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出來了一個花旦,衣着光鮮,我不知道演的什麼戲,只知道,這戲詞很熟,彷彿看過了,但是,身殘志不殘。我一年輕女人家,記憶力不至於衰退,我知道,我肯定沒有看過,可是真的很熟,想了半天終於想出來了,原來是斷情崖那戲。渾身突然一陣冷汗,偷偷看了眼主位上的人。眉頭深深鎖了起來。
“孃親,孃親,那個人的臉怎麼塗得和個猴屁股一樣,一點兒也不好看。”小胖子激動地站在了椅子上手指着戲臺上的花旦。
周圍的人紛紛向我們側目,我一驚慌,一把捂住小胖子的嘴,然後用餘光瞄了眼主位,果然一道凌厲的目光射來。
“小胖子,觀戲不語。不要再說話了。”
“唔唔。”我鬆了一口氣似的鬆開了手。
沒多久小胖子又不安分了。
“孃親,孃親,我要噓噓。”
我頭大了,連忙換來一邊的小廝。
“這裡的茅廁在哪裡,帶我去。”小廝一臉的狗腿,“小公子怕是茶喝多了,隨小的來吧。”
我一手牽着一個隨小廝去了茅廁,這樣一通折騰就更加沒有心思看戲了,夜裡風有些涼,小胖子硬往我懷裡鑽。
“孃親,抱抱。”他伸開手的樣子真是讓人難以抗拒。
我伸手將他抱在腿上,隔着面紗親了小胖子一口。
“小胖子,今天是你生辰,說吧想要孃親送你什麼?”
“我要沈爹爹來一起過生日。”
“你沈爹爹這樣忙,你這是在難爲孃親呢。”
小胖子舒服的在我懷裡鑽了兩下,臉正對着那個公子,“那個女的一點也不美,哪有孃親美?”
“什麼?”我詫異於小胖子的話題轉換,隨着他的目光,我望見那花枝招展的女人,正靠着那獨孤兩公子的懷裡嬌笑,恨不得將全身心都給了他的樣子。心裡竟還是有些不舒坦的。
“隔壁村的王小狗說,孃親沒有人愛沒人疼,還說我是野種。”我啞然,一個陌生女人,沒有丈夫,生了個小孩,這樣的流言已經算輕了吧。“羅姨說孃親生我的時候差點丟了性命,可是孃親怎麼會沒人疼沒人愛呢?小胖子會永遠疼孃親,愛孃親的。”小胖子用他肥肥的小手圈住了我的腰,我感覺眼眶熱熱的,竟說不出話來,“小胖子,你這麼煽情做什麼?”
“清姨說孃親不喜歡熱鬧,可是我喜歡,所以孃親就陪我來了,孃親孃親……”
就在這時小沐由遠及近地來了,俯在我身旁:“姐姐說,沈公子來了,叫我們快些回去。”
我點點頭:“小胖子,看來你的願望要達成了,你沈爹爹回來了。”
“耶~太好了,小揚,我們走。”小胖子一骨碌從我身上爬下去,跑步的速度帶起了我的面紗,急忙將面紗撫平,這是張惹事的臉。剛纔的煽情一下子便沒了蹤影。
“小沐,帶小胖子和小揚先回馬車,我去與李員外道別。”
“是,夫人。”
“你,帶我去見你家員外。”
我起身,拍拍褶皺的衣服。因爲有面紗隔着,我雖看不很清楚,但還是能看到的。那小廝在前面帶路,在經過主座的時候,我忍不住又望了他一眼,他似乎比一年前更爲清瘦了,心裡竟有幾分疼痛。
也許是我裝扮太好,他竟
都沒有再多看我一眼,心中的酸澀與慶幸相交織,十分之糾結。
回到浣心居時,天已大黑,像是辦喜事般點起了紅燈籠,我剛一開門只見小胖子坐在沈月寒的腿上蹭來蹭去的耍寶。
沈月寒擡頭:“你回來啦?”
“嗯,叫你們久等了。”
“遇到他了?”
“是。”我抿脣決意將一腔翻江倒海的情緒咽回肚子。
他嘆口氣,“回來便好。”
我突然有些感激,小胖子似乎對我們對他的忽視極爲不滿。拉拉沈月寒的頭髮,又轉頭看向我:“孃親,人家餓了,你摸摸,我的肚子都癟啦。”說完還意欲撩開自己的衣裳給我檢查檢查。
我握住他的手:“好啦,餓着誰也不能餓着小胖子啊~”然後摘下臉上的面紗。
一張佈滿圖騰的臉就那麼暴露在空氣中,衆人也因看慣了也沒有多大反應,只沈月寒微皺了眉。飯菜是從惠風酒樓定的,所以今天這頓比起平常吃的實在要好太多了。看着小胖子吃的樣子我感到甚滿足。
兩月後,有人來送請帖。
“夫人又是什麼人請你出診?”小沐奇怪的看着我手中鑲金邊的名帖,畢竟這樣精緻的名帖總讓人懷疑這後面的人是身份。
“百花樓的頭牌,牡丹姑娘。”我將帖子輕輕放在桌上。
“夫人,那種地方還是不去爲妙。”小沐皺了皺眉頭,顯而易見的反感。
“醫者仁心,怎可差別待人。”真頭疼,那種地方。“不過,診金絕對很可觀。”
“鎮裡多的是大夫,又要來麻煩夫人,擺明了找茬。”這擺明了找茬一說是因爲以前有人認爲我一個小姑娘家家的還帶個娃整天給人看病,不婦道,其實最重要的是搶了某些人的生意,然後被騙到城裡,差點回不來了。
“小沐,你準備準備,晚上出診。”
“是,夫人。”小沐極不情願地走出了書房。
牡丹?真是好笑,百花之王,這青樓也忒搞笑了一點。
從沒有在晚上到惠安鎮,特別是花街柳巷。兩排;林立的花樓,花枝招展的女人,花枝招展?
剛下馬車,百花樓門口的鶯鶯燕燕就衝上來圍住了我……我身邊的小沐。
“呦,這位小哥可真俊。”
“放開你的手,這位公子今天是我燕兒的。”
“誒,這話說的,今天公子是要和我一起的。”
“我的。”
“我的。”……
我回頭一臉好笑地看着滿臉通紅被死死纏住的小沐。
“夫人,救我。”
“呵呵,想不到我們家小沐這麼受歡迎。”
“夫人……”
“好啦。”我清了清嗓子,“各位姑娘,你們媽媽在哪裡?”
“你是誰呀?一個姑娘家家的,莫不是來賣身的?”
趁着空隙,小沐一下擋在了我面前。
“你們休要胡說,我家夫人是來給牡丹姑娘看病的。”
“以爲來了個金主呢,誰想是個藥童,你們等着,我去叫媽媽。”
衆鶯鶯燕燕聽完也一鬨而散了,小沐輕吁了口氣。
“夫人,這種不正經的地方以後不要來出診了。”
“我們小沐害羞了?”我忍不
住就是要逗逗他。
小沐滿臉又是通紅,閉口不語了。
“你們跟我來吧,媽媽叫你們進去。”該女子一步三扭在前面帶頭,我撇撇嘴跟了上去,這地方烏煙瘴氣的,大廳裡坐的滿是姑娘和老爺,姑娘一個個彷彿立即要共赴雲雨的情態,小沐頭越埋越低,嘴裡彷彿在念經
隨丫鬟進入暖香閣,裡面蘭香撲鼻,裝飾華麗,這主人的身份可見一斑了,想不到一個青樓的頭牌這麼奢侈。
“紫衣夫人,我們家姑娘只請您一人進去。”她用眼睛瞄了瞄一旁的小沐。
我點了點頭隨丫鬟進去,這離外間竟懸了好幾層紗帳,搞的和良家婦女似的,還不見男人。
“她,她,她這是……”我一擡眼望見牀上的美人嚇了一跳,這恰是前幾日看戲時遇上的美人,可已不似那是那樣美了,她微敞衣襟,身上如魚般出現了鱗片狀的斑痕,手上也有紅色的小點點,難道這是……
“姑娘前幾日還好好的,昨兒個醒來就變成這樣了。”
很想問這姑娘前些日子和哪個恩客在一起,不過我只是個大夫,又不是捕快,這熱鬧就不湊了。
“你出去。”我皺了皺眉,這什麼人這麼狠啊。
丫鬟走的乾脆,沒半點要留步的意思,許是怕這病……
丫鬟走後沒多時牀上的美人也醒了,恰巧我準備給她診脈。
“是你?”有些驚恐的語氣哦。
“有什麼好怕的?我是大夫,你們媽媽請來給你看毛病的。”
她滿眼的不相信,似乎還有些悔意,我朝她笑了笑:“放心,不會治死你,我從來不治治不好的病。”
果然,從脈象上看不出什麼不妥,這是鯉變,以前只在書上見過,據說中了這毒沒有疼痛,死的時候身上的肉會像魚的鱗片一樣一片一片掉下來,而且沒有一點痛苦,只是死狀恐怖了點,想想都覺得噁心,這不是變相的凌遲麼~
“你沒救了,最多活五天。”我收起脈石轉身想走,突然就邁不動腳了,低頭一看,竟見這牡丹跪在我腳下抱着我的腿哭得梨花帶雨:“夫人,行行好!”
我怎麼覺着這麼像要飯的?
“你鬆手,我是大夫,不是大仙,救的是病,救不了命。”
“夫人求求你幫幫我吧。”
看着這地上的美人心裡說不同情是假的,可一想到幾日前那囂張的氣焰,雞仗人勢的模樣,真是不爽。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可那樣,自己的身份便會暴露,這天下間從沒有藥王谷不會解的毒。只是這毒來得太蹊蹺。
“你要死要活也沒用,我無能爲力。”我甩甩被緊抱的腿,而該美人是蹭了我一褲子的脂粉,那模樣寒磣的。
“前幾日與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我看他來頭不小,一定能找到神醫救你。”牡丹的臉上有片刻的呆滯。
“我不能讓公子見我這樣子。”
“你總要面對現實的。”我使勁一拉裙子退開兩步,她便直直撲向地面,“你不若央你們媽媽去找衙門報個案,興許快快找出下毒的人,便能撿回條小命。”
我整理了藥箱,掀簾而出,後面傳來嚶嚶的哭泣,這辛酸的。
“夫人,你沒事吧。”
“回家再說。”將藥箱遞與小沐,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