,既不是主子,也不能算是客人,就該按照我們唐家下人的規矩辦事!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心裡得有數。喂頭豬還得有肉吃呢,別以爲唐府的飯是給你白吃的!”
桑宛凝見她把話說得這樣難聽,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青,卻冷笑着沒有打斷她,見她一口氣說到最後似乎已經說完了,才冷冷地道:“我在唐府是什麼身份不是你說了算地,你不要狗眼看人低以爲我桑宛凝住在這裡只不過是個什麼都不是的下人,我告訴你,要是我喜歡,我有的是辦法讓你在我手下討飯吃!”
蝶兒冷笑:“哦?是嗎?在你手下討飯?這麼說,你是想成爲我們老爺的第五房姨太太嘍?好得很,等老爺夫人回來了,我一定會把你的意思告訴他們的!不過,老爺看不看得上你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唐城原本饒有興致地站在一旁看這兩個女人怎樣炒焦,看到這裡不想把事情鬧大,清清嗓子,攬過蝶兒的肩膀:“哎呀,好拉好拉,不就是個箱子嗎,我自己提又累不死人,蝶兒你就別和她吵了,氣壞了這麼漂亮的一張臉,本少爺我看着可是很心疼的哦!我們快進去吧!”
蝶兒今天針對桑宛凝的主要原因是看見她和唐城那樣親密地走路,這纔打翻了醋罈子,現在見唐城顯然是向着她的,臉上立刻又樂開了花,得意地瞪一眼桑宛凝,接過唐城的箱子一扭一扭地進去了。
“大少爺,很累吧?等會兒蝶兒給你按摩按摩,保證你馬上就不累了,好不好?”桑宛凝站在原地,看着他們兩個人有說有笑地進去了,唐城從兜裡掏出一個什麼東西遞給蝶兒,蝶兒立刻驚喜地接了過去,攀着他的手臂直搖晃,扁扁嘴,翻個白眼鼻子裡哼一哼:“切,真是好笑,還以爲她這個什麼大少爺當真把她當個寶呢,一個花花大少而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