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行文除夕之夜的來去匆匆。除了讓青籬因夢境而焦急的心平復了下來,也讓她添了新的疑慮,那人雪夜奔千里,只是如他說的那般擔心她在外面的第一個新年不適應麼?
想來想去,自己想不出個所以然,又找不到商量的人,便只好作罷。大年初二,平西侯府的張買辦又來了,還帶着沈府的管家沈涵一同前來。這二人來了沒說幾句話,便提出要去溫室一看,被青籬斷然拒絕,好吧,雖然她也沒想着將這溫室種菜的技術捂一輩子,密不外傳,只是她現在沒想好而已,況且她心情煩躁着呢,誰有心情理會他們那麼多?
這二人見李家小姐態度強硬,倒也沒怎麼惱,古代最重的就是絕技,獨門手藝等等,他們此舉算是覬覦人家的獨家密方了。也知道是不妥,便又買了些鮮菜,自去了。
初二是走親訪友的日子,青籬她們一沒親,二沒友,只好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過了一天。
初三這天,一大早,杏兒便與她說今日立春,街坊們都說街上熱鬧着呢,要她一起去看看。過年窩在家裡甚是無聊,她早就有些不耐煩了。用過早飯,便帶了這幾人去街上走走。
杏兒在旁邊眉飛色舞的講着她從別處打聽來的長豐縣立春的習俗,“小姐,這立春的遊街是由縣衙舉辦的呢,聽說,先是要擡着土地公遊街,將這長豐縣幾個主要的街道都遊一遍。一邊遊街,一邊還免費發放泥制的小春牛呢,游完一圈,再把土地公擡到土地廟門口,然後在那裡打春牛,再然後再挑一家的地頭,去將那打春牛的鞭子燒了,據說這叫什麼燒什麼癖谷,反正意思就是將地裡的蟲子燒死,讓莊稼不生病……。”
杏兒小嘴叭啦叭啦的說着。紅姨在一旁也跟着道:“要說這打春牛的風俗,我們老家也是有的,小時候我也見過幾回,怪是有趣兒。”
閤兒也道:“我們那裡不但打春牛,而且還要吃春餅,這個叫作咬春……”
柳兒也跟着道:“我們那裡倒沒有那麼多講究,只是每到立春這日,就用小布袋將豆子穀子等雜糧裝了,掛在牛角上,村裡的老人們都說,這是取意六畜興旺,五穀豐登,一年四季,平安吉祥。”
青籬微笑着聽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言的說着。柳兒的話剛一落音,青籬便笑道:“你們幾人上學,我算是看出來了,就數柳兒最用心,你們瞧瞧,現在就能出口成章了。”
柳兒臉一紅,把腳一頓,咕噥了一句。跑到離小姐遠遠的一邊兒去。
青籬與丫頭們到了主街上,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街道兩邊站滿了人,老老少少的,黑壓壓的將整個雙墩大街的兩側站的滿滿的。大都翹首向縣衙的方向望着,也有與相熟的人三五聚作一堆兒閒聊的。
沒想到這長豐縣的立春日居然是這般的熱鬧。
她們找了個人略少的地方站定,聽着耳邊相熟之人的寒喧打招呼,聽得最多的就是“春來了”“迎春咧”那音調拉得長長的,彷彿不是在與人打招呼,而是向大家昭告一般,幾人不由相視一笑。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這一日原先是有藝人頂冠飾帶,一稱春官,一稱春吏,沿街報春,後來這一習俗慢慢的沒了,但是平民百姓卻還是習慣在這一天裡相互道一聲“春來了”“迎春咧”做爲報春舊俗的延續。
剛站定一會兒,前面便有鑼鼓聲傳來,人羣發出一陣騷動,有人叫道“土地公來了”,有人還道“朱大人今年又擡啊”。
青籬朝着人羣注目的方向望去,不多會兒,街道上出現一隊身着紅衣的禮隊,前面一行人,打着鼓吹着號子,那喜慶的聲音,把整條街都渲染得喜氣洋洋的。
樂隊後面,是十幾個人擡着金色的土地公像緩緩的向這邊走來。
杏兒指着那行人,道:“小姐。快看,那人就在發春牛,我們也去領一個罷。”
青籬順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見幾個人手託着托盤,上面整齊的放着泥制的小春牛,路旁的人不斷的上前討要。
青籬道:“想要就自己去領。”
杏兒看了旁邊幾人,那幾人見她目光看來,各自將頭轉開,不與她對視,杏兒撇撇嘴,擠出人羣,向那發春牛人的人走去。
剛走了沒幾步,便聽見人羣中有人叫嚷“沈家三少爺也來擡土地公了!”人羣中又引起一陣搔動,杏兒頓住腳回到自家小姐身邊。青籬朝着那騷動源瞧去,只見一身材略高的青年背對着她朝着朱大人一行迎了過去。
朱縣令一見來人,笑呵呵的道:“墨非,你也來了。”
沈墨非拱拱手道:“縣令大人親自擡土地公,正是爲了期望今年我縣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我等豈能不來擡擡這土地公?”
說着將朱縣令身邊的一人替下,擡起土地公復又前行。青籬見那些擡得毫不費力氣,有些納悶,一問旁邊的人才知。原來這露天橋子上的土地公是紙糊的,不過爲了定型,加了許多米槳進去,從外型上看,才象是金象一般。
不由暗笑,擡了真的土地公也不見得今年就一定風調雨順,何況搞了這個麼一個西貝貨呢。
杏兒在她身旁立了一會兒,按奈不住,在就那遊春的橋子將要走到她們跟前兒時,朝向那發放小春牛人的衝了過去。那發放小春牛的人見這位姑娘衣衫打扮均不似普通民戶人家,略微一愣。還是遞給她一個春牛,杏兒心裡還想着自家小姐呢,伸手再要,見原先那人不給,轉身又向另外一個人討要,這發放小春牛本來就是免費的,也從沒拒絕的道理,另一人只好又給了她一個。
杏兒得償所願,笑得眯起了眼,轉身朝着青籬幾人走去。
朱縣令方纔就覺得這個小丫頭眼熟,再順着她的身形望過去,一眼瞧見青籬在人羣中,連忙喊了聲停,朝着身邊的衙役招了招手耳語幾句,那衙役點點頭,跑到青籬跟前兒,道:“李小姐,我家大人有請。”
青籬詫異,這朱大人真是辦公娛樂兩不誤啊,這會子找她定然是問開荒的事兒。可你再工作狂,總得挑時候吧,這會子當着這麼多人問什麼問?
一面腹誹,一面跟在衙役後面去了。
朱縣令果然是爲了荒地的事兒,問了諸如荒地開了多少,現在已立春打算好種什麼沒有,又問是否招了佃農等等。
聽說青籬已然將一萬一千畝餘的荒地全部開完了,微微一愣,笑道:“這麼快就開完了,本官這回還真沒有看走眼。今年麥收後,本官可是要親自去稱量,你到底能不能做到畝產二石。”
青籬低眉順眼的自謙了幾句,對於他提到的畝產二石,以及種什麼等等避而不答。
沈墨非自朱縣令叫這位李小姐前來,便注意着她。李青兒這個名字第一次是從沈涵口中聽到的,當時正是爲了那萬畝荒地的事兒。第二次是從城東郊外的莊頭口中聽到的,是說她發明的那排耙和雙滑犁的事兒。此時聽到朱縣令說“畝產二石”不由詫異,若是那荒地自己耕種。第一年究竟畝產多少,他也不敢打保票,況且沈府最肥的塘泥田,最高也不過畝產六七石,那塘泥田也僅有幾十畝而已,且費時費力照料的得極爲用心。
看這位李青兒李小姐小小年紀,此時垂首而立,不慌不忙,似是極有把握的樣子,不由對她好奇又多出幾分來。
朱縣令問過話之後,又擡着土地公遊街而去。青籬與幾個丫頭隨着人流,慢慢的向土地廟走去。
土地廟門前已然圍着許多人,都是在等着“打春牛”。一頭健壯的大黃角上掛着紅綢布,拴在廟門口的大樹下,圍觀的人一邊閒聊,一邊等着遊街迎春的隊伍到來。
從身邊幾人的閒聊中得知,原來這迎春用的牛也很有講究,牛要身長三尺六寸五,象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牛尾長一尺二寸,象徵一年十二個月;四蹄象徵四季;柳條象徵春天,而柳條鞭至少要長二尺四寸,表明一年有二十四個節氣。
等了好一會兒,那鼓聲才隱隱傳來,這次擡土地公的人中,卻沒看到朱縣令的人影子,想來是累了,半道兒上換了人。
“一打風調雨順、二打國泰民安、三打五穀豐登。”隨着禮官的唱喝,一位老者手持稻草和柳條扭成的鞭子輕輕的在牛背上抽打了三下,算是完成了“打春牛”的儀式,旁邊圍觀的人一哄而上,從牛角上掛着小布袋中掏出五穀雜糧分給在場的人。杏兒與閤兒兩人擠進人羣之中與人要了些,小心的塞在荷包中,說是保佑咱們家的地今年也能大豐收。
打過春牛,衆人隨在那持鞭子的老者身後而去,想必接下來就是杏兒說的什麼癖谷罷。
青籬已然累了,對接下來的節目也不甚感興趣,便與幾人往回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