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來以爲所謂欽差就應該靜悄悄的來的,可是當聽見這響透半邊天的鑼鼓聲時,我就萬分鄙視自己了,因爲那敲鑼打鼓聲是那欽差自己弄出來的響動,這未免叫人大跌眼鏡。看熱鬧這等子事情我向來是喜歡的,所以現在我帶着全家一起在惠風茶館的二樓看熱鬧。
“夫人,那欽差可真大的排場,以前我也見過個欽差完全不似這個一般的。”小沐說。
“哦?我本以爲是你們這的習俗的,怎麼不一樣了?”
“以前的欽差都很隱蔽的,來的時候基本沒人知道的,走的時候也沒有人知道。”
“那你怎麼知道那欽差來過了?”
“因爲縣太爺張了榜的,據說是欽差大人親筆寫的,誇讚惠安鎮民風淳樸的。”
“哦~真是有趣。”我嘿嘿一笑。
“夫人快看,那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是不是欽差大老爺?”水楊扒着窗戶向我們喊道。
我搖搖頭,將他拉下來,“你看看那個男子,長得這樣凶神惡煞,身子又是孔武有力,顯然的四肢發達,你們可曾見過有哪個文狀元有這樣一副身板的?你們要說是武狀元我還相信些。”
清清道:“夫人,是那轎子對不對?”
我含笑點頭:“我也覺得在那轎子裡。”
正當此時,那轎子的簾子被一隻清瘦,骨節分明的手撩了起來,那一撩,便露出一張明滅的臉,沒等我反應過來,清清便呀得叫了一聲。
“夫人,那轎子裡的不是蘇十羽那根木頭嗎?”
我皺皺眉,“怎麼會?”
“那不是去參加秋試了嗎?怎麼不會?”清清扭頭疑惑,“倒是沒想到這麼根木頭也能中狀元的。”
“既是木頭纔會中狀元啊。”我一笑,卻是苦笑。這個人究竟什麼來頭,難道他也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樓下的迎接隊伍撤去了,惠安鎮的老百姓恰好與我一樣都是愛看熱鬧的性子,所以此刻離去的欽差大人的隊伍已經壯大成有百人那麼多。我們自知擠不進去那熱鬧去,只好真的喝起茶來。
清清道:“看來這次那知縣定不會好過了。”
“何以見得?”
水沐搶道:“夫人,我們對那蘇公子有恩,我們若去和他說說,他一定會幫我們的。”
我道:“那也未必,讀書人最禁不起人叫他受辱了,全是些榆木疙瘩。我們讓他在胭脂鋪裡幫忙,你說他會不會記恨我們?”
大家一時無言了。我越覺這事情奇怪。喝過茶,大家也回家了,才行到門口,便見一個青衣的中年男子恭敬的立在籬笆外頭,我們皆是狐疑。
“請問哪位是紫衣夫人?”
“我便是。”
我還沒有再說什麼,水楊已搶道:“夫人今日不出診的,要是病的要死了就擡來。”
那青衣男子一笑,竟沒露出鄙夷,“小公子怕是誤會了,我是奉狀元公的命,來請夫人去行館一敘的。”
“狀元公是什麼東西,要見夫人的,擡來就是了。”水楊繼續他的天真無邪,不知天高地厚。清清在一旁拉拉水楊,水楊擡頭看了我一眼,我笑笑,摸摸他的頭。
“既是舊人相約,自然要去的。”我轉頭。“你們先回吧,晚飯不必等我。”
水楊本想再說什麼,已被清清拉住。我投以一個放心的笑。
我們上的一旁的馬車,行了不多時便到了行館。剛下車,便見門口立着的人可不就是咱們威風八面的狀元爺。他像是已經等了很久。
“來啦。”
“恩,久等了。”
“無妨,我們進去吧。”
他伸手本想拉我的手,卻又停了下來,眼下劃過一絲窘迫,在前面帶着路。
“自上次一別,你倒是清瘦許多,讀書不該這般拼命啊,身子還是要緊的。”我緩緩道。
他道:“我還受的住,不至於倒下的。”
我道:“唔,也是,你這次成了欽差,還鬧出這樣大的動靜,着實的派頭大。”
他道:“我這樣做自有自己的道理。這次請夫人來倒確實有旁的事情。”
我警覺道:“什麼事情?”
他道:“這惠安鎮確實不太平昨日還死了人的。”
我按下心中的警覺,原來是爲了這件事,“這又找我做什麼?”
他道“我想,夫人也許知道些什麼。”
我無奈道:“怎麼你們每個人都這麼覺得?”
他疑惑:“我們?每個人?”
我苦笑道:“還有清清。”
他道:“哦。”
“我給你看看這件東西。”我從懷裡掏出那沒被燒盡的紙片。
他只是略微驚訝。反應可以說不是在我的預料之中。“你說是不是老天爺有眼,大火這樣燒,卻還是留下了這帶着知縣私章的賬本一角?”
他道:“確實老天有眼的很。”
我道:“其實你大可以好好去那金屋藏嬌的屋子看看,我的話便說到這裡了。”
他眯着眼睛看我,卻與他那書生平凡的臉那樣格格不入,這樣的表情能是他有的嗎?
“夫人很是聰明。”
“蘇公子可別誇我,我這麼聰明也是有我自己的原因的。”我苦笑。
他留我吃了晚飯,我也應了下來,直到他派的人將我送了回去,我緊握的手才鬆了下來。真是很奇怪的人,他是不是效率太高了些,腦子太縝密了些,只憑薔薇那日來我店裡,我又做了些奇怪的事情,他便斷定我是知道些什麼的。
夜幕降臨,我又一次失眠,只會呆呆的看着睡的香熟的小胖子,那種不安的感覺又涌了上來。窗子開了,掠進一個身影。
“參見主子。”
“起來吧,我要你去做第二件事啦。”
他起身,眼睛炯炯冒着光。
“你去知縣那裡偷一件東西。”我將紙樣給他,“兩日內必須得手,不然,你便沒機會得手了。”
“是。”他掠窗而走,身形似極爲輕鬆。我嘆了口氣,真是,天下誰都逃不過情這個東西,連西門吹雪也會爲女人動心,還有什麼人不會愛上人呢?
翌日一早,院子裡便沒有人了,清清是去鎮上了,水沐大約是去練功了,水楊大約還在睡,我眼圈深黑,身形疲憊,卻合不上眼睛。罷了罷了,我也不想再讓自己這
樣失眠了,那麼只好讓自己忙起來了。
走進藥房,久聞的藥味讓我心安,可是卻提不起一點要好好煉藥的性質,只好抱着小胖子到前院裡去看看自己種的那批花怎樣了。也許這裡的氣候實在太過適宜,前日子裡種下的花種已有一些冒了尖。我正幫小胖子換尿布的時候,二丫推門而入。
“夫人,你在家啊。”
“是啊。”
“我娘讓我來請夫人去出診的。”
“出診?”
“對,還不是我們隔壁的王老伯,老的快要死啦,現在得了病他兒子就要趕他出門,我娘見王老伯可憐便收留了老伯。”
“你娘是好心,可是這百善孝爲先,王老伯的兒子怎麼這麼樣子的?”
“夫人,我們先走吧,不然真要鬧出人命啦。邊走邊說了。”
“好,待我去取了藥箱。”
兩人匆匆取了藥箱,報着小胖子走了。這人活在世界上總是多災多難的。特別是老了之後,所以生個孩子還是很有必要的,當然能生個孝順且有能耐的孩子是最好不過了。
二丫的母親已經等在門口了,二丫的母親是很典型的婦人,慈眉善目的,做的一手好針線活,做飯也很在行,也許因爲操勞,兩鬢已白了些。
“紫衣,你可來了。”二丫的,母親從來不叫我夫人,她叫我紫衣。
“來了,王老伯呢。”
“在裡面呢,你趕緊給看看,一個老人家,實在太可憐了。”
“恩,你不要太擔心了,我馬上去看看。”
三人進入室內,只見有位身着破衣的老者躺在牀上,面色潮紅,嘴脣乾裂,顯然是在發燒。爲他把了把脈,老人身子很虛,若沒有醫治,恐是必死無疑。打開藥箱,我遲疑了下,還是放棄了鍼灸。老人家莫怪,我也有自己的苦衷的。提筆寫了藥方。
“二丫,你與我來,去取藥。”
“好。”
匆匆來匆匆走,回到小居,水沐已練功回來,小楊也起牀了,看見我與二丫匆匆從外頭回來,便問何事。
“出診去了。”我轉身進藥房配藥。
我自然不再去送藥了,這艱鉅的任務自然落在了小沐的頭上。
“今日傍晚若老伯還沒有退燒,你自來與我說,我再去瞧瞧便是。”
“多謝夫人。”
“不謝。”
她與我告別,與水沐一道走了。水楊卻有些不高興了,嘴噘的老高的。
“怎麼啦?小楊不高興?”
“恩,二丫頭不是好人會把二哥搶走的。”他很是理直氣壯。
我撲哧一笑:“哎呦,誰能搶走你二哥啊?”
“二哥自己說的。”
“哎?”
“對啊,二哥,說夢話,夢裡還叫二丫頭。”
“恩,看來事情嚴重啊。”
“對,所以夫人怎麼還叫二哥去的?”
“你別擔心啦,我們不是有你大姐嗎?你二哥就算想扔下你,也不會扔下你大姐的啊。”
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便去後院找啞伯玩了。
我揉揉發酸的眼睛倒是想睡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