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小清河的水面上,已經被大片大片被血水所沾染成淺紅的顏色,而在十幾處臨時堆填起來的浮橋邊上,更是飄滿了形形色色的屍體。
而那些拼命涉水逃回到南岸的身影,則在劇烈的出息和脫力當中,不顧渾身是泥溼淋淋的,迫不及待的在泥濘的岸邊,或坐或躺了一地,大多數人的表情和神態,似乎還沒有從之前,某種巨大的驚慌和恐懼中回神過來。
因爲在規劃長牆的時候,雖然多繞了點距離和工程量,也讓原本就數段曲折的防線變得更加不規整,但卻剛好將堪堪小清河納入一式長銃居高臨下的射程邊沿之內。
於是,當對岸那些那些乘着水淺徒步強渡,而得以第一批上岸的士兵,就成了獵兵和銃士們現成自由射擊下,頗爲行動遲緩的第一波靶子,
在咻咻流彈濺起的水花當中,不時有人的從稀疏鬆散的隊列裡,痛苦或是頹然倒下去,從被踩踏稀爛的河岸,滑入攪擾的十分渾濁的河水當中,而飄起一片又一片血花來。
但是這點傷亡和威脅,並沒有能夠影響和動搖他們乘勢前進的決心。
幾乎在很快的時間內,一個攻打營壘的常規陣勢,以刀盾在前,槍排居中,弓弩側護兩翼,而輜工之屬緊隨其後的佈局,就已經在對岸集結完成了。
待到他們積累成足夠的規模和數量,然後第一波的攻勢,在急促金鼓聲中成羣結隊相互掩護着,衝過各種竹籤、蹄坑的阻礙,
又再次在空曠中遇到了一道堤牆,一道沉默無語的堤牆,一道不停地用火光和煙塵,噴吐着死亡線列的無形堤牆。撞上了這段死亡之牆之後,他們幾乎每時每刻的都有人,在血花綻放的哀鳴痛呼着倒地。
而隨着距離的推進,那些低矮的堆土木牆後面數排而立的人影,讓大多數人發起衝鋒的最後短短十幾步距離,變成可望而不可即的生命終點,
只有少數勇氣可嘉或是運氣爆棚的漏網之魚,衝到了牆下的死角之內,又消失在不起眼的壕溝裡,倒插在尖刺上哀呼慘嚎着徒然等死。或有個別僥倖躲過了陷阱,卻又只能在牆下孤零零的徘徊着,然後被頭上標下來的長矛給戳死。
這時候,第二波攻勢的人潮也毫不停歇的涌了上來,更多的大排和盾面被集中在了身前,雖然很快這些護排就被飛射的彈丸擊穿、打破,連同後面的持有者一起翻倒在地上,然而很快就被後續的人重新撿了起來擋在小跑的身前,
這樣的舉措和行爲也再次減少和避免了,****的彈丸在穿透前排肉體之後的二次殺傷,而令當面排射火力殺傷效果,多少有所削弱和減緩。
然後發炮的震響,再次粉碎了他們的隊列,帶着青煙飛馳而出的弧線,斜斜的迎面撞進他們的鋒頭,將數面大排連同持有者撕扯的粉碎,又去勢未減的歡快彈跳起來,再次砸向後面驚慌的人羣和麪孔。
當第三次攻擊浪潮緊接而至,從潰退向兩邊的人羣中,再度殺出來的時候,大批的弓弩手也從兩翼趕了上來,加入到對於牆頭的攢射和壓制當中去。
雖然站在缺少遮掩的曠野裡,與牆頭後的敵人對射是某種得不償失的交換,短時之內就一件造成了傷亡累累,但也成功的分散和牽制了,那些本該投射在步卒身上的火力。
於是,好容易纔有更多的人,在努力拼湊出來的臨時防護或是同伴屍體的掩護下,衝過牆面到河邊的這段距離,又填平了牆下的壕溝和陷阱之後;開始士氣大振的呼嘯着,頂着頭頂上的威脅和殺傷,沿着大段大段長牆像是決口的涌流一般,一鼓作氣衝進那些還沒有填補合攏起來的數處較大的缺口當中,
然而,隨着其中被佈設了數道看起來並不起眼的鐵絲網,這裡卻已經變成了某種意義上,新一輪的死亡陷阱了。
因爲就是這麼幾道低矮的鐵絲網,再次生生遏制了涌流宣泄而出的瓶口,絆住了大多數人前行突進的腳步;讓那些衝進缺口的人,只能在後方友軍的全力推擠下,無可躲閃和迴避的,變成被鉤掛在鐵絲網上,動憚不得或是舉步維艱的活靶子。
但是這數道鐵絲網,顯然無法阻擋後續人等的決心與勇氣的,在活生生的堆積與踩踏之後,更多的敵兵還是在同伴被踩踏或是擠壓而死的屍體上,重新蹈出了一條血肉狼藉的通路來。
但是衝過了長牆的阻截之後,正想大殺發泄一番的他們,依然還是要大失所望了
因爲缺口後面又是圍牆,雖然只是很簡陋的堆土插木而成,兩道扇面延伸的胸牆而已,但對於這些好容易奮勇突進,突破頭頂攢射和投擲燃燒物,而從缺口裡冒出來的北兵而言,則是不擇不扣的噩耗。
而在胸牆的盡頭,迎面赫然是一道三排並列的銃軍,所構成的新陣線。
代表長牆後方遭到突襲的黑煙,雖然還在陣線身後十幾個大火堆上嫋嫋蒸騰着,而站在長牆後面的人影也在此起彼伏的叫喊着,卻沒有任何慌亂和奔跑的行跡,只有一些被鞭策的騾馬,掛着樹枝在地上拖出來的煙塵,在不遠處卷蕩着。。
如此林林總總的這一幕下來,就算是傻瓜也能看出其中的欺詐與惡意來。
然而,被外面前赴後繼的同伴,身不由己的推搡擁擠進來的大多數人,甚至只來得及舉起武器拼死一搏,絕望的怒吼上一聲半響衝出去;
然後,這些幾近強弩之末而滿身疲憊的敵人,就被左近掩體後射程更近的短銃、喇叭銃、轉輪銃的三面集火之下,毫無差別的洞穿身體;或是帶着滿頭滿臉飆血的洞眼,紛紛被迎面的鉛子打倒掀翻在地,而讓最後這兩端簡陋無比的胸牆,再度成了他們不得不飲恨止步的死線了。
也有人見勢不妙想要向兩邊突破,而奮力想跳上或是砸開那些胸牆,然後就會被掩身在其後的長矛挑翻穿起,或是下方探出的銃刺給戳中大腿和下腹,而頹然脫力向內重新飆着血滾落下來。
當剩餘的人已經不堪再戰,倉皇敗退外逃的時候,這些缺口卻已經被爭先恐後推擠成一團的屍體給塞得滿滿的,而變得新的死亡絕地。
不停的有人在絕望和恐懼當中,試圖攀上這些屍體堆成的小坡;然後在身後和側面的打擊殺下,又變成其中堆高的一部分;當缺口中的屍體堆到了堪比牆高的時候,戰鬥也就基本結束了。
於是,除了留在內線的三千多具屍體外,我們最後還得到了幾百名,飽受打擊和驚嚇已經喪失鬥志的俘虜。
而外牆的部分,除了那些站得遠的弓弩列陣,得以四散逃脫之外,其他都變成了散佈在原野裡的屍體。
似乎是被這一戰的損失和慘烈給嚇住了,直到配屬的羅氏藩兵從缺口出來打掃戰場收拾屍體,對岸的陣營裡也沒有任何舉動和反響。
說實話,在經歷了與北朝那些主力勁旅的長期交手之後,就會覺得這一戰打下來,就有些吊打小朋友的味道。
雖然其中處於實力上的保守考慮,稍稍因勢利導用了將計就計的手段,來利用雙重防線集中擊破。
但對方的表現更像是不曉得我軍火器戰法的厲害,也沒有相應趨避和足夠防護的經驗手段,就這麼鼓起血勇無畏一波波的按照傳統戰陣的方式,一鼓作氣的徑直殺到了我們的面前。
然後,就連作爲後手預備隊的擲彈兵和裝滿散彈的火炮,都沒有怎麼派上用場,光用上刺刀的白刃衝鋒,就已經達到了收尾的目的。
難道曾幾何時北朝的軍隊,都已經衰微和孱弱到了如此經驗生疏的地步了麼。
當然了,就我來說,這種戰鬥意志和精神,類似徒有血勇一根筋送菜式的敵人當然是越多越好,傷亡小經驗多還可以充分發揮火力的優勢。
不過,只可惜在這次攻擊受挫之後,那些敵人就似乎就斷了繼續進攻的念頭。
接下來轉入頻繁的滲透和騷擾對抗當中,比如,在當天夜裡,就有三五成羣的弓箭手,乘夜色掩護舉着武器偷偷過河,然後用聲音和動靜較小的弓弩,零星偷襲牆上的巡哨什麼的。
雖然由此造成的殺傷有限,但是這麼零敲碎打下來,也是相當煩人的,大大增加了士卒的疲憊和精神緊張。
作爲反制手段,除了增加更多延生向外的陷阱和觸發響鈴之外,我也自然不吝派出獵兵和轉輪快搶組成的小組,藏到原野裡的壕溝和坑洞裡去,反狙殺那些潛渡過來的滲透小隊。
但是這還不夠,隨即參謀小組提出了一個建議,讓我下定了決心。
“來而不往非禮也,”
我在臨時的軍帳中,對着姚平仲和折可適、杜桑、沈霍伊爲首的一衆軍將道
“留在附近攤頭待命的快船,還剩幾條。。“
“尚有八百料的小飛魚船一艘,三百料的海鶻船兩隻,一百料的漿帆快船五隻。。”
參軍杜士儀回答道
“除了飛魚船和兩隻帆槳快船繼續待命外。。”
我點了點頭道
“我需要其他的船隻馬上出發,南下執行偵查沿岸水文和敵情。。”
“此外。。”
隨後我又轉過頭繼續
“除了日常偵斥之外,我部還有多少騎兵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