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鬱洲港,露天的食肆攤位裡,滿是濃重的煙熏火燎和油鹽的辛辣氣味,就連冰冷獵獵的海風,也吹不散。
一個四面用布幔權且遮風的棚子裡。
“張敬夫,你這是在做什麼。。”
一名青繡袍的男子,有些驚訝的看着一副措大打扮的同伴。
“怎麼會變成這個模樣。。”
“謝堯臣被帶進去了。。”
名爲張敬夫的同伴,一邊大口吞吃着面前,平日看一眼都要皺眉頭的飯食,滿臉緊張的左右顧盼到。
“整個號子都被封了。。”
“突然一夜之間,就發生了。。”
“只有我臨時跑開在外頭,所以。。”
“那大社交代的差事和使命呢。,。”
青袍男子有些不甘心的道,謝堯臣可是他們在這裡的總負責人,實際的身份地位甚至在明面上的主事和行東之上。
“不要告訴我,什麼都沒了吧。。”
“那些據點和藏身處,那些聯絡的人手。。”
“水官。。”
張敬夫叫着對方的名字,重重的嘆了口氣。
“若是都還在的話。。我又何須如此落魄潦倒呢”
“更何況,分號當中,也不是那麼無懈可擊的。。”
名爲水關的男子,不由沉默了下來,作爲大社在淮東的重要據點和地下代理人,裡面其實也不乏一些實屬違禁的事物,以及社會關係複雜的特殊人員。
若是被抓個正着的話,的確是不好脫身和自辯了。
畢竟,大社評定會上的額某些人,對於打破和插手,被淮東鎮壟斷的南北特產貿易,可謂是志在必得的。只是礙於對方在現管上的地利人和,而無法採取更多直截了當的手段。
在交涉無果之後,。採取了水磨滲透的措施,比如利用大社的體量和資源,暗中拉攏和收買,那些外圍的海商開始,乃至鼓動他們跳開淮東的監管,而私下行事牟利。
畢竟,從掌握的資源和財力、關係人脈等因素的綜合體量上,區區一個淮鎮,他們還是在看不上眼。就算是損人不利己的空耗財力而不要進益,多少個淮鎮也消耗不過自家的。
更何況,在南邊的海路上,他們有的是手段和關係,來製造各種障礙和壓力,甚至是層出不窮的意外。
唯一忌諱的,也就是對方所持有的武力和對地盤的控制力而已。而想要毫無代價的謀取一個功績彪炳,受到監國看重的新貴,所把持的事業,不可能是毫無代價和付出的過程。
因此,在大社的最高評定會上也不是沒有異論的聲音,認爲都是國朝體制之內,爲什麼就不能採取寰轉一些的手段,甚至是妥協呢。
這也讓那些提出主張而有些騎虎難下的強硬派,不得不在私下催促加緊行事。
他也是因此,被特別派遣來到了淮東。帶着十萬緡的錢財和貴貨,還有三十萬緡的後續支取額度,以及來自大社控制下的大小義從社,討捕團的上百名好手。
甚至給他專門準備了一個夷州藩朱氏的身份,作爲某種掩護。
好督促和加快這個進度,但沒有想到,居然是這種全盤皆毀的局面。這不由給了他當頭一棒。
“就連私窠子都沒法回去了,忍飢挨餓的躲了好些天。。”
滿嘴吃食的張敬夫,繼續道
“好在總算看到你留下的印跡來了。。”
“現在南下的海路大都斷絕了。。”
朱水關聽到這裡,已經有所決定
“但這裡消息一定要想辦法送到大社裡去。。”
“那就想辦法走陸路好了。。”
張敬夫吐出一塊雞骨,悶聲道
“至少大社在陸上,也是有所能奈和影響的不是?。。”
“陸上?。。”
朱水關不由苦笑了一下。
這就得通過淮南那位寧總管的地盤了,但無論是他背後的浙西財閥,還是他本人與淮鎮的厲害關係,怎麼看都不是大社,能夠輕易獲得配合的對象啊。
畢竟,大社的根本還在海上和外洲,或者說是江南沿海地區,也不乏協同者和外圍,但在長江以北沿海地區的影響力,自從坐視和間接的促成登州鎮覆滅之後,基本上就重新回到了原點。
這也是當初,那些決策失誤而造成連鎖反應的那些人,急於想要挽回的事情
而現在這個淮鎮,顯然是比故登州鎮,更加的難纏和勢大,而且還牽動到不少國中的豪門。
就連在東海道形同獨斷專行的大社,也不得不徐徐圖之。
“東主,情況有些不對。。”
突然外間等候的跟班,傳來一聲提醒
朱水關頓時回過神來,這才感覺外面食肆變得安靜了許多,原本粗野不文的大吼大叫和其他鍋碗瓢盆翻動碰撞的聲響,也稀落了起來。
不由信手微微挑起布幔的一角,就發現外面的食客已經稀少了許多,就算剩下的人,也在噤若寒章的迅速離開,甚至沒敢發出多少聲響。
這個結果讓他不由心中一凜,頓時惡狠狠的看向了,眼前渾然不覺大口吃菜的張敬夫,
這時候,一些綽約的人影,也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這些都是身穿青衫號褂,頭戴小烏帽的人,胸口還有一個畫上去的大字“肅”。
在他們身後,則是手裡拿着手牌和粗頭大棒,還有漁網、套索什麼的隊列。
“肅反委員會行事。。”
對方高喊了起來
“捉拿私逃出編管的怠工分子若干。。”
“一應人等,就地束手,配合調查。。”
“勿使言之不預。。”
哐噹一聲,原本還是埋頭苦吃的張敬夫,居然就這麼被嚇的從桌面上,跌滾在地。
沒出息的傢伙,朱水關不由惱恨到,居然還是這廝引出來的是非。
但是還沒能等他對外頭,說些什麼場面話來交涉,就已經聽見了叫喊怒罵的格鬥聲。
卻是那些被攔在食肆中的食客們,突然有好幾人拔腿就跑,然後迎面撞上那些,早已等候在外的公人,被連成牆面的手牌擋住去路,然後揮棒如雨的暴打跌滾在地。
其中一個卻是跌跌撞撞的慌不擇路,向朱水關和張敬夫這兒跑過來,然後不出意外的被外面的跟班,擊倒在地。
“壞了。。”
朱水關來不及喝止,就只能在心中咯噔一下。
....。。
被不厭其煩的反覆盤問了一些問題和日常細節之後,童貫還是重新被放了出來,回到了熟悉的大食堂後廚。
卻發現往日熟悉的身影,似乎少了好幾位,而且剩下的人當中,也不免有些憂色和心不在焉,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着什麼。
看他的眼光也有些複雜和沉重,卻是不復往昔的熱切與積極了。
“都是那些徐州人做的好事。。”
“不要亂說,誰又曉得,”
“找上門求投靠幫襯的老鄉,居然是北國的奸細。。”
“這老童背後可不簡單。。”
“據說官人出面保了他。。”
滿肚子心思的童貫,也只能將這些聲音,勉強拋在耳後,揮刀將一條胖頭魚剖開,三下五除二的處理了食材,拋投在滾熱冒煙的鍋底上,而在油鹽醬醋的煙熏火燎當中,重新找到自我和滿足感。
他要給薛貓爺做一道魚泡飯,權作自己的壓壓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