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城門大門緊閉,吊橋卻並未抽起,在吊橋上聚集了一大批從下口還有其他村莊來宛丘的人,他們焦急的仰望着城樓上來回走動的兵丁,三五成羣的議論紛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竟要緊閉城門,以往城門是要子時前才關閉的。難道是西夏和交趾人打過來了,還是城裡出了什麼事情?
吊橋上停着一輛馬車,後面跟着幾頭驢,人們都已經跳下了馬車和驢背,聚在一起低聲商議。其他的人,明顯和他們拉開了一段距離,不敢過於接近。有外面來的行商不知那些是何人,便偷偷的問本地人,被本地人嘲笑了一番,“中間那位老者乃是黃家的家主被官家親封了文林郎的閒職,旁邊那位身材碩長的乃是陳家十三郎,他們旁邊的那幾人不是黃家的兒子便是黃家的女婿。”外地行商聞聽此言點點頭,原來是官身啊,怪不得小民們不敢親近。
黃天順得了黃老爺的話,向前走了幾步走到城樓下仰起頭大聲道:“不知今日城樓上是哪位兄弟值班?小弟我乃是黃家坪的黃天順。”
“原來是黃家的大郎啊!小的我是魚老大,今日歸我值班。”一個人從城樓上探出頭來向下喊道。
黃天順道:“不知爲何今日緊閉城門啊?家父想進城中,卻被困在城外。”
“哎喲,原來是文林郎黃老爺啊。真是對不住,這命令乃是知州大老爺和通判二老爺一起下的,沒有這兩位老爺的手令小人可無權開城門。小人只知道,城裡在捉拿要犯,四城緊閉,黃老爺若是有急事,不如寫一封信上來,小人幫您捎過去?”魚老大討好的說道。
黃天順回頭和父親商議了一下。揚聲道:“那便送筆墨紙硯下來吧!”
不一會,魚老大便送了一套筆墨紙硯和信封下來,黃老爺寫了幾句話,在信封上寫着張府詵兄親啓,落款黃祥英。然後在信封上面放了一錠五兩的豬腰銀,那魚老大平白得了五兩銀子,高興的眉開眼笑,立刻探下身子大聲道:“黃老爺放心,小的這就立刻送到張貢生府去。”
進士街,張家大宅。
翠蕪掩映的桃花居中一派寂靜。僕婦靜悄悄的站在抄手遊廊之下,籠着袖等待着主人的吩咐。一座精緻的竹樓,隱藏在桃林深處。古琴錚錚若隱若現,突地,一縷低沉的蕭聲伴隨着琴聲飄飄蕩蕩如同凌波仙子一般在桃林上空翩翩起舞。走近竹樓,一點薰香悠悠傳來,婷婷嫋嫋又恰似欲語還休的仙子一般纏繞在古琴之上。
彈琴的人席地而坐。微垂雙目,修長的手指若行雲流水般。右手不遠處,有一白髮蒼蒼的背影,衣袂飄飄,隨風拂起。
此時,正是煙暖杏。花正發,雪飄香,江草綠。柳絲長。
‘錚’的一聲,琴絃突然斷裂,彈琴之人,輕輕地嘆息,雙手輕輕離開琴絃放在自己的腿上。遠處,一個人影快速向這裡走來。旁邊。吹簫之人,慢慢轉過了身影,兩人四目相對,齊齊點了下頭。
此時,一輪明月遙掛在鄒家莊空中,月華傾瀉在鄒晨的三千青絲之上,猶如泛着一層清輝。鄒晨擁着弟弟跪坐在走廊中,彷彿一時之間癡了。
“陽陽?”一聲焦急的呼喚,打破了院中的寧靜,一個人跌跌撞撞的推開院門,站在月夜下卻不敢邁動步子。
“阿爹!”小七從鄒晨懷裡掙脫,欣喜的叫道,然後伸開手臂向着來人奔跑過去。
“我的寶貝!”鄒正業半蹲在地上一把抱起小兒子往空中扔了幾下,然後緊緊攬在懷裡,淚如雨下。
小七摟着父親的脖子,將臉在他身上蹭來蹭去,哽咽道:“阿爹,阿爹,壞阿爹,都不要陽陽了,不要陽陽,是壞阿爹,……”
鄒正業恨不得將小七揉進自己的身體裡去,嘴裡一迭聲的道歉,“是阿爹不好,阿爹壞,陽陽打阿爹吧,阿爹以後再也不離開陽陽了。阿爹剛剛是去忙事情了,陽陽剛剛在睡覺,沒看到阿爹其實是一直陪着的。”
小七絞着手指,眼淚汪汪的說道,“我不打阿爹,阿姊說阿爹這幾天頭髮都白了。阿爹,頭髮白了會痛嗎?”
“好孩子!”鄒正業喃喃說道,“阿爹不痛,阿爹有了陽陽,頭髮白了也不痛。”
這時,後面傳來一陣欣喜的叫聲,二郎四郎五郎六郎從院外跑入,圍着小七伸出手,各個都想搶先把小七抱到懷裡,小七摸摸這個手又摸摸那個的手,最後又滿足的摟住了鄒正業的脖子,甜甜的微笑。
天空中,一輪明月靜悄悄的看着院內……
在月色下,所有的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所有的痛苦和悲傷彷彿已經消失了……
有風,風在雲顛。
有月,月在人間。
天地間,自有清輝一片!
清晨,鳥兒還來不及鳴叫,鄒晨便愉快的睜開眼睛,她翻過身,看着還在熟睡中的小七,嘴角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昨天小七說什麼也不肯讓父母和鄒晨分開,最終鬧的實在沒有辦法,只能四人同睡在一起。小七恨不得再多長一隻手纔好,這樣可以同時拉住三人的手,說了半夜的瘋話,鄒正業和黃麗娘雖然是累慘了,可還是強撐着聽兒子一直說到睡着。
鄒正業睜開眼睛,和女兒對視笑了笑,親了小兒子一下,然後利索的穿上衣裳下榻,“小晨,我先去前院處理事情,金蘭這會估計要換藥了,我去準備下熱水,你們再睡會。”
鄒晨點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母親,然後又把注意力轉到了小七的身上。
在後世,如果一個兒童幼年受到了巨大的磨難,那麼他是必須需要一個心理治療師來幫着他走出這一個陰影。而在這個年代,又上哪裡去找這樣的人呢?所以她打定了主意,一步也不離開小七,要一直牽着小七的手,讓他感覺到安全和愛意。感覺到家人對他的重視,這樣才能慢慢減輕他心裡所受到的瘡傷。
“陽陽,”鄒晨低語,將頭輕輕放在小七的棉被上,“我好想會仙術和魔法,這樣我可以消除你的記憶,讓你永遠忘記這一段痛苦的經歷。”
“阿姊!”小七被她弄醒了,撅撅嘴道,“金蘭在哪?”
“金蘭和他娘睡在咱們的院子裡,陽陽,你要不要再睡會?”鄒晨摸着小七的茶壺蓋輕輕地說道,“等過一會我們去看金蘭!”
“不要!我要起牀。”小七說着就爬了起來,伸了個懶腰,指着身邊的衣裳要姊姊幫他穿衣裳。這時黃麗娘聽到她們的聲音,也跟着掙扎起來,想要和他們一起出去,鄒晨急忙按住她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姊弟倆人穿好了衣裳,在院內洗漱了一番,然後便去了自在居。
“你們來了?”風五娘沒回頭,問道。
“是!”鄒晨福了一禮,道,“五娘嬸嬸,可有要我幫忙之處沒有?”風五娘聽了此話搖搖頭,依舊認真的替金蘭清洗手指,旁邊坐着金小乙渾家,癡癡傻傻的看着女兒。
“也不知金蘭的傷勢能不能好,金蘭是爲了救我弟弟才受的傷,若是,……”鄒晨嘆了口氣,把另一盆乾淨的水端到了她的身邊,然後順勢在金小乙渾家身邊坐下,然後拉住了她的手,金小乙渾家彷彿突然受了驚,擡起頭看到是鄒晨臉上才露出一絲笑容。
“金蘭,你一定要好起來哦,我和小七都在這裡看着你呢,你好了纔可以好好的和小七一起玩呢。”鄒晨輕輕的說道。
風五娘看了鄒晨一眼,沒有說話。
過不了一會,外面響起鄒正業的聲音,“小晨在裡面嗎?金蘭醒了沒有?藥湯已經熬好,出來端吧。”
鄒晨答應一聲,便走了出去,小七急忙牽住姊姊的手,生怕她丟了似的,也隨她一起出來端藥。
風五娘和鄒晨一起,出了一身汗才讓金蘭把藥給喝下去,等到喝完了藥,鄒晨擔憂說道:“怎麼還不醒?聽小七說,金蘭已經睡了快兩天了,加上今天,已然是三天了。”
風五娘掰開金蘭的眼睛看了看,又替她把下了脈,搖頭道:“盡人事,聽天命吧,若是老天不肯收她,自然會讓她醒來。她原來就受了傷,沒有及時救治,再加上這幾日吃喝不好又受了傷寒,邪氣入體,能撐到現在已經是不錯了,唉,……”
金小乙渾家聽到風五娘這樣說,撲到金蘭的被子邊上嗚嗚直哭。
“那,那人蔘能管用嗎?”鄒晨看着風五娘問道。
“人蔘乃是固本培元之物,乃大補之藥,金蘭是傷寒之症,豈可再補?所謂虛不受補,若強行補只會加重病症。”風五娘耐心解釋道。
鄒晨尷尬的笑笑,“上次我阿爹犯了心疾,是用人蔘救了命,我還以爲人蔘是什麼病都可以吃呢。”
“這孩子,求生的念頭極強,我夜裡曾聽到她在昏迷中說了幾句話,大意是想她娘了。如今她的娘在這裡,想必應該會好點吧。”風五娘愛憐地將金蘭的頭髮塞到腦後,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
鄒晨聽到這裡便說道:“金嬸嬸,您和金蘭不停的說話,想到甚麼就說甚麼,不管是任何話題都可以,我們得讓金蘭知道,我們都在等着她醒來。”
金小乙渾家聞聽此言,便用力點了點頭,輕輕抓着金蘭的手,在她耳邊低低訴說着一些陳年的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