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是初次來夜郎吧?”那人再問。
吳雙向來不喜歡搭訕,只是禮貌性的點點頭。
卻不想那人竟直接坐到了她的對面,擡眸望去,“是你?”深深地疑惑。
“是你?”疑惑之中帶着詫異,詫異之餘還有驚喜。
兩道同樣帶着疑惑的問着對方。
來人一襲麻色漢服,一頭黑髮同樣用布帶紮起,裝束極其簡樸,卻掩不住那一身隱匿的光華,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吳雙曾經無意間施以過援手的劉邦。
“自去年匆匆一別,再也沒有遇見恩公,卻不想在他國相遇,果真是緣分。”劉邦含笑道,“卻不曾想恩公還記得在下。”那一抹黑青色的鬍鬚顯得他頗有一股成熟大氣。
“沛公這般人物,怎麼都是過目不忘的。”吳雙淺笑接話。
就這麼靜靜的看着,真的無法想象這個人能與項羽那般人物抗衡,最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他還贏了?
不得不承認,他有一身氣量,也確實是布衣難遮他的風華。
一舉手一投足,自成一家。
可是這樣一個毫無武功,不懂兵法的人卻能將項羽那樣自幼在名師指點下成才的人四面楚歌?這個人究竟藏了多少能耐?
還有,他怎麼這個時候出現在夜郎?他不是亭長嗎?不要押送民夫了?
雖有疑惑,卻不會問,對劉邦,吳雙總有一道戒心橫在心間。
劉邦的才能,她不否認,可是這個人的眉毛顏色淡,嘴脣夠薄,一看就知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都說薄脣的人薄情,不知道他是如何收服那麼多的名士爲他效力。
“恩公過獎了,在下區區一個亭長,怎敢擔‘人物’二字。”劉邦謙虛地說道,只是眉宇間的舒展卻在暗自欣喜。
“沛公今日沒有公務了?怎的來到此處了?”吳雙狀似無意的問了一句,順帶從盤子裡拿出一個瓷碗,爲他添上一碗茶水。
劉邦接過瓷碗,道完謝,喝了一口茶水,似乎問到了他的傷心事,一臉的鬱悶道,“此事說來話長了。”頓了頓,瞅了瞅桌面上的幾盤點心。
吳雙心道:誰能想到這個將來會君臨天下的男人在沒發跡前,竟然是這般的……讓她無語。
不過還是沒表現出來,“誠如沛公所言,既然能夠重逢,也是緣分。不用客氣,想吃什麼儘管吃,若是不夠,可以叫店家再送歇過來。”
劉邦一點也沒有被人說中心事的尷尬,反而是很大方的從盤子裡拿東西出來吃。
一邊吃,一邊道,“恩公有所不知,在下有幸取得呂家大小姐,爲在下在家操勞家事,孝敬雙親,照顧小兒,按說是我劉邦的福氣,可是我兒子吧,自生下來就體弱,三天兩頭的生病,對於我這本就不寬厚的家境猶如雪上添霜,弄得我這……愁苦不堪哪。”一副捶胸頓足的樣子,好似真的是養家餬口不容易。
可是,這個劉邦,誰不知道他劉邦這整日遊手好閒,全靠這呂雉替他打點家中大小事情。
吳雙一副傾聽的樣子,順帶表露
了一些同情。
劉邦見狀便繼續一個人侃侃而談,從家事說到沛縣發生的大小事,接着又說道國家大事,總而言之就是言無不盡的樣子。
一眨眼,已到了後半夜的時間,店內的客人不管先他們來的,還是後他們來的,都已經走光了,偌大的整個驛館前堂,就剩下劉邦在嘰嘰喳喳地沒完,吳雙偶爾發表兩句看法,他倒是越說越來勁。
再配上幾壺燒酒,那叫一個說得盡興,喝得盡興。
對劉邦來說,除了那幾個和他一塊兒長大的兄弟,沒有人會聽他這樣嘮叨的,還管吃管喝,簡直就是鍾子期遇見俞伯牙,知音哪!
蹲守店堂的夥計已經在堂前睡着了,睡得似乎也不怎麼安穩。
換誰也沒法睡得安穩,因爲耳邊總一個聲音在眉飛色舞……
而吳雙真的是在聽劉邦說,不得不說,這劉邦要是沒當上漢高祖,就憑這三寸不爛之舌,那開個說書的店,絕對也日進斗金。
太會說了,太能說了,最最關鍵的是,說得非常有個人的思想!
果然是個人才!
放現代去,也絕對是高層級別的人物。
這一晚,就是這樣過去的。
直到山的一邊開始泛出一抹火紅的亮光,劉邦才意識到,自己竟然說了一夜。
而吳雙竟然真的坐在他對面,聽他嘮叨了一夜。
他感動得那叫一個到位。
終於意識到不太妥了,訥訥地對吳雙低聲道,“恩公,天色不早了,你要先回去休息一下嗎?”
劉邦哪劉邦,服了你啊,應該是說,天色很早了!
已經是第二天的日出時分了,能不早嗎?
吳雙搖了搖頭,“無妨,沛公果然大才,咱們也算是秉燭夜談了,哈哈……”
“恩公是在下生平遇見過最懂我劉邦的人哪,我敬你一個。”說着豪氣萬千的倒了兩碗酒,將其中一碗遞給吳雙。
吳雙接過酒碗,兩碗相碰,發生清脆的聲音,將正在熟睡中的夥計從夢中喚醒,睡眼惺忪的搓搓眼睛,大驚這兩人還在啊?神哪……
當二人提到關於這次大秦駐兵陽陵城外時,劉邦除了有些不解之外,倒沒有發表什麼看法,不過盯着吳雙看了半響,方後知後覺的問道,“恩公,在下突然想起一件事,不問出來,有點寢食難安。”
去你的,就你這樣子,還寢食難安,起碼吃得挺安。
純屬腹誹,不會說。
“沛公請問。”
劉邦湊到吳雙的耳邊,呢喃了幾句。
吳雙倒沒有意外,在她的預計內,劉邦也該發現了纔對。
當下也沒有隱瞞劉邦的猜測,點頭承認自己的身份,“不錯,我正是陛下前不久冊封的公子子嬰。”
劉邦沒有了最初的訝異,不過還是有些吃驚,驚過了也就接受了,“那麼,在下若是沒料錯的話,此次章邯將軍的出兵應該跟公子你有關了。”
“沛公這事情的敏感程度,超乎了我的想象。”吳雙笑言,這話也
就是在間接承認劉邦的說法了。
劉邦砰地一聲倒回座椅上,他是真的被驚到了。今天的驚喜一個接一個,是要鬧哪樣?知道他一整晚沒睡,給他來點興奮劑嗎?
這個時候的劉邦,絕對沒有反秦的一丁點意思,滿腦子都在想:自己只要抓好眼前這個貴人,這輩子就榮華富貴享不盡了。
吳雙也沒說下去了,而是邀請劉邦道,“這裡人多口雜,沛公要是意猶未盡,我們去後院接着聊?”
劉邦立馬起身道,“好!接着聊!”
回到吳雙的客房後,吳雙便將自己的處境大致的跟劉邦說了一下,同時也表達了一個想法:希望劉邦能夠想到辦法,讓她儘快回到大秦,否則一切將來不及。
劉邦聽懂意思之後,便覺得這是一個機會,這是他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他知道,很多人都瞧不起他,包括他的父母和兄弟,可是,若說一個男人,一點對權利的慾望也沒有那纔不正常,在慎重的思考之下,對吳雙說,“想要回大秦,辦法不是沒有,只是……”
“只是什麼?”吳雙急忙問。
劉邦起身,雙手負背,在室內踱步來回,緩緩道來,“侗家人有一種方法,能夠改變一個人容貌。”
吳雙愣了愣,半刻之後,“你的意思是,只要用這種方法改變我的容貌,就能走出關隘?”
劉邦道,“不錯!公子既然知道這次的事情只是針對你,而且這幾日雖有將士在守城,但不代表沒有人出去過,而是經過一層一層的盤查之後,也有順利出關的。”
吳雙瞭然的點點頭,“那你可認識會改變容貌的人?”
劉邦回身,望着吳雙,眼神有些猶豫,“這都不是重點。”
“那你說,重點是什麼?”吳雙不解的問。
“重點是改容貌的過程以及改容貌之後。”劉邦鄭重的說,“據我所知,容貌一旦更改,就再也改不回來了,公子確定要冒這個險嗎?還有就是,一旦你的容貌變了之後,朝堂之上,誰還會承認你是公子子嬰?”
劉邦立刻就想到了問題的核心在哪裡,不錯,這些纔是最應該考慮的。
也許正如劉邦所言,一旦回到大秦,她若是不會宮,正中了趙高等人的心意,這就是他們最終的目的永遠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下;她若是頂着一張不一樣的臉回去,就絕對會被人以假冒公子之名就地處決。
這兩種結果,都是符合他們心中所願的。
她真的要去冒這個險嗎?
吳雙陷入了沉思,劉邦也知道她需要時間一個人靜一靜,便退了出去。
吳雙獨自靜坐在客房,直到午時宮裡來人傳話,說是君上召見。
吳雙整理一下自己的心緒,換了一套漢服,依舊白衣翩翩,俊美如斯,再配上臉上那絲絲淺笑,更是讓人着迷,來人見到這樣子的吳雙,眸中也不由自主的閃過驚豔,似乎只有這套白色錦衣,才襯托出了此人的絕代風姿,宛若謫仙。
不是容顏,僅僅只是周身散發出的那一股暖人心扉的氣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