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的顛簸亂了我的呼吸,因爲懷裡的人實在傷不起,似乎每一下的起伏都能要了他的命。我此時萬般懷念現代的交通工具,是不是這樣,他就會好一些。他的呼吸很弱,手一直拽着我的衣袖。我眼裡的淚止不住,直到此刻我才知道我自己有多麼害怕失去,失去這個奄奄一息的男人,我才知道原來我也不過是一個平凡女子,再怎樣隱忍都沒有辦法背叛自己的心,沒辦法在這樣一個狹小的車廂裡,只有我們兩個的時候還對他如何不理睬,我只有一個念頭:“阿翎,你不要死,我還沒有告訴你,我爲你生了個兒子,我以後都不走了。”
可是我已經不能說話,只是死死抓住他的手。
再次睜開眼睛,卻見自己並不是在馬車上,而是在一張雕花的大牀上,我警覺的望向四周,只覺四周很是陌生,還好,阿翎還在,看着睡在身側的人,心中的慶幸更甚,幸好我沒有鬆開手,幸好沒有。
“爹爹,孃親什麼時候能醒?”只見一大一小推門進來。我愣愣的看着。
“慎兒。”沒注意自己的嗓音竟喑啞的恐怖。
“孃親孃親,你終於醒了。”小胖子飛跑過來爬上了牀,踩上了獨孤南翎的身子,撲進我的懷中。“孃親,慎兒好想你。”
“孃親也想你,慎兒。”我開心的上下看了看小胖子,突然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慎兒,快下來。”我扯了一把小胖子,讓他遠離獨孤南翎的身子。
“師妹,是出什麼事了?”
這是我纔有空看了眼大師兄。
“我們遭人埋伏了,是四師兄。”
他深深皺起了眉頭,“竟真的是他。”
“原來你也知道。”我替獨孤南翎把了把脈。看來傷得不輕。“四師兄沒有本事將他傷的這樣深。”
“恩,幕後必定還有人。”
“看來要等他醒來了,你先將慎兒領出去。”
“好。”
沈月寒伸手要抱小胖子,“孃親,不嘛,你一個人和這個大伯伯在一起會不安全的。”
“慎兒乖,孃親馬上出去,這個大伯伯已經睡着了,娘沒事的。”
“可是……”我朝沈月寒使了個眼色,他會意將小胖子抱了出去。
掰開兩人糾纏的手,竟是已經麻木了,這要握的多緊。掌心泛白,我微笑,淚又落下,最近好像很容易多愁善感了。
身上的血衣沒有褪下,像盛開的血茶花,那樣絕美的讓人心痛。蒼白的臉,那樣靜,那樣安靜。情不自禁的矮下身子,緊緊貼着他的胸膛,心跳孱弱。究竟是誰呢?連這樣高高在上的你也被傷成這樣。我心中本來很是清楚,像報仇這種事情實在無聊,可是現在我確實那樣想將那個人找出來,讓他生不如死。
確定他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越過他的身子,穿鞋,開門。
“小沐?”我驚訝。
“夫人沒事吧?是沈公子讓我守在這裡的。”
“恩,辛苦你了。”
“夫人臉色很差。”我摸摸自己的臉,很差嗎?
再差也不會比阿翎的臉色差了。
“我沒事,你去叫沈公子來,再取些乾淨的衣服給裡面的公子換上。”
“我這就去。”
“去吧。”
興許是被四師兄摔狠了,後背連着前胸,依舊很痛。扶着門框,我就那麼坐在門檻上,眼前似乎出現了幻覺,我們第一次的相見,那張冷漠滲人的面具,還有那談笑間操縱全局的氣勢。我微微笑着,手臂上一緊。
“起來。”我側目,只見沈月寒面無表情的臉,真的太像了,可是終究不是他。
“大師兄。”我笑笑。
“你是要折磨你自己?他還沒好,你若倒下了,誰來治他?”
“大師兄,你……”你和他不是一向都是敵對的嗎?
“先和我進去。”他身後跟着個婢女,手裡託着幾件衣服。那婢女將衣服放下後便出去了,始終的低眉順目,明顯的訓練有素,我還可以看出,這個婢女功夫也不低。
“大師兄,你先幫他換身衣服,我看着他這樣,心裡難受。”已忍不住哽咽。
“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去隔壁房間換了。”
“恩。”
出門時,始終忍不住再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開門,關門,再開門,關門,脫衣服,穿衣服,開門,關門,敲門。
“大師兄,我進來了。”
“好。”
再次進入,卻沒有如預想中看見衣冠端正的獨孤南翎,而是沒有穿上衣的獨孤南翎。
“小師妹,你過來,我想你應該看看這個。”
我邁着小心的步子過去,只見獨孤南翎的胸前有個巨大的傷口,與上一次受傷時的傷口一模一樣,忍不住皺眉,這到底是什麼兵器?
“是天火流星錘。”
“這是什麼東西?”想我當年遍覽羣書,很遺憾沒有看武學一類的藏書。
“這是一種從番邦流入的兵器,在江湖上已經銷聲匿跡很久了。此武器打在身上便會有這樣的傷口。”
“可是,他武功也不弱。”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小師妹。”
我點點頭。
“我要立即給他施針。”
“小師妹,你自己傷的這樣重,你就那麼在乎他嗎?”他語氣是隱忍的。
“師兄,我對他說過會等他回來,若是等不到他,我該……”
“別說了。”
“師兄。”
“我幫你守着,若是支持不住了,便喊我。”
“好。”我淺淺的笑,滿是感激。從一旁取過自己隨身帶的針包,開始施針。也許真是受了重傷,自己竟有些支撐不住,右手背上兩個發紫的針眼,看的我內心一陣痙攣,彷彿那種痛縈繞在我身上,散也散不去。嘴裡有一陣腥甜的味道,我強行嚥下。
“師兄,我餓了。”
“好。”他起身走去門口向外吩咐了幾聲,我擡袖擦了擦自己的冷汗,我一定要堅持住。
還剩三針,可是我眼前已一陣一陣的發黑,我知道自己快撐
不住了。但是我一定要堅持住,力道穴位什麼的,哪一樣都不可以出錯。終於紮下最後一針,我癱軟下來,大師兄接住了我下墜的身子,“吃些東西再睡。”
“恩。”胡亂吃了些東西,他便要抱我去隔壁一間睡,我死活不肯,他只得將我放在了獨孤南翎的身邊。我朝他投以感激的笑,他卻扭轉了頭,神色莫辨。
守着一個人醒來的時光總顯得那麼難熬,即便是我也昏睡着。我只知道,此刻要我與他做個交換我也甘願,只要他能醒來。我不知道,何時自己也這般不冷靜,這般無厘頭,不過我想既然西門吹雪也能拜倒在石秀英的石榴裙下,我又怎麼不爲情改變。
“孃親,你醒啦?”一睜開眼便看見小胖子的小胖臉湊在我的眼前,我微微一笑摸摸他的腦袋。
“孃親餓了。”
“恩恩,我這就給孃親拿好多好吃的來。”說完小胖子一溜煙跑了出去,邊跑還邊大聲嚷嚷着:“爹爹,孃親醒了。”
我突然覺得這連起來的叫法叫我很是心寒,什麼時候必須糾正。是在阿翎醒來之前必須改正。
我起身想爲阿翎拔針,伸出的手叫我自己嚇了一跳,只見右手手腕的地方有那樣明顯的圖騰,這?我撈起衣袖,整個右手的手臂都被詭異的圖騰包圍,我跌跌撞撞跑到妝鏡臺,腳下一絆,竟摔在了地上。擡頭,沒有鏡子?怎麼會沒有鏡子?一縷白髮從肩頭滑落?不對,上次白的不是這一側
“孃親,孃親,孃親……孃親,你怎麼了?”
“孃親沒事?鏡子呢?”
“小師妹……”
“鏡子呢?”我忍不住加大了聲音,小胖子被嚇的抱住了沈月寒的腿。眼裡含着淚水。
“對不起慎兒,娘不是有意的。”我伸手想拉慎兒,他卻往沈月寒身後縮了縮,這不僅刺痛了我的眼,還刺痛了我的心。
身子一緊,沈月寒將我從地上抱了起來,眼睛裡的疼惜讓我慌亂。等在牀邊的椅子上坐定。我望着沈月寒:“師兄,我是不是很醜?”
“不會,孃親,最美,最美的是孃親。”小胖子怯怯的開口。我伸手拉他,他不躲了,這多少有安慰到我。
“慎兒,就你嘴甜了,聽孃親的話,去找你清姨,孃親有正事要辦。”
“好,孃親,等會兒來找你吃飯,孃親不要再睡啦。”
“恩,孃親不睡了。”
等小胖子走,我終是有些撐不住了。
“大師兄,你說我這大半輩子壞事沒做過什麼,怎麼這麼倒黴,老天爺爲什麼這麼不公平?”
“你不會有事。”簡單的也是堅定的。
“我……”看着他那張臉我竟說不出話了,他的不善言辭,竟會是個商人?
“恩。”
我轉頭爲阿翎拔針,阿翎的臉色好多了,這會兒看起來倒有些像個活人了,當我拔下最後一根針的時候,他的眉頭竟微乎其微的皺了一下。
這樣的一下,便足以將我從剛纔的絕望中拉出來。
所以我笑了,如釋重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