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封家書 , 林珍惜已決定留在這個時空裡,但好歹也要向父母報個平安。
雖然相隔千年時光,她欲將這封家書留給未來的父母, 上面則記載了她所有想對他們說的話。
這個想法既大膽又顯得有些荒謬, 可林珍惜還是打定了主意。
這是唯一一個她可以向父母報平安的方式, 而她也有一種強烈的感覺, 總覺得這封信一定會被他們看到。
林珍惜正寫得認真, 忽覺肩背上多了一層東西,便順勢擡頭去看,原是慕容衝不知何時竟也來到庭院裡。
只見他墨發披散如瀑, 環繞在清淺的月光裡,周身都似渡上光暈。
他只着了一件月白色寢衣, 卻將外袍披到她的肩上。
那外袍沾染了他的氣悉, 令她不禁留戀, 卻還是強迫自己退還與他:“我原就披了一件,還是你自己穿吧, 莫要着涼了。”
怎知她剛要取下肩上衣袍,就被慕容衝覆住手背,連同衣料一道握進他的掌心。
他的手很溫暖,讓人聯想起他的懷抱,不由的又被蠱惑幾分。
“多披一件吧, 你大病初癒, 經不得風寒。”他的聲音仍攜着睡意, 微顯沙啞, 卻充滿磁性。
林珍惜便不再推辭, 反過來握了他的雙手捂着。
“在這裡做什麼?”慕容衝將目光落在她面前的書信上相問,似乎責怪她半夜裡跑到外面來。
林珍惜解釋道:“夜裡睡不着, 就想着給家裡寫封信,好告訴我的父母我如今一切都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在長安城裡生活的很幸福。”
她這般娓娓說着,臉上竟真的洋溢着幸福的神情。
慕容衝挨着她坐下,又傾了身子將她擁入懷中。
他將下巴擱在她的削肩上,一手執了那醞釀許久才寫出三行的家書。
如今的慕容衝已識得許多常用的簡體字,大約讀懂了信裡的內容,也確如林珍惜所說,是同父母報平安的書信。
他看了片刻,忽而淺淺一嘆:“只可惜,我雖身爲帝王,卻不能決定立誰爲皇后,眼下只能委屈了你。”
林珍惜自然知道他的無奈,於是反過來安慰他道:“我留下來是爲了同你相守,並非爲了皇后的名號,只要你心裡有我,那些都不要緊。”
這原是個標準的答案,然而林珍惜說出來卻並非爲了顯示自己的賢淑,她是發自內心的覺得能和他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然是上天的恩賜,所以不敢再奢望更多。
因爲越是和他親近,她就越是惶恐,生怕這一切只是夢境,隨時會煙消雲散。
自林珍惜的雙眸中,慕容衝覺察到那無從掩藏的不安,於是俯身在她眉心處落下極其溫柔的一吻。
在她閉目沉醉之際,他則當着皓月起誓:“終有一日我會穩固大燕社稷,到那個時候,一定迎你爲我的皇后。”
面對君王的承諾,林珍惜覺得自己恍惚是在夢中,怔怔的點了點頭。
……
花了兩三日時間,林珍惜終於寫完了那封家書,可又想着這普通的紙張經過積年累月,只怕難以保存,於是央着芙兒在宮中尋找匠人,看能否將上面的內容雕刻在石塊或是別的什麼東西上面。
爲了家書的事情她可謂忙得不亦樂乎,直到某一日芙兒急匆匆從外面回來。
林珍惜正悠悠閒閒在庭院裡沏茶,見到芙兒便問:“可是尋到能雕刻書信的匠人了?”
“大事不好了!”不想芙兒竟滿臉驚恐的焦急大呼:“都這個時候,女郎還找什麼匠人,倒把那更重要的事情釀在一旁。”
芙兒說得是恨鐵不成鋼,可林珍惜卻不明白,要說近段時日裡,雕刻書信這事兒就是最重要的啊。
林珍惜於是不解的問芙兒:“發生什麼事了?”
芙兒疾步湊到她跟前,拿出一臉八卦的表情道:“女郎竟還不知,宮裡頭來了一位美人,不僅模樣生得好看,而且能歌善舞,還是鮮卑貴族出生的嫡女。”
“那又如何?”林珍惜不以爲然的繼續沏茶。
這可急煞了芙兒,朝左右瞧了瞧,確定沒有人在跟前,便又往林珍惜跟前湊近了些,刻意壓低聲音道:“我的女郎唉,宮裡都傳遍了,那個美人是進宮來做娘娘的。”
“皇后娘娘?”林珍惜似才反應過來,停下手裡的動作,擡頭看向芙兒。
芙兒應道:“那卻不知,不過主上已命人擇吉日,想必近日就要冊封,雖未必是皇后,可終歸是這宮裡的娘娘。”
林珍惜怔怔然“哦”一聲。
見她只顧着發呆,芙兒便急着道出箇中厲害:“雖說滿朝上下都知道主上寵愛女郎,可畢竟到現在都沒有個正式的冊封,如今來了個新人,若是再先一步有了封號,今後女郎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要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又短情薄倖的啊!”
芙兒說得字字懇切,直叫林珍惜側目相看,將她端詳個來回,好似驚詫這般感悟竟出自她的口中。
芙兒被她看得羞怯,垂首絞着手指道:“芙兒……芙兒雖沒有親生經歷過,可以前在秦宮裡這樣的事情卻見得多了。”
“總之,女郎一定要做好應對的打算啊!”芙兒再度擡頭看向林珍惜,等着她的回答。
林珍惜沉吟了片刻,卻又重新開始沏茶的工序。
待到芙兒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時,她卻反過來安慰芙兒:“不必擔心,主上這麼做一定有原因,我相信主上。”
芙兒卻不這麼認爲,又將過往秦宮裡后妃失寵的故事添油加醋的說了許多,甚至還拿出清河公主作爲例子。
她說清河公主原本寵冠六宮的,可自慕容衝離開長安,加諸於清河身上的恩寵卻大不如前,猶是張夫人進宮後,苻堅雖也偶爾幸她,可昔日的風光卻再沒有,她也終歸陷入深宮幽怨之中,終日裡鬱鬱寡歡。
林珍惜只是安靜的聽她說的,不肯定也不否認,直到芙兒自己也說得倦了,才告退了去忙別的。
芙兒離開後,林珍惜繼續沏茶,只是精神卻再也無法集中。
雖然她嘴上說不在意,可對於鮮卑美人入宮之事,她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畢竟這件事情,她是從芙兒那裡聽說的,不是慕容衝。
如此失魂落魄的到了傍晚,她表面上仍裝作無事的與慕容衝一道用過晚膳,可整個過程中卻不似平日裡那般見着慕容衝便唧唧喳喳的說個不停,故而慕容衝很快便察覺了她的異樣。
待宮人們退下,他便靠近些,伸手探向她額際:“可是身子不適,怎麼話都懶得說?”
林珍惜原本想將這情緒埋在心裡,如今被他這麼一說,卻盡數勾了出來。
一時間管不住自己,她嗔怨道:“宮裡頭不是來了位美人,還是你的鮮卑老鄉,要說話找她說去。”
慕容衝果然被她的話怔住,林珍惜心道這當真是秘密被發現了的表現,於是怨懟之心更甚。
就在她煩得五內俱焚時,慕容衝卻“噗嗤”一下笑出聲來。
林珍惜不明所以的仰頭看他,只見他星眸之中的笑意竟是真真切切的,並非虛假。
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的,怨懟之餘又添憤怒,便要轉身過去不看他,怎料卻被他自身後緊緊擁住。
林珍惜固執的同他掙了片刻,見掙脫不過,索性放棄,以沉默來表示反抗。
慕容衝卻愈發收緊了雙臂,將薄脣貼上她的耳際,以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呢喃:“原是吃醋了啊。”
想不到他不知悔改不說,還反過來嘲笑自己,林珍惜已是怨念深重,一雙柔荑將衣襬絞得皺了一片。
這時候,附耳與她低語的那個人卻一改調笑,轉而無比神情道:“你這樣,我很高興。”
這是個什麼道理?她在這裡氣得夠嗆,他卻還很高興!
林珍惜心裡雖腹誹着,可那些負面情緒卻霎時消去一大半。
她不再言語,放縱自己沉溺在他的懷中,感受她最爲依戀的氣悉。
溫存了許久過後,慕容衝才道:“你可知那位鮮卑女子是誰送進宮裡來的?”
林珍惜回想着從芙兒那裡聽來的消息,只知那美人是出生於鮮卑貴族,至於是誰家的卻不知,左不過是些企圖討好慕容衝的佞臣進獻的。
這樣想着,她便不滿的努起嘴,搖了搖頭。
慕容衝便繼續擁着她道:“是皇叔慕容垂。”
只是聽到這個名字,林珍惜已經大驚失色。
她怎會不知如今佔據關東七州的慕容垂對於慕容衝來說是何等重要的威脅。
不用說也知道,他這位皇叔自始至終都覬覦着長安這塊肥肉,隨時等待時機吞併西燕,而事實上未來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林珍惜忙自慕容沖懷中退出,認真的看着他,又聽他道:“不僅如此,慕容垂還命人送來書信爲韓延和其朋黨伸冤,還說若是不能令韓延這等忠臣昭雪,他就要出兵干涉。”
林珍惜大駭,心道這是要逼宮的節奏啊,忙問慕容衝:“你答應他沒?”
慕容衝則應道:“沒有,如此一來我更加確定韓延的反叛之心,又怎會縱容,只是想不到他竟有本事讓皇叔爲他出兵。”
“這可如何是好?”林珍惜焦急的自然自語。
慕容衝則擡起她的下頜,與她相視道:“此事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憂心,只是韓延這件事上我已嚴詞拒絕,倘若連他送來的女子也不肯收,便是徹底與他撕破臉面,眼下還不到時候。”
明白過來他是在同自己解釋,林珍惜一時紅了雙頰,羞赧的垂下頭:“我知道……只是我聽聞她生得貌美,而且出身高貴,所以……唔……”
林珍惜後面的話卻被慕容衝突如其來的一吻封入口中。
他結實的雙臂環住她的腰際,而後稍稍一提,她雙腳便離了地。
懸在半空的感覺讓她很是不安,她便下意識的收起雙腿藤蔓般將他纏住,祈望在這攀附中找到平衡。
慕容衝順勢擁着她踱至牀榻前,交纏的深吻持續了許久才稍微撤離。
他凝視她已經佈滿迷霧的眼眸,充滿蠱惑意味的低聲喃語:“在我眼中,美貌等同於災禍,過於美貌的女子反而讓我生厭,至於出身,或許你可以通過別的方法來彌補……”
此時的林珍惜已經被方纔的那一吻攪得魂思迷糊,可聽到他說有彌補的法子,卻也強撐着向他投去期待的目光。
不曾想他薄脣微彎,牽起一抹淺笑,竟瀰漫出和平時截然相反的邪佞之氣,繼而愈發貼近了她耳側敏/感的那一處,呵着氣道:“若是你能爲我生出繼承人,其功勞遠可蓋過出生。”
說罷他已將她拋入牀榻,接着自己也覆了上來。
今夜的慕容衝顯得格外急不可耐,衣衫都不曾褪盡,一邊與她擁吻,一邊就推起她的裙襬撞了進去。
林珍惜則漸漸陷入迷亂的境地,似痛苦又似歡愉的隨着他的節奏陣陣銀泣。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
她覺得自己變得像個亡命之徒,只顧抓住這一時的機緣,貪圖與他的相愛與纏綿,至於以後的事情,又怎管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