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流暢地背完了所有別人提問的段落，感覺嗓子乾啞，十分難受。
但他心裡還是開心的。
尤其是在發現其他人都沒有自己厲害的時候，陸離雖然記着母親讓他不要太過招搖的話，但到底是個孩子，沒什麼心眼，他還是驕傲地挺起胸膛，等着人誇他。
他可是很聽話的，沒有主動顯擺，那是其他人要提問他，和他可沒有關係。
但是他等了很久，都沒人說話，更別提誇獎了。
陸離口舌和嗓子都幹得難受，他不由得悄悄舔了舔嘴脣，疑惑地擡起頭，看着周圍人神情。
他還小，看不懂那些複雜的神情，但高不高興，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之前捏了他臉的阿姨……不對，大姐姐，看着他的眼神裡有點擔憂，好像害怕他會出什麼事一樣；那個點頭哈腰跟在人背後、被叫作什麼“李公公”的大叔則眼神詭異，像是通過了他，看到了什麼別的人；而面前那個身形高大氣勢威嚴、身着明黃色衣服的叔叔，他的表情，陸離就有些看不懂了。
像是在忌憚什麼，又像是透過他，在回憶某些東西。
反正不是喜歡他。
陸離不喜歡他們的眼神，那裡面滿是成人世界的算計和思考。
他最後將求助的眼神，移向了身旁的蕭靖馳。
這個大哥哥好像是發現他累了，主動走過來給他倚靠，還給他擋風，一看就是個好人。
對方會獎勵他一個讚許的目光嗎？
站在一旁的蕭靖馳，突然感覺到自己的袖子被拉了一下。
蕭靖馳微微轉動腦袋，向着斜下方看去。
正巧對上陸離滿是希冀的眼睛。
他從陸離淡茶色的透亮瞳孔中，看出了這個孩子此時的心思。
蕭靖馳沒忍住，輕輕拍了拍陸離的頭，小聲地說：“你很厲害。”
陸離立馬滿足了，送給蕭靖馳一個開心的笑臉。
蕭靖馳被他的笑容感染，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但當他回頭看到審視着他的皇帝時，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又恢復了以往波瀾不驚的樣子，彷彿之前所展露的喜歡和愉悅，都是旁人的錯覺。
蕭靖馳已經習慣了這樣。只要他不表現出明顯的喜怒哀樂，那些想討好他的或者是想要威脅他的，都找不到他的弱點和軟肋。除了公主蕭璟菡和皇后，沒人知道蕭靖馳還喜歡什麼、在乎什麼。
這便是三皇子蕭靖馳的可怕之處，他在其他兄弟面前，似乎是一個不存在弱點的對手。
儘管蕭靖馳本人此時還沒打算和兄弟們競爭什麼，但他不喜形於色的特質已經讓很多人爲之忌憚，也間接地給他擋掉了很多麻煩。
就像現在，意識到自己展露了太多情緒後，蕭靖馳立馬收斂了表情，又變回那個不符合他年齡、古井無波的平靜模樣。
皇帝恨恨地別過頭，沒再看蕭靖馳，而是轉向陸離，儘量和顏悅色地問道：“孩子，除了《論語》，你還會背什麼？”
陸離左看看右看看，想從周圍人的表現中看出點端倪，其他人卻全都低下了頭，連個眼神都不敢給陸離。
入宮前，母親曾經讓他藏拙……但是現代的母親又說過，要做個誠實的孩子，不能騙人。
反正是別人先問起來的，而不是他主動說的。
陸離打定了主意，昂首挺胸，自信地回答道：“叔叔，我還會背《三字經》、《千字文》、《弟子規》……哦，還有一部分《三國演義》，我也記得！”
“《三國演義》？”皇帝疑惑地皺起了眉頭，這個平行宇宙的古代世界裡，還沒有出現過這本小說，他沒聽說過。但是他不能跟一個孩子說這個書名他未曾聽聞，便揹着手，高深莫測地說，“這樣麼……那你會的，還挺多的。”
事實上，何止是“挺多”。
在聽到這些名字後，不僅是皇帝驚訝了一會兒，就連低着頭不敢說話的李公公都忍不住擡頭看了陸離幾秒鐘，更別提一旁的蕭璟菡，她已經詫異地捂住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場的幾個孩子中，有些甚至還沒學過這些經典早教書，露出了迷茫之色；那些大一點有所學習的，都露出了不相信的表情，滿是敵意地看着陸離。
他們都沒背完這麼多書，這小孩兒憑什麼？一定是在吹牛。
陸離自己知道自己的狀況，他大大方方地站在那裡，任憑衆人打量。
他怕什麼，他又沒說謊，大不了通通背一遍，讓這些人服氣，哼。
陸離這廂得意着，那廂，陸離旁邊的蕭靖馳神色卻越來越凝重，險些沒有繃住神情，表現出他心中的驚異。
這孩子纔多大，就算是早慧，能到弟弟那種地步已然是天才了，他小小年紀，卻能背出來這麼多書，這得是過目不忘級別的記憶力，才能做到吧？！
而且還是能長期記住的那種過目不忘。
蕭靖馳忍不住開始擔心了，若他真的一意孤行讓陸離成爲他的伴讀，那身份原本就敏感的陸離就會被推到衆人的視線中央。那時候，尚且稚嫩的陸家嫡子，能扛得住來自皇宮的惡意嗎？
不僅僅是對陸家早就有所忌憚的皇帝，他那些兄弟，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若是陸離真的天資聰穎，且背後站着權勢滔天的陸家，這些其他的皇子根本不會允許陸離站在他的陣營裡。若是拉攏不來，可能就要使用一些手段了。
皇宮中的那些腌臢手段，七皇子已經體會過一次，蕭靖馳不想讓陸離體會第二次。
可惜，他自己的羽翼太稚嫩了，皇姐雖然有能力，但畢竟是個女子之身，許多事情都做不了；母親又深居簡出，偶爾見見皇姐，卻始終避着自己，自然也不能指望母親出手。
如果真是這樣，他憑着一己私慾得到陸離，又怎麼保證自己護得住他？
蕭靖馳罕見地迷茫起來。
他從來沒有做過這麼艱難的決定，艱難到讓他覺得，自己的這一步決策，將會影響到兩個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