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平仲襲營,全軍覆沒,二十萬盡數覆沒。是否真的有四十萬,還是謊稱,沒有人說得清楚。但是肯定的是,姚平仲大敗,損耗掉了汴梁守軍大量的有生力量,西軍的精銳也是盡數覆沒,守備力量空虛,原本就是紙糊的城防再次岌岌可危,似乎金軍只要一個衝鋒,就可以滅了汴梁。
城內,上到皇帝,下到臣子、百姓,都是一片恐慌。
幸運的是,金軍這一段時間,一直沒有攻城。
不攻城,並不代表無事可做,完顏斡不離正在一步步的“鈍刀割肉”。
有個詞語,叫做朝三暮四。傳說,宋國養猴人狙公養了很多猴子,猴子能夠完全聽懂他的話,他對猴子的生活習性與語言也完全瞭解,由於家境開始不濟,就想限制猴子的食量,他對猴子說以後是早上吃三個栗子,晚上吃一個栗子,猴子不滿意,哇哇亂叫;他又說以後早上吃四個栗子,晚上吃一個栗子,於是猴子很是滿意。
這說明,策略很重要。
鈍刀割肉,這是郭藥師教給完顏斡不離的道理。
郭藥師認爲,萬事不能急躁,不應該一開始就說出四大不平等條款,這一下子將宋人嚇住了;最好的辦法是一步步提出條約,一開始是容易答應的條約,漸漸是稍微苛刻的條約,再一步步加大。
就好似土匪綁票一般,一開始就開出一萬貫的鉅款,贖票人一看贖金太大,反而是容易嚇着,心中希望斷絕,多數會一口拒絕。若是一開口,只是要兩千貫,贖票人可能很快答應;接着開口要三千貫,贖票人也很可能答應,最後連連要上幾次,贖金早已盡超過一萬貫。
對宋策略也是如此,漫天要價要價可以,但是不能太過火,萬一嚇着宋皇,那就不好了;最好是今天要一點東西,明天要一點東西,後天再要一點東西,最後所有東西都有了;
金軍使者,不斷的往返於汴梁城內外。
完顏斡不離說:“金軍最近缺些金銀!”於是,汴梁城內很快乾巴巴的送出大量金銀,一開始只是十萬兩。完顏斡不離怒了,這不是欺負我是叫花子,甩了宋使一巴掌。宋使委屈的流下眼淚,回到城內稟告。
於是幾天後,金銀變多了。
完顏斡不離還是搖頭,宋使只能是乖乖的送出金銀,越來越多,到了最後實在沒有金銀了,乾脆喝令禁軍全城掃找金銀,於是呼汴梁城雞飛狗跳不斷,戶民中不斷的闖入官差,搜尋金銀,美名其曰,爲大宋盡力,爲官家效忠。而實質則是搶劫,官府赤裸裸的搶劫。
廟宇、大戶、青樓、皇宮等,只要是能找到金銀的地方,都是盡力找!
只是努力了半天,依舊不夠。
完顏斡不離怒道:“金銀不夠,那就用布匹頂替吧!”
於是汴梁又開始送布匹,只是用布匹頂替還是不夠。
完顏斡不離道:“布匹不夠,那就用女人頂替吧!我軍將士多是光棍,我還缺一些暖被窩的丫頭!”
這時,宋使鬆了一口氣。
一旁的郭藥師立刻開出了價碼:“普通的女人不要,最好是身份最貴的。帝姬、王妃、宗姬、族姬、宗婦、族婦、貴戚女等!”
“不行,這些都是王公貴族,豈能這樣侮辱!”宋使憤怒道。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何必如此!”郭藥師卻是極有信心,看頭了這個色厲內荏的本性。
最後,終於達成了協議。
女人要送,只是不能送良家婦女,只能是送犯官之女。一朝天子一朝臣,自從宋欽宗上臺以來,有大量臣子被清洗,更是有赫赫有名的“六賊”。六賊先是被流放,後來是被處死,六賊死了,可是他們的家眷留下了。
六賊的家眷自然沒有人權可以,自然是成爲官奴,貶在教坊司。
不如,將六賊的家眷送上,再加上教坊司積存的女子,足夠了。宋使很快的下定了決心,心中暗自爲自己的完美計劃而慶幸。
…………
而這些天,趙樸一點事情也沒有,談判不需要他,只需要張邦昌出手就行。
而他有些閒的蛋疼,只能是無事找死,左手與右手下棋,或是在帳篷內做俯臥撐,仰臥體做,或是原地跑步。這讓暗中觀察的金軍暗自驚訝,這位皇子不會是瘋了吧!
而趙樸一點也不在乎這些,在他看來,身體是抗金的本錢,抗金不是一朝一夕,運氣好是二十年的事情,運氣不好就是一輩子的事情。有着好的身體,身體健壯,活得歲數長了,纔能有本錢抗衡金軍。
就像司馬懿說得那樣,我不需要比諸葛亮聰明,只需要比諸葛亮活得時間長了就足夠了。
趙樸有自知之明,金國正在上升時期,名將輩出,君臣都是大大的牛逼。他這點斤兩抗衡起來,很是危險;可是他不在乎,輸了不要緊,只要活着就是本錢,老子最大本錢就是比你們年輕,熬死完顏斡不離,熬死完顏粘罕,熬死金太宗,熬死金國所有的精英,只要將你們熬死,老子就勝利了。
而張邦昌也是不斷將談判的一些內容,告訴趙樸。
“不行,不能這樣幹!”趙樸一聽,那個混蛋哥哥要送女人立時怒了,“教坊司的女人,也是我大宋的女人!‘
教坊司名義上是管辦的禮樂機構,就象現代的藝術歌舞團之類的,主要習樂藝,但實際上在當時就是管辦妓院,主要是罰受罪大臣的妻女爲妓,而且是世世代代爲妓,,如果生女的就爲妓,男的就叫龜兒子。世人爭相去嫖,以睡尚書小姐爲榮,以睡王侯女爲榮!
六賊處死,六賊的家眷也淪落在教坊司,而如今更是要送於金賊。
“不過是一些罪臣之女,沒什麼大不了的!”張邦昌毫不在意的道。
趙樸立時啞然。他忘了,這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在這個時代,女人地位極低,是沒有人權的,女人等同於貨物。所謂的士大夫,更是以互贈侍妾爲雅事,
蘇東坡貶官之時,將身邊的姬妾一律送人,這其中據說有兩妾已經身懷有孕,他也無暇過問。帶着胎兒送人的妾還算好命的,更淒涼的是一位名叫春孃的妾。蘇東坡的朋友蔣某來爲他送行,偶然看見了春娘,大爲欽慕,便對蘇東坡說:“我有一匹白馬,願意與學士相換美妾。”蘇東坡一想,以名駒換一妾,划得來呀划得來,立刻點頭應允。但這消息被春娘聽說之後,這個才貌雙全的姬妾卻不肯,指責蘇東坡道:當年晏嬰尚且知道不能因馬罪人,你這個堂堂蘇學士,美其名曰憐香惜玉,卻要將人換馬!激憤之下,春娘當場撞槐而死。——雖然是姬妾,卻也是女人,女人而竟被自己所愛的男人視做馬驢,既恨且辱,真是了無生趣。
除了慘死的春娘,蘇東坡的姬妾中最有名的莫過於王朝雲。她是唯一一個沒有被蘇東坡送人、得以陪他流放嶺南的姬妾了。然而當時的蘇東坡雖然已經鰥居,儘管王朝雲與他同甘共苦、儘管王朝雲還爲他生下了兒女,她仍然沒有能夠成爲他的妻子,到她死後,蘇東坡也仍然只是在她的墓碑上寫着“姬人”二字。
在宋朝,輕視女性似乎是傳統,似乎這樣才能顯示出士大夫的高風亮節。
也正是這種觀念,金國建立了洗衣院,這個古代版的慰安所,一個個帝姬,淪爲了帝妓,而他們的皇帝卻是簽訂了大名鼎鼎的“紹興和議“,似乎有種阿Q式的以醜爲美。
趙樸道:“竟然是六賊的家眷,日後就是大臣,王侯子女妾姬,甚至是皇室貴人,這個頭不能開,一旦開了口子,就會演化爲洪水!”
“這些都不是我們可以操心的!”張邦昌搖搖頭道。他似乎有些驚訝於這位皇子的反應,割地時,面不動色;賠款收刮金銀時,依舊面不動色;甚至是稱臣納貢時,這位皇子依舊面不動色;此時僅僅是送幾個犯官家眷到金營,就是這樣的反應,有些太過了吧!
…………
終於,四月份到了。
公元,天氣變得炎熱了,金軍也開始撤退。女真鐵騎最善於秋冬季節出動,弓勁馬肥,縱橫於中原地區,無往而不利;可是到了春夏季節,酷暑多雨,金軍將士患病數量遞增,就連完顏斡不離也是病怏怏的躺在牀上,有氣無力。
而這時,所有的條款,宋朝全部答應。
金軍退了。
而趙樸這個冒牌貨也是被送了回來,而用另一個皇子趙構替換了回來。
只有最不受寵,最沒有後臺的皇子,纔會成爲人質。很顯然趙樸的人緣最差,而趙構的人緣其次。
坐着馬車,回到了汴梁,趙樸恍然有着隔世的感覺。
走在路上,隨意可以看到凍死餓死的百姓,即便是活着的百姓也是眼神慘白無力,好似殭屍一般。趙樸有着走入末世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