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來如山倒,從來都不是說假的。
吳雙的這一病,來勢洶洶,本就體虛,被黑夜人截殺的時候就已經受了傷,牽引了體內的寒毒隱隱發作,卻強行脫着病體日夜兼程趕到潼關,來到這裡,便一直在忙個不停,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她這樣的透支。
昏迷了整整一日,才幽幽轉醒,眼睛睜了又閉,閉了又睜,如此反覆了幾次,纔看清楚了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簡單的裝飾,空蕩蕩的屋子裡除了自己躺得這張牀,似乎沒有看見了其他多餘的家居用品。
門簾是一塊很常見的墨綠色布簾,窗口是一塊竹面芡製成的捲簾。
裝飾雖不豪華,卻看得出主人也是一個有點心境的雅士。
吳雙緩緩起身,抓起牀上的一套準備好的衣袍,推門而出,是一個不算太大,但也不小的院落,這個時節,新竹舊竹正在混雜生長,院角那大片的竹林,讓院裡的空間感瞬間縮小,卻平添了幾墨節氣,也讓這裡顯得更加的幽靜。
好地方!
吳雙在心底讚道。
正在打量着這個院落時,芙兒從拱門跨入。
見吳雙獨立在門口,喜道,“醒了?”
吳雙衝芙兒點頭,“嗯。”轉而又問道,“這是哪裡?”聲音有些虛弱,帶了一點乾啞。
芙兒卻笑而不答,而是朝吳雙走過來,問,“這裡怎麼樣?”
吳雙的臉上揚起一抹淺笑,“環境清幽,大氣之下不乏精巧。甚好!”
“難得它能入你的眼!”從拱門外傳進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隨着聲音出現在吳雙眼前的竟然是扶蘇身邊的季揚。
吳雙頗感意外地望了一眼芙兒,芙兒表示不知情的搖頭,順便衝吳雙作了個鬼臉。
芙兒真的不知道,今天早上纔看見季揚的。
她見過季揚,因爲季揚跟扶蘇從來都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此二人雖說是主僕,卻情同兄弟。
甚至在心底突然奢望後面還有一個身影出現。
可是卻沒有將這份心思表現出來,而是冷靜的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
爲了免除尷尬,連稱呼都省略了。
如今這二人的身份早已發生了改變,季揚再也不敢接受吳雙的那一句親暱的稱呼‘季大哥’。不管吳雙是扶蘇的愛人,還是大秦的公子,都已不再是初遇時那個無依無靠,也無背景的弱女子。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她,彷如一朵讓人永遠看不明白的花兒,甚至連花名也叫不出來了。
曾經那如蘭的氣質,早已不見蹤跡。
爲了生存,總是在不斷地改變自己。
“回來幾日了。”季揚答道。
其實吳雙更想問的是,‘你家公子呢?’或者是,‘你家公子怎麼會讓你回來?’,‘他怎麼樣?’邊關條件艱苦,戍邊責任重大,即便匈奴如今喘不過氣來騷擾邊關,可是一些小偷小摸,小搶小打從來不會間斷,雖然這些對他們來說,不是一些特別危險的事兒。
可是因爲在乎,所以還是會擔憂。
有時候,她也在想,明明都是在爲對方好,可是就是因爲如此,纔會又諸多的顧忌。
顧忌太多了,做起事情來,總是會身不由己,卻又管不住自己的心。
總是想着某一個人,如今才明白,思念是最折磨人的。
“這是你的家?”吳雙再問。
季揚點了點頭,“平時很少回來,家裡只有一個母親一個人,後院都是近年來才擴建的,來不及裝飾。”
“其實挺好的,簡單也是一種美。”吳雙道,繼而又轉過頭問芙兒,“我怎麼會在這裡?”
這潼關,雖說住戶不少,可是像這種稍稍上得了檯面的院子,也不多,左右不過那麼幾家,可是這依山旁水的,除了這麼一處,再也尋不到第二家了。
“前日你昏迷了,蒙大人就將你安置在了這裡。”芙兒回道。
原來是蒙毅!
這樣的話就不難解釋,他本就是知道的。
“聽芙兒姑娘,您傷得不輕,我也剛回來不久,本想來瞧瞧您的,可總覺得有些不方便,方纔聽人來報,才趕過來。”季揚道。
吳雙一雙眼睛帶
着點精光,掃過季揚,讓季揚頓時覺得腳底一寒。
默了默,吳雙才低頭說道,朝院中的一處石桌走去,邊走邊說,“季揚,我跟你也生分了嗎?”有一種哀愁,有一種無奈。
季揚霎時明瞭,雖說小心駛得萬年船,看來自己還是不適合幹這樣的活兒,於是跟上去,見吳雙就要坐下,制止道,“你身體不好,石凳太涼。”
吳雙聞言,頓住了自己的動作,杵在了原地。
季揚說完後,急忙竄回屋裡,取出一個墊子。
“其實,公子也是想來的,一連數十日沒有得到你的消息,咋一聽到你在大白天的被人行刺,還受了傷,他急得不得了。可是,卻被蒙大將軍制止住了,這個時候,我們不能被人抓辮子,監軍擅自離營,再被參奏一回,陛下那裡也不好交代了。”季揚坐在另一邊。
“於是將你這個貼身心腹派回來了?”吳雙偏頭笑問。
季揚屬於粗線條的人,沒聽懂吳雙話裡的隱含意思,大喇喇的撓頭道,“是啊。”
吳雙輕嘆了一聲,“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至。”
季揚愣住,腦袋轉了半天,終於明白吳雙的意思了。
吳雙這是在側面打聽王賁將軍的事兒呢。王賁雖作爲支持準女婿去戍邊助陣,卻也是作爲陛下的眼線去監視着扶蘇的動向,誰說皇帝放心他(她)們二人,不僅要將她跟他分開,還要派個人去盯着。
帝王心哪……永遠沒有表面上看見得那麼簡單。
不過吳雙這麼聰明,既然看得明白這些,就更加的明白扶蘇爲何不敢妄動了。
“總會有機會的。”季揚壓低聲說道。
吳雙輕笑出聲,卻沒有在說話,可是看這情形,她也明白了。
陛下東巡,不是爲了巡視江山,也許是爲了某一個人,亦或者貞者的一句話。
“你回來,不會有事吧?”吳雙突然問道。
季揚無所謂的甩了甩手,安慰道,“你放心,我一無軍職,二無官位,平日也不會去露面,王賁不會注意我們。”
吳雙點了點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