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春十三娘後,李知誥也是車馬勞頓,洗漱過回到臥房,聽蘇紅玉說着對李摯、李畋二子的婚事安排,說着剛從春十三娘那時聽到的洛陽城裡的新鮮事,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清晨醒過來,聽到院子裡外有人說話的聲音,李知誥起牀走出來,看到一名身量魁梧的中年官員帶着兩名侍從站在內院外的夾道里,正跟李摯說着話。
李摯雖然年僅二十二歲,在軍中就已有資格升任副旅指揮使一級的將職,但李知誥這次將他一起帶到洛陽,除了是希望儘快解決掉他的婚姻大事,也是表示徹底放棄兵權,也希望李摯能暫時告別血腥廝殺的戰場,到洛陽任職能多些積累、沉澱。
李知誥看那名中年官員氣度不凡,卻穿着低級文史官服,以爲是參謀府派給他的侍從官,便想叫李摯將他先帶去前廳坐着,等他洗漱過再正式詢問參謀府相關的事宜。
“這位是軍事學院教諭陳昆將軍……”李摯跟李知誥說道。
李知誥到參謀府任參知,同時還要在軍事學院兼領祭酒一職。
目前洛陽國立綜合學院,有諸監等職事官,也有祭酒、教授、教諭、助師等教職。
軍事學院相對獨立一些,祭酒名義上是最高職事,李知誥還想着軍事學院交接的事情,怎麼也應該是院監或副臨之類的職事官過來跟他交接,但看到陳昆朝他拱手致禮,轉念間猛然想這人是誰來,連忙還禮:
“啊,原來是陳昆將軍,君上怎麼叫你到我這裡來了?”
李知誥與陳昆還沒有打過照面,但又怎麼可能不清楚他的事蹟?
“陳昆可受不起軍府大人之禮,”陳昆說道,“陳昆算是修陵有功,升了一級,從伊川縣主簿調到軍事學院任教諭——軍府大人兼領祭酒,陳昆作爲助教,以後便要聽軍府大人的差遣。”
“不敢,不敢,”李知誥忙說,又吩咐李摯道,“你陪同陳將軍到前廳稍坐片晌,我洗漱過就來,真是失禮了。”
李知誥匆匆洗漱過,就趕到前廳,與陳昆分主賓坐下,叫李摯以及還在他後面起牀的次子李畋趕過來坐陪。
參謀府事務繁忙,李知誥即便兼領軍事學院祭酒,也很難兼顧到那裡的日常事務。
不過,軍事學院作爲大梁將官的培養搖籃,這個祭酒之位哪怕是名義上的,也非比尋常,不能隨便安排人去執掌,甚至就連郭卻、奚奴兒二人,資歷都略有不足。
李知誥最初還以爲韓謙會在他之外,會在軍中另外再選一名有宿望的老將,擔任院監來主持日常事務,但現在看到陳昆坐在跟前,他便猜到韓謙的安排是什麼。
陳昆負責進攻滎陽時鑄下濫殺婦孺的大錯,韓謙把他的將職一捋到底,短短兩三年就起復重用,會有損國法威嚴,此時軍事學院不設院監,而使陳昆以低級佐吏身份,實際負責軍事學院的日常事務,也算是對他的妥善安排。
此外,陳昆看似品階雖低,然而以他的資歷及聲望,卻也不用擔心他人對這樣的安排會有什麼意見。
李知誥待歇片刻,他帶着兩子與陳昆趕去參謀府。
參謀府與左內史府涉及軍政決策,就座落在上陽苑的南門外,有夾道直接通往韓謙日常接見將臣、署理政務的凌雲閣。
參謀府除了左右參知外,還有郭卻、奚發兒、殷鵬等副監、知事分掌諸司,王轍也是知制誥、諫議大夫,專門負責凌雲閣與參謀府之間的聯絡。
辰時,判府事荊浩也趕到衙署來,與李知誥見面。荊浩曾任侍衛親軍步軍司都指揮使,與曾任承天司都尉的荊振,都是朱裕身邊的嫡系大將。
荊浩年歲未滿六旬,但奈何他早年南征北戰,留下一身傷病,今日趕到衙署與李知誥相見,也是侍衛攙扶。
荊浩目前在參謀府僅僅是掛一個判府事的頭銜,已經不再過問具體的事務,今日到參謀府來見李知誥,也是正式交接參謀府的事權。
荊浩有三子,兩子外放任官,次子荊堇在參謀府監軍司任同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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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謀府權柄甚重,還望李公執之,助君上開一代千秋功業。”荊浩不無遺憾的執李知誥,告慰道。
當世雖說平均壽命很低,主要還是未成年人的夭折率太高以及貧苦民衆缺醫少藥,但就廟堂之上而言,六旬年齡可以說是正值年富力強之時。
要沒有早年征戰留下來的傷病,荊浩又怎麼甘心交出相當於大梁兵馬左右大元帥的位子?
荊浩卻不是貪戀權位,而是當初朱裕說服諸將臣迎立韓謙時,曾說過力挽河淮危局,抵禦胡虜,並使天下重歸一統的希望,只能在韓謙的身上。
眼見天下歸於大梁一統的曙光已經綻出第一縷光芒,荊浩卻不能置身其中、躬迎盛世的到來,心裡怎麼可能沒有遺憾?
李知誥情緒受到感染,心裡感慨的想:哪裡有什麼事,能比開拓千秋功業、名留青史更能激勵人心?
說到參謀府的權柄之重,相比較楚蜀兩國的樞密院,韓謙幾乎將除了徵募、兵籍管理的軍事權力,包括營房城寨建造、兵甲戰械的研發、製造、採購、軍事調動、武官將領任命提撥乃至軍紀監察、情報偵察等權柄,都集中參謀府。
此時的參謀府相當於大梁數十萬健兒的帥帳。
送走荊浩,李知誥又與參謀府分執諸司的知事、同知事以及骨幹級的主事等中高層官員見面,午後又到凌雲閣參與閣議。
在政務方面,雖然形成了左內史府裁定、議政院審議的決策辦法,但大梁處於勢力快速擴張期,軍事形勢瞬息萬變,一些重要且複雜的軍政事務,主要是諸府院參判事主官,集結到凌雲閣商議。
而在這個閣議之中,主持議政院的韓道銘、朱珏忠依舊承擔審議的角色,甚至韓謙的裁定,議政院普遍反對也可以進行封駁。
午後閣議的重點,就是第一第二中央行營軍的籌建。
第一第二中央行營軍的籌建,並非簡簡單單的將諸部人馬集結起來就行了。
除了孔熙榮等人外,韓東虎等幾名預定出任第二中央行營軍主要將職的將領,也從滎陽、虎牢等人趕到洛陽列席閣議。
這兩支精銳兵馬,未來承擔拱衛中樞及機動增援諸路作戰的軍事重任,必然要選在洛陽或附近建設駐地。第一第二中央行營軍,除了主將外,作戰參謀部門、營地建設、後勤保障、軍紀監察等部門都需要儘快確認下來。
行營駐地西翼第一中央行營軍以潼關及北面的蒲津關等地爲主,東翼第二中央行營軍以虎牢關及孟州等地爲主,這樣一左一右也恰好將洛陽拱衛起來,同時水陸交陸便捷,也能利用原有的駐軍營地加以改造。
而有軍事調動需要時,兩支中央精銳也能迅速遠距離開撥諸路戰場進行支援作戰。
洛陽將臣都極具務實精神及實幹經驗,在韓謙強有力的統攝下,也罕見派系間的扯皮、傾軋下,決策以及推動事情的效率極快,李知誥很快就對參謀府內部以及諸府院的事務熟悉起來。
高紹、韓元齊六月下旬,就分別趕往許州、東湖赴任,荊浩正式致仕病養,在田城回到洛陽之前,李知誥先要單獨將參謀府支撐起來。
具體的事務有郭卻、奚發兒、殷鵬、荊堇等人協助,然而第一第二行營軍的籌建、擬定進兵晉南作戰方案,調整各地行營軍、預備役軍與駐地的關係,還是叫李知誥忙得焦頭爛額,一直拖到六月底,才邀上春十三娘、雲朴子趕往監察府的羈押大獄探望呂輕俠、姚惜水、周元等人。
監察府作爲大梁刑獄、監察最高機構,主要負責指導、監管行省及府縣的刑獄、監察事務,頒佈刑監律令的細則;而具體的判決處刑等事,監察府只負責重大、特大案件的審查,審查無誤,也是由省府一級的刑獄司執行,不會特意的將重大案犯押解到洛陽來執行。
更爲重要的,韓謙廢除舊有的誅族、連坐等罪後,傳統的中樞大獄每逢大案便會人滿爲患的情形,在監察府的羈押大獄已經看不到了。
李知誥、雲朴子他們趕到羈押大獄,府獄知事也早就知道李知誥他們是持君上口諭探監,特意率領大小獄吏在轅門口迎接。
李知誥翻身下馬,等到紅玉與春十三娘攙扶老態龍鍾的雲朴子下馬車,便要在府獄知事的引領下,往大獄裡走去,他這時候看到轅門外有數人被獄卒攔在路側卻朝這邊探望,有一名少年模樣張口叫喚了一聲,卻被旁邊一名婦人捂住嘴往旁邊拖。
“他們是什麼人?”相距數十步,面孔看不真切,李知誥問府獄知事。
“許是周元家裡的?”蘇紅玉遲疑道,她遠遠看那年老婦人,像是周元的妻子趙氏。
“周元除長子周興、次子周文一併關入獄中外,其他家人都在水流驛監視居住,並沒有囚禁起來。照獄規,逢月其嫡系親屬可以過來探監,算着日子今天乃是周元妻攜幼子過來探監,但撞上軍府大人過來,我們便將他們暫時攔在外面。”府獄知事回稟道。
“將他們喊過來,隨我們一起進去。”李知誥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