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陽還未升起,鄒晨便被杜昭給喚醒了。
“今天,是掛帳日。”杜昭一邊收拾着牀鋪,一邊呵呵地笑。小女郎終於要嫁人了,她好象是一個母親終於看到女兒長大成長,心裡既有歡喜又有傷感。
鄒晨笑嘻嘻的穿好衣裳,又讓石竹幫着她綰了一個髮髻,便步履輕快的領着衆人往西院而去。
黃文林郎和黃劉氏已經起牀了,正坐在女兒的堂屋裡說着話,便看到鄒晨率着衆女使進來。
黃劉氏立刻招手喚鄒晨過來,“晨兒,快過來,讓外祖母看看,昨天夜裡睡的可好?”
鄒晨先施了禮,然後便挨着黃劉氏坐下,說了聲睡的極好,黃劉氏嘴角含笑,握着鄒晨的小手,仔細端詳她的神色,看到她果然紅光滿面,才點點頭。
黃文林郎滿臉欣慰的看着這個唯一的外孫女,心裡一陣歡喜。黃劉氏便絮絮叨叨的講起鄒晨小時候的事情,然後抹着眼淚道:“這一轉眼,一個才這麼大點的小丫頭就變成了大人,要嫁人了。我這心裡,着實有些捨不得。”她這麼一說,黃麗娘也緊跟着哭了起來,
黃文林郎便道,“好好的日子,哭什麼?等到小晨出嫁那天再哭,不吉利……”
過了一會,黃家的幾個舅舅過來請安,鄒家的人也緊跟在後面過來,屋子裡便熱鬧了起來,鄒晨看到沒有自己什麼事,便領了杜昭幾個往小七的院子而去。
“我眼看着就要嫁人,不知先生想好了沒有,是要隨着我一起去陳家,還是留在鄒家教育我弟弟?”鄒晨到了院子裡找到正在讀書的丁賢之,鄭重的問道,“先生是我的主心骨,若是沒有了先生,這些年許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怎麼辦纔好。若是先生想隨我一起去陳家,只能委屈您先做陳琦的幕僚,以後再圖發展,然而陳琦很年輕,以後不能小看他的前程。若是先生想留在鄒家,教育我弟弟,以前我家待先生如何,自然以後還是如何。若是先生想回洛陽,自然有大筆的程儀送上,……”鄒晨說完之後,緊張的看着丁賢之。
丁賢之看着鎮靜,其實已經是心亂如麻。他曾不止一次的惋惜,鄒晨不該是女兒身,若是男兒身那該多好。建功立業不在話下,他丁賢之跟在鄒晨的身後幫她指點山河,封閣拜相,也好留一段美名於後世。可她偏偏是女兒身……
張悅之現在已經做了富沙的知州兼市舶司的知事,若說他沒有動心是假的,可是他一身所學乃是法家,若是爲官,只怕這天下的官員都要難爲自己。文彥博曾給他來信,問他要不要回來,若是回來依舊還是可以做門客。
丁賢之又想起一句老話,扶幼不扶老。陳琦還不到二十歲,現在已經是探花郎,等到他六十歲還有四十年。扶佐一個少年郎出將入相,和扶佐一個曾當做相公的人意義是不同的。將來陳琦有朝一日,真能拜相,那麼別人只會說是丁賢之教導有方。若是回去繼續做太師的門客,只能湮沒在太師那衆多的門客之中,成爲一粒不起眼的細砂,尤其是自己的學問對文太師並無任何幫助之處。
前思後想了好幾天,丁賢之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跟着鄒晨去陳家。
“小女郎,某心中是極願隨着小女郎一同去陳家,只是七郎現在尚年幼,若是家中無人教導恐怕學業上會有退步。我想了一下,可否等七郎考了童生後,我隨他一起去宛丘,他在府學居住,我在陳家,這樣也可方便教導他。”
鄒晨聽了這一番話,喜不自勝,立刻答應:“我給先生留一間院子,等着先生來!”
倆人遂又敲定了一些細節,這時小七委委屈屈的進了屋,進了屋看到阿姊正和先生興高采烈的說着話,便紅了眼圈。
“阿姊,”小七輕輕喚了一聲,“你怎麼不來找我?”
鄒晨回過頭看到弟弟紅着眼睛站在門邊,走過去拉住他的手,柔聲道:“我這不是準備和先生說完話再去找你嗎?怎麼?還哭鼻子了?都多大了?”說完了話用手揪了揪小七的鼻子。
小七破涕爲笑,將鄒晨的手撥到一邊,沒好氣的說道:“你嫁了人,家裡就沒人理我了,要不然,我跟着你一塊住到陳家吧?”小七這話說完,鄒晨和丁賢之都笑了起來。
鄒晨頗能理解小七的心情,他就好象是看着母親嫁了人,卻沒把他帶走,反而將他遺棄在家中。心裡的那種苦楚和可憐,不言而喻。
“我正和先生商量着你的事情呢!”鄒晨急忙安慰他,“等到今年八月,府學裡要招童生試了,你去試試,要是能考上,你以後不就是能呆在宛丘了嗎?而且到時,先生也搬到我那裡去住了。等到你休沐日時可以回鄒家莊或是去我那裡,這不還是和在家中一樣嗎?”
小七歪着頭想了想,便同意了。
宛丘陳家,魯媽媽正指揮着鄒家來的僕婦女使們往新房裡搬東西。一張巨大的榆木四彎腿雕花牀擺在臥室中間幾乎佔了房間的一半,左邊擺了兩張雞翅木官帽椅中間配一張高几,對面則是紅漆描金彩繪五屏風式鏡臺,一座壽山石嵌人物雕空龍壽紋十二扇圍將進門的視線阻攔。
林氏領着衆妯娌剛一進臥室的門便看到了這座十二扇的屏風,咂了一下舌。剛想往裡走,魯媽媽笑盈盈的迎了出來,親自領着讓她們觀看。
林氏看到鄒家來掛帳的只是一個媒婆便不屑的說道:“論理掛帳的是要姑嫂來的,怎麼鄒家與旁人不同?”
魯媽媽看了一眼這位婦人,認出她乃是陳家那個長期被圈禁的林大娘子,便笑着說道:“若是說到規矩,整個宛丘再也找不來比陳家更規矩的人家了,當初用周禮送六禮,可是轟動天下呀。”先誇了一番陳家,然後又說道,“論理掛帳自然要姑嫂來的,只是姑嫂按規矩可不能半夜從家裡出來往男方家裡趕。所以只好讓我來代替了……”
林氏裝做不認識魯媽**樣子,訝道:“不知這位媽媽是?”
魯媽媽仰了仰頭,自豪的說道:“老身姓魯,老身的兒子不才,今年也參加了貢舉,可惜只得了二十三名,唉!”一州數百人,卻能得二十三名,證明學問也是極好的,所以陳家的幾位大娘子紛紛恭賀魯媽媽。魯媽媽是何等人物,笑語晏晏的把這幾位大娘子哄得眉開眼色。立刻冷落了林氏,把她氣得直跺腳。
魯媽媽斜眼看了一下林氏,不屑的撇撇嘴,就憑你,還想和鄒晨鬥?你也不看看你是爲什麼被圈禁起來的,要不是這幾天是你侄子結婚的日子,能把你放出來嗎?說不得過個幾天還得把你請回後院。
新房裡正說着話,陳琦陪着母親一起進來,鹿氏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嘴就一直沒有合攏過。
兒子的婚事她是非常滿意的,不僅是因爲鄒晨的人品讓她放心。更因爲她隨着陳十三在外地爲官幾年,深知一門好的兒女親家是雙方都受益的事情。看到了林氏和幾個妯娌都在臥室裡看擺設,便淡淡的點了下頭。
幾個妯娌看到鹿氏來了,急忙涌了過來,爭相巴結她。誰讓她現在是陳家最有福氣的女人呢,丈夫是探花授了縣令的職務,兒子也是探花,將來保不定要去哪個大郡當籤判,或者去哪個小縣當縣令呢。
更何況當年陳十三走的時候是負氣離開,沒有帶走家裡任何一個人,這次回來則是發了話,將從家裡挑選幾名子弟隨着他一起外任。這還了得,不拘哪個被他選中,跟在他身邊接受他的教誨,說不定哪一天也能榜上提名呢,就是不能榜上提名,做個小吏也比在家裡吃族產強得多。
所以這次陳十三回來受到了熱烈的歡迎,大家通過陳十三想到了陳琦,陳琦更小更年輕,而且將來肯定要外放,說不定家裡就需要老成持重的叔父去幫着管傢什麼的,若是自己的夫君能求了這份差使,那豈不是以後的富貴指日可待了?
所以看到鹿氏便紛紛圍了上去,瞬間把林氏扔到了一邊。
不管陳家是怎麼鬧騰,鄒家這裡則是一團和氣。
黃麗娘夜裡和女兒睡到了一張牀上,低聲囑咐她將來去了陳家如何待陳琦,又把夫妻之間的事情紅着臉和鄒晨講了一番。
鄒晨雖然在後世已經是結婚生過孩子,可是後世資訊發達,這樣的事情隨便在網上搜搜就能找到,歐美的日本的鋪天蓋地的不要太多。再加上後世的人上初中就開始早戀墮胎,所以成親前,從來沒有一個母親會坐在女兒的身邊教她夫妻敦倫之道。
“晨兒,你謹記了,你嫁過去之後,最要緊的便是生兒子,其他的倒是在次要。你翁姑不在身邊,琦哥一旦外放,想必你以後就是當家做主母的人了。你呀,以後要事事將琦放在心裡,不僅面子上尊重他,還得打從心裡尊重他。他得了尊重,自然待你更好……”黃麗娘苦口婆心的教導她。
鄒晨聽得母親娓娓而語向她說這些閨房之道,心裡一陣暖流涌上心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