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沒有想到林珍惜突然來這麼一遭,先是愣了愣,隨後雙頰泛紅的搖頭婉拒。
說來餛飩攤前來往的行人還真不少,老闆也在不遠的大鍋前忙活,林珍惜也不知他是嫌棄餛飩,還是面子上抹不開。
她卻十分執拗的保持着喂他的姿勢,帶着一絲要看他出糗的狡黠,故意憋出撒嬌的聲音道:“來嘛,嘗一個嘛。”
她說話時,並沒有壓低聲音,甚至還刻意的提高了幾分,於是正在煮餛飩的老闆和鄰桌的幾個客人都同時尋聲看過來。
慕容衝不得已飛快的就着她的手將餛飩納進嘴裡。
由於來不及吞嚥,他那張俊臉便鼓起兩個小巧玲瓏的包子,在加上他微蹙的眉宇,和一臉彆扭的表情,卻也別有風情。
林珍惜看得笑趴在桌機上,心嘆着總算扳回一城,嘴上還幸災樂禍道:“怎麼樣?我就說很好吃嘛。”
見慕容衝起初無比糾結的神情漸漸舒緩開來,在嚥下那枚餛飩之後又轉而流露出意猶未盡的表情,林珍惜於是又叫了一碗餛飩,推到他的面前道:“你是自小養在深宮裡的鳳皇,用慣了錦衣玉食,卻不知這些平民小吃纔是真滋味。”
她纔打趣完,見他瞳眸忽的一沉,才意識到自己又戳到了他的痛處,於是忙噤了聲,甚是抱歉的咬着下脣,尷尬又心虛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慕容衝垂下眼眸,手上湯匙優雅的在餛飩裡攪了兩下,堆積在湯麪上的蔥花便隨之均勻的分散開來。
林珍惜緊張的看着他這一系列動作,一雙秀眉下意識的蹙緊。
他面上神色卻緩和下來,在沉默片刻後轉而微笑着凝視她:“我曾經無比憎惡鳳皇二字,只因他總以這二字喚我,可如今你這樣喚我,我卻不覺得厭惡。”
觸到他眸中笑意,林珍惜已是鬆了一口氣,又聞得他此言,暗自裡更有幾分得意,於是掩飾不住的表現出來,伸出手去握住他正捏着湯匙與碗的雙手,豪氣幹天道:“既然如此,落下心理陰影可不好,我且得多喚兩聲,只當幫你治癒了。”
說罷她果真“鳳皇,鳳皇”的喚個不停,唯覺那二字輾轉於脣間,竟漸漸生出留戀之意,愈加的不想停下來。
被喚着的那個人,臉上笑容又加深了兩分。
原本就俊美無雙的容顏,宛然一笑,猶如流星劃過夜空,又如霽虹初現天際,更加叫人心馳神往。
林珍惜癡癡的笑着,感受他回握的掌心,嘴上還囁嚅着他的名,竟連那餛飩的好滋味都拋到了一旁。
如此笑鬧之間,一人一碗餛飩硬生生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掃空。
饜足之後,林珍惜又拖着慕容衝到集市上去湊熱鬧。
此時正是午後,街道上更加喧囂起來,出晚市的攤鋪也次第鋪陳開來。
琳琅滿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樣小吃,哪一樣看在林珍惜眼裡都是無比新奇。
她一再的湊上前去,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是有好東西,更不枉擠上一擠。
甩開那些護衛之後,慕容衝也放下了拘謹和太守的架子,連臉上的笑容都放縱起來。
林珍惜無意間瞥見,不禁於心下暗想,若他自小不曾遭受那樣的境遇,也該是一個性情開朗的少年吧,於是憐惜之心更甚。
正嘆息之際,不遠處爆發出的一陣喧囂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尋着聲音望去,只見街對面不知是在做什麼,竟被路人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好不熱鬧。
那些駐足圍觀的路人更是不時的爆發出喝彩與掌聲,這讓隔着些距離看不清到底發生何事的林珍惜更加勾起了好奇。
她側頭看了看慕容衝,見他亦默契的回望自己,便知他是默許了,於是迫不及待的往人羣中擠。
好不容易突破重圍,才知是耍猴之人在街頭賣藝。
那猴子靈巧可人,上躥下跳的與賣藝人做着遊戲,不時展現滑稽的畫面,逗得衆人哈哈直笑。
林珍惜還是小時候在動物園裡見過猴子,這樣有趣的形式倒還不曾經歷過,便專心的觀摩起來。
一時那猴子又湊到人羣跟前與觀衆互動,抓耳撓腮的跳到林珍惜跟前時,還朝着她伸出一隻爪來。
她知道這猴子是要同自己討賞,便慷慨的自腰間掏出一枚錢幣遞到猴子的爪上。
那猴子得了賞後直立起身子,朝她連連作揖,討喜的模樣逗得林珍惜開懷直笑。
她擡手至身側欲扯慕容衝的袖角,叫他一同來看,怎知手上卻撲了個空,再側頭去看,果然他已不再旁邊。
林珍惜便再顧不上看猴把戲,轉身往人羣外擠,同時踮起腳尖尋找慕容衝的身影。
又費了好一番力,她才終於擠到外層。
待脫離人羣,視野豁然開朗之際,林珍惜纔看明白實情。
原來是慕容衝那張俊臉惹的禍。
想是他方纔立在人羣裡看熱鬧的時候,自己也被人當熱鬧看了去。
但見不遠處的他正被一衆年輕女子圍在中央,且聚集的姑娘家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她們對着他指指點點,面頰泛紅的互相低聲耳語,更有大膽的捻了新鮮的水果和花草往他身邊投擲。
古有女子朝貌美男子投擲瓜果和鮮花一說,林珍惜也曾在書上讀到過,如今親眼見了才知是何等光景。
可是眼前被扔瓜果的那人是慕容衝,卻讓她有些不是滋味。
雖說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可把原本和她約會的男人當作猴把戲來看,就有點兒過分了。
她不滿的朝慕容衝那邊踱去。
此時的慕容衝被一衆鶯鶯燕燕圍在中央,也不好強行突破,正是一臉的無措,擡眼之際看到林珍惜往這邊趕來,便似瞧見了救星,一雙眸子泛起瀲灩波光。
他無意識間於脣瓣浮現的一絲淺笑,頓時在女人們中引起一陣騷/動。
那些女子愈加大膽起來,有人甚至伸手去拽他的袖袍。
看到這裡,林珍惜已忍無可忍,毫不客氣的撥開那些夠着脖子觀望的女子,徑直來到慕容衝的身邊,一把將他的一隻手臂挽住,而後整個人都順其自然的貼到了他的身側。
女人們中的騷/動更加激烈起來,她們開始交頭接耳,指着林珍惜露出驚詫、鄙夷甚至憤怒的表情。
“這是哪家的女郎,這樣沒有禮教?”
“郎君也不推開他,是被嚇着了吧?”
“真是不知廉恥!”
……
議論聲越來越熱烈,內容也越來越難聽。
慕容衝亦沒有料到她會當着衆人做出這樣大膽之事,身子明顯的僵了僵,正愣在那裡不動。
林珍惜擡首迎向他的雙眸,狠狠以眼鋒剜了他一遭,而後二話不說拽着他的那隻臂便往前行。
方纔被她推搡過的那些女子知道了她的厲害,雖仍熱鬧的議論着,卻也自然而然給他們讓開一條道,再沒有一個人敢靠近。
如此行了許久,林珍惜才放開慕容衝的手臂,卻又伸出手將他的掌握住,握緊了再不肯放開。
看着她仍努嘴一臉憤懣的表情,慕容衝的臉上又禁不住浮起笑意,由她牽着急匆匆在集市間穿行。
林珍惜最後在一個賣玉飾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她的目光落在一塊碧玉墜飾上,而後指着讓掌櫃的取了下來。
那碧玉通體溫潤,玉質雖非上佳,但拿在手上卻也有些分量。
林珍惜翻來覆去的將玉佩端詳了數遍,耳邊掌櫃的精彩絕倫的推銷詞才說了一小半,就被她拍在櫃檯上的銀錢給噎了回去。
那些銀錢可是她這段時間在太守府爲婢的全部積蓄,還加上慕容衝先前借給她的盤纏,雖然有些肉痛,她還是十分豪氣的說道:“買這個玉佩,這些夠了吧?”
那掌櫃的顯然被她的氣勢鎮住,收了銀錢,結巴道:“雖然還欠些……看在姑娘一眼相中的份兒上……就便……便宜算給你……”
林珍惜滿意的點了點頭,又道:“我要在玉佩上刻個字,可行?”
“自然行,不知女郎要刻何字?”掌櫃的搓着手,露出一臉諂笑。
林珍惜思忖了片刻,複道:“你拿筆墨來,我寫給你看。”
掌櫃的呈上筆墨之後,林珍惜又提筆想了想,而後流暢的落下一個“瑤”字。
那掌櫃的端着這一字上下左右的翻轉了數遭,最後尷尬的看了看林珍惜又看了看慕容衝道:“這……這不是個字啊!”
見自己的文化程度再次被人質疑,林珍惜無比憤慨,一拍桌子怒道:“就是這個字,快刻,少廢話!”
身後的慕容衝已經繃不住泄出一聲笑,林珍惜愈發窘迫,又加上方纔的餘怒還未消,一張臉顏色別提多難看。
還是那掌櫃的見風使舵得快,提高聲音吊了一嗓子:“好勒!”便着夥計下去雕琢。
很快刻着“瑤”字的玉佩便被遞到了林珍惜的手裡。
林珍惜捧着那玉佩,心情恢復了不少,別過掌櫃的便出了玉器鋪子。
剛行至街角處,她卻又停住腳步,轉身將手裡把玩了半天的玉佩往慕容衝的腰間掛。
慕容衝見狀,推辭道:“這是作何?我平日裡不帶這些的。”
林珍惜卻固執的堅持,叫他不得不由着她戴上那玉佩。
玉佩戴好後,林珍惜又退開來觀摩了片刻,臉上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隨後,她指着那玉佩對慕容衝道:“這個字念‘瑤’,阿瑤的‘瑤’,掛在你身上做個記號,省得那些女人惦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