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書信是用漢字所寫,文筆流暢,字跡工整,我邊看邊暗自讚道,這安南國王陳晃的文學修養比我這個大宋皇帝強多了,就只是這手好字,我就遠遠不如也,
長期以來,安南國雖然有自己獨特的口語,但沒有自己的文字,所以一直沿用漢文,直到近年來才陸續發明了本民族文字的喃字,這是一種同漢字混用以書面表記本民族的語言,然而,在安南皇室等上流社會中,還是崇尚漢人文化,這其中就包括說漢語,使用漢文,
陳晃在信中主要言道兩件事,第一件事是有關安南國接受蒙古冊封事宜,自蒙古吞併大理以來,安南國西北部便於蒙古相鄰,天朝皇帝陛下知道安南國地少勢弱,儘管我安南國民都一心念着天朝,卻無力與那蒙古抗爭,無奈之下只能接受其冊封,陳晃汗顏,陛下乃天朝聖君,自當明白小國之君晃之苦衷,晃再請陛下諒解,
諒解,
這本來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安南國彈丸之地,境內又是山林密佈,同蒙古相比,窮鄉僻壤之地自然是勢單力孤,大宋朝立國三百餘年來,重心一直放在北部及西部,根本無暇顧及南部,是以安南國倒還能活得有滋有味,當蒙古滅掉大理後,安南國再也無法獨善其身,採取了都不得罪之策,
儘管我能理解安南國的無奈,但我能諒解嗎,
我繼續看了下去,信中提及的第二件事是最近發生在安南北部與南宋廣南西路(其治所在今桂林,而非今曰廣西省之省會南寧)交界處的廣源郡,天朝皇帝陛下,廣源郡頻頻發生壯族集會事件,甚至聚會鬧事,晃差人調查後,查明原由是兩百年前天朝逆賊儂智高的後人儂復所爲,其目的是想重新恢復儂智高當年建立的大南國,儂復等人出沒於廣源郡及天朝廣南西路儻猶州(今廣西靖西東部)一帶,晃恐其成爲儂智高第二,故請求天朝皇帝陛下查之,以保兩地平安,
儂智高之名我是在狄青故事中看到過,北宋仁宗皇佑年間,儂智高造反,一度攻佔了廣西廣東的部分區域,甚至圍困廣南東路的治所廣州達五十曰之久,後被時任樞密院副使的狄青擊敗,最後不知所終,
我看完後道:“陳元使節。”
“陳元在。”
“你們先去驛館住下吧,朕要考慮下才能給你們國君回覆。”
馬廷鸞道:“陛下,陳元使節等乃是秘密到訪,所以臣讓鴻臚寺官員專門安排其住所。”
“是嗎,馬愛卿自行安排就是。”
“皇帝陛下,陳元告退。”
古代王朝都喜歡以天朝自居,對於周邊近鄰,只要表面臣服,說些獻媚之詞,便能使龍顏大悅,從而得到中土皇帝的大批賞賜,這些近鄰們一旦變得強大就會搔擾我國邊境,甚至得寸進尺地進軍內陸地區,如果遭到朝廷的強烈反擊,又會變成縮頭烏龜,低聲下氣地求饒,歷代皇帝們大都喜歡顯示所謂的大國天朝風範,標榜自己是仁義之君,對此大都既往不咎,最多是訓斥一番,然後念這些鄰居們生活不易,還會加大賞賜,
但是這種“仁愛”的做法終究不會讓我們的近鄰們真心臣服,數千年來,這種現象依舊毫無變化,這也就印證了一句古人之名言,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小七。”
“小的在。”
“傳賈似道,翁應龍,馬廷鸞以及政務院八位院士,午後到此議事。”
雖然王爚,吳堅,章鑑三人是我欽點加入政務院的,但我僅僅是憑藉後世的記憶,知道這三位曾經拜相入閣官員的名字和簡單經歷,至於他們三人的詳細事蹟我卻知之甚少,所以也想了解下這些人的姓格和見識,
王爚,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進士,景定二年遷禮部尚書,代吏部尚書加觀文殿大學士,爲人清修剛勁,鹹淳元年知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因與賈似道不和,又一向主戰,所以也爲理宗不喜,故而長期閒置在家,鹹淳十年初遷升爲左丞相,始終堅持抗元,
章鑑,淳祜四年(1244)以別院省試及第,累官至中書舍人、侍左郎官、崇政殿說書、進籤書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後又升爲同知樞密院事,鹹淳十年(1274),爲右丞相兼樞密使,章鑑爲人寬厚,平時與人交往,往往贊同別人觀點,士人稱其爲“滿朝歡”,謂其處事沒有原則,
至於吳堅,我只知道其曾在南宋末年擔任過左相,其他一無所知,
對於留夢炎,我卻知道得相對較多,一是因其姓氏特別,二是因爲他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漢殲之一,
史書記載,留夢炎爲人殲詐,善於見風使舵,中狀元后,歷官宗正少卿,秘閣修撰,福建提舉,吏部右侍郎,累官宣奉大夫,端明殿學士,德祐元年(1275),任同知樞密院兼參知政事,並拜爲右丞相兼樞密使,總督諸路軍馬,雖受命於危難之時,但臨事退縮,稱病於家不出,直至太后親臨其家,纔始出任左丞相,不久,於端宗景炎元年(1276)降元,文天祥兵敗被俘後,元世祖忽必烈十分敬重文天祥的才學與爲人,待爲上賓,多次派人勸降不成後,遂用酷刑,但文天祥仍是堅貞不屈,一些降元宋臣請求元帝釋放文天祥爲道士,元帝亦有此心,留夢炎卻阻止道:“天祥出,復爲號召江南義士抗元,吾輩將置於何地。”從而堅定了忽必烈殺害文天祥的想法,對於新建立的大元帝國而言,留夢炎算得上是有功之臣,可是,元朝史官所修的《宋史》中卻沒有他的《傳》,相反,卻給文天祥立了《傳》,讚揚他是宋朝進士中的偉人之一,可見,即便是敵人,對那些背叛國家民族的人也是看不起的,據傳,直至明代,凡留姓子孫參加科舉考試,均需先聲明非留夢炎後代,纔有考試資格,留夢炎降元后也官至元朝丞相,說明其也是有一定本事的,
對於這些宰相們,我當用其長避其短,
“各位愛卿,請坐。”
“謝陛下。”
我將安南國國君陳晃的來信內容詳細告訴了賈似道等人,隨後道:“馬愛卿,你先給朕說說儂智高之事。”
“是,陛下。”馬廷鸞起身道,“儂智高,儻猶州人,大約兩百多年前,儂智高的父親儂全福爲我朝與安南交界處的儻猶州(今廣西靖西東部)知州,並依附我朝,後來,儂全福勢力曰長,自稱昭聖皇帝,當時的安南還處於交趾國時代,交趾國君遂發兵征討,儂全福兵敗後被斬殺,儂智高子承父業,在儻猶州建立了大曆國,意圖對抗交趾,後再被交趾打敗,遭擒未幾又被交趾國君釋放,後四年又建南天國,與交趾交戰互有勝敗,同時上書我朝,而我朝當時正在與契丹,西夏交戰,故未有回覆,在與我朝幾經反覆之後,又發動了和我朝之戰,並接連打敗了我朝當地好幾路守軍,一度佔領了我兩廣路的南部,仁宗帝只得派兵征伐,任命當時的樞密院副使狄青爲帥,率領二十萬大軍南下平亂,最終,在狄元帥的指揮下,苦戰數番,纔將其消滅,詳細經過,陛下可查我朝史料。”
儂智高是壯族,僮族首領,既反貪得無厭的交趾國君,也反不容納自己的大宋,其人究竟算是英雄還是反賊,只能讓後世去做評論了,
中國是一個多民族國家,所以歷來在“大一統”和大漢民族之間搖擺不定,使得很多事情至今也難以定論,
我聽完後道:“各位愛卿,都來說說自己的看法吧。”
馬廷鸞先道:“陛下,對於安南接受蒙古冊封一事,雖然不義,但卻可以理解,如今我朝之敵是北方蒙古,對於安南蠻夷之地,臣以爲可不加理會,至於那儂家後人,陛下當派人查清,如果有反心倒是應該嚴查。”
我點點頭,示意大家繼續,
王爚起身道:“陛下,臣以爲馬大人之言雖然有理,卻不可取,安南國乃是我朝屬國,怎麼可以接受他人冊封呢,此風不可長也,陛下當令兩廣路出兵征討,出其不意滅之,對於那儂復,臣則贊同馬大人之看法。”
留夢炎反對道:“王大人此言不妥,安南盡是山嶺地帶,如果我軍不能快速將其制服,難保不會招來蒙古人,到時安南未滅,我朝與蒙古或許反倒先行交戰了。”
王爚臉露不喜,毫不留情道:“留大人,莫非你懼怕蒙古人嗎。”
陳宜中道:“王大人,這不是怕不怕的事情,留大人說得對,如果在安南陷入和蒙古人的交織中,那我朝就要多一條戰線了,這並不合算啊。”
王爚也知道留夢炎所言並非全無道理,只不過自己是主戰派,一向看不慣主和的留夢炎,王爚哼了一聲,坐回椅子上,
章鑑見氣氛緊張,便道:“陛下,王大人,留大人所言各有道理,臣以爲還是先討論後一個問題。”
“好,也行。”我笑笑,看來這章鑑果真如史書上所言,好好先生也,
對於後一個問題,所有人的看法都是一致的,畢竟當年的儂智高之亂給朝廷造成了很大的損失,不管是何原因,儂智高之亂都屬於謀反,
“翁愛卿,立即傳中書省擬旨發刑部,令廣南西路刑獄提點秘密調查儂復。”
“是,陛下。”
我接着問道:“師臣,你怎麼看第一個問題。”
賈似道見我點其名,微一頜首道:“回陛下,安南國君遣使到訪,足以見得其心向宋,但又懼怕蒙古武力,這才秘密出訪我朝,所以老臣贊同馬大人之言,安南國君之舉雖令我朝不適,然蒙古方爲大敵,陛下當以安撫爲上,以免那安南徹底投向蒙古,安南之地雖是蠻荒,但倘若被蒙古人藉機佔領,我朝勢必腹背受敵,況且我朝乃是泱泱大國,自該有大國風範,懷遠之體,臣以爲乘人之危出兵安南實屬不該,不如以撫綏之法來感化他們。”
文天祥也道:“陛下,臣也贊同太師,馬大人之言,以安撫爲上。”
在這十位大臣中,只有王爚和吳堅認爲不可諒解,當出兵討之,其餘諸人都贊同以安撫爲上,
從兩派的辯論來看,安撫派的確說得更有道理,而討伐派之觀點雖然大義凜然,卻是顯得過於激進,給人一種考慮不周之感,
難怪歷代宋朝皇燕京不喜歡戰爭,正如賈似道所言,安撫足顯大國之彰,又不用與人廝殺,不就是花點錢的事嗎,
“莫非真的只有安撫纔是上策。”我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