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始皇政三十七年六月初三,即公元前210年7月中旬。
秦始皇帶着右相李斯,近臣趙高,十八子胡亥等近三百人,開始了他帝王生涯的第五次東巡,將朝政交給了左相馮去疾,公子子嬰代爲暫管。
吳雙立在百官之前,靜靜的聽着趙高熟悉的嗓音在大殿之上響起。
這就是帝王,他的決定從來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同意,這就是一國之君,來去自由,同時,這也是一個心懷天下,更善待自己的帝王,他傾其一生心血,爲這個國家嘔心瀝血,是的,嘔心瀝血,秦始皇完全當得起這四個字,每每無意路過德政殿,總是見殿內燈火徹夜明亮,不分日夜的批着成百上千的奏文。
與朝政有關的事,幾乎很少假手他人,總是親力親爲,時而也會在走街訪民,將民情納入政堂。
雖然吳雙不贊同他如此勞累的活着,可是卻看出了這是一個極具責任心的男人,也是一個對權力有着至高慾望的男人,他站在最高點,指點江山,雖寂寞寡淡,卻甘之如飴……
讓人無法不傾嘆!
這份心思,是她吳雙比不上的,這個集功過是非於一身的皇帝,讓她真心的臣服,是的,臣服,這兩三個月的時間,讓吳雙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本身的身份,連北宮辰也這麼說,取笑她越來越像個古人了。
說起北宮辰,吳雙還是十分有親切感的,因爲他們有很多話題可以聊。
也十分投緣,卻因爲各自身份敏感,需要避開一些眼睛。
自從被趙政冊封子嬰以來,吳雙每日總會被一些政事纏於身,也總會接觸一些官場上的官員。
打官腔,是吳雙最學不來的事情,好在她並不是一個打雜,一心往上爬的芝麻官,否則非被踩死不可。
她的身份,讓她少了很多委屈,不用低三下四的求上司,只要不做出皇帝反感的事情,她就可以做到高枕無憂。
皇帝第五次東巡前一晚,來到廣陽殿見了吳雙。
一襲黑色滾金的華服撐在身上,身形挺拔,一舉一
動之間盡是說不出威嚴與尊貴,落主座後,才問吳雙,“應該習慣了吧?”
吳雙雙手交叉至於腹部,低頭斂眸,“有陛下時時刻刻的關懷,是嬰的榮幸。”
趙政盯着吳雙看了半響,似在分辨話裡的味道,良久,笑言,“看來,你的適應能力比朕預想的要好。”
吳雙擡眸,對上那雙犀利卻不乏長者柔和的眼睛,“全當陛下在讚賞。”
“坐吧,不用這般拘謹,明日便是出巡時間,朕來看看你。”趙政大手一揮,道。
“諾!”吳雙坐到一旁的坐墊上。
“其實,東巡並非朕的意願,近來,總是覺得身子骨大不如前了。”趙政默了一會兒,才輕聲嘆了一聲。
吳雙心中咯噔一跳,是啊,年近無五十了,今年已經是公元前210年了,史記若是記載無誤,這一年,便是……
“陛下洪福齊天,是真龍天子,有神明庇佑,定能一切如願。”吳雙口與心相違着安慰道,趙政的這種模樣,應該是很少見的,他總是一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樣子,習慣了高處的人,就免不了內心的虛榮,他是極少這樣當着另外一個人的面來承認自己的力不從心。
趙政或許真是年紀大了,竟一點也不反感從吳雙嘴裡說出來的奉承之話,大笑了兩聲,“你這張嘴,倒是越發地懂得討朕歡心了。”
吳雙輕笑着,沒有回答,幾欲另外開口,猶豫着是不是問時,趙政便道,“你有疑惑想要問朕?”
吳雙起身,有些被識破的尷尬,抿了一下脣,眼睛眨了一下,才道,“陛下已經一統江山數十年,爲何這次仍要繼續東巡呢?”
趙政微楞,其實他原本以爲吳雙是要問他,爲何要帶着胡亥一起東巡的,想不到,她問的竟然是這個。
“正是因爲如此,纔想去看看。”趙政平靜的訴說着一個作爲帝王最真誠的想法。
吳雙瞭然,看來,一切都已命中註定,她改變不了秦始皇的初衷,更沒有想過這樣的可能性。
“其實,朕原本以爲
,你不會接受朕賜給你的身份。”趙政道出了一直困惑着他的問題,吳雙過於平淡和坦然的接受着他給予的一切,雖然是他提出的,可是這樣理所當然,並且運用恰當的,只有眼前這一個人,偏偏還是一個自己看不太懂的女子。
她年輕,如旭日之初,有魄力,有手段,有着他幾個兒子都沒有的鐵腕無情,這樣的人,不收爲己用,太過可惜,所以,他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物事,將這個人留在他眼皮下。
吳雙勾脣一笑,這一笑,頗有點讓人羨慕的意思,因爲那笑容裡飽含着人世情緣的通透。“陛下這話,讓臣好生惶恐。您乃一國之君,言出必行,臣似乎沒有理由去拒絕無數人求之不得的恩寵。”
趙政輕嘆了一聲,從坐墊上站了起來,揮退了左右。
“你還在怪朕?”輕聲的問話,掀起了太多的情感共鳴。
吳雙的身子一滯,良久,才平復了所有的心緒,“陛下,您想多了,微臣不敢怪任何人,您做的一切,臣都能理解。您這麼做,其實是爲了長公子好,只是,公子能不能體諒您作爲父親的一片苦心,就不得而知了。”頓了一下,望了一眼腰身有些倦態的帝王,繼續說道,“或許,我跟扶蘇公子,並不適合在一起,您這樣將我們拆開,只是平衡朝中勢力而已。”
趙政瞟過安然的坐在一邊的吳雙,有讚賞,有震驚,有遺憾,因爲這個女人真的都聰明,雖然她不喜歡玩弄權術,卻能夠將事實看得這般清晰,罕見,少頃,才“你若真是我趙氏的子孫該多好!”
吳雙起身,“陛下賜予微臣公子身份,難道不是像天下人承認了我這個趙氏子孫嗎?”
趙政哈哈笑道,“你倒是學會拿朕的話來賭朕了。”
吳雙淺笑不語。
一場原本是該嚴肅的話題,被吳雙的一句話,回到了很平常的閒話聊聊。
不得不承認,這真是一個懂進退、懂人心的女人,而且是一個說話極有藝術的女人,太瞭解作爲上位者的心思了,知道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能去碰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