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一切的楚懷賢沒有驚動,也沒有起來。主僕兩個人各自睡去。
上午林小初是休息,她侍候過公子早飯,就回到房裡去。小意還小,學着做針指,也算是當差。公子不難爲小意,別人也由着她。只要小心留春留夏就行。
房中坐了一會兒,荷花過來對着小初咬耳朵:“公子出門了。”林小初立即起來,她要趁着公子不在,和留春留夏把話說清楚。
荷花坐在廊下,看着院門外不要突然有人來。留春留夏在房中收拾,再就是低聲商議着。竹簾子響動中,林小初帶着怒氣,是直闖進來。全沒有她平時恭順謙恭的樣子,而是仰着臉,挑釁地看着留春和留夏。
“你做什麼!”留春愣住了,留夏先明白過來。公子不在,留夏也氣勢洶洶,難道你還敢找着我們吵架不成?
林小初今天是打算出足氣,好好打打這兩個人的威風。她似笑非笑,面上又象是鄙視開了口:“兩位姐姐,昨天到我房中去了吧?”
這蔑視傲上的語氣,留夏愣住了,不明白她今天哪裡來的膽子?剛纔愣着的留春醒過來,冷笑道:“是嗎?你房中丟了什麼東西不成?我們現在就看看去如何?”
留夏也明白過來,聲音提得很高:“不要臉的賤婢,我們是大丫頭,別說是你房裡,就是你的東西也能翻看。走,我們現在就去看看!你房裡藏着什麼不容人進!”
院中有兩個守門的婆子,平時管着灑掃,聽着房中吵鬧,已經往這裡來。林小初往外面看一眼,冷笑道:“姐姐要去看,也沒有了。你們兩個不要臉的東西,拿了什麼往我房裡放!”
林小初是壓着聲音,繼續罵道:“還敢把人招來,你們才賤婢,昨天我沒有當場拿住你,”手一指留夏,林小初再看看院外來聽話的婆子們,還是低聲:“給你們留着臉呢!咱們還是心平氣和好好說話的好。”
走到門口打起竹簾的留春和留夏,都慌張起來。透過竹簾,荷花在廊上是不安,畢竟吵鬧不是好事情。
林小初換下怒容,面上是自然的微笑:“姐姐們,有話在這裡說吧。”這笑容中的不懼怕,讓留春留夏放下手中打起的竹簾,兩個人迅速互看一眼,都鎮定下來。
重回房中的兩個丫頭,在椅子上大樣地坐下來。留春冷淡地道:“有話在這裡說吧。”廊上的荷花鬆了一口氣,對着來聽話的媽媽們息事寧人地道:“沒事兒,大家鬧着玩,偶然高聲了。”
微微而笑的林小初,把兩個丫頭的冷漠看過來,才緩緩開口:“我說話姐姐們聽好了。”留夏哼上一聲。
“姐姐們是京裡來,我是公子這裡叫進來。”林小初胸有成竹,今天來嚇唬這兩個人:“姐姐們是家生子兒,所以才這麼大膽敢冤枉人;我不是家生子兒,卻是公子叫進,我要是有事情,姐姐們可曾想過,掃的是公子的面子?”
留春和留夏面上變色,她們就是想到這一點兒,纔敢這樣做。林家姐妹掃了公子的臉,公子不是客氣人!沒有想到…..
現在是林小初冷冷淡淡:“公子要是知道姐姐們這樣做?他會如何處置呢。嗯?”最後一個字低不可聞,卻清晰地表達出林小初的意思。
留春留夏目瞪口呆,她們是自小長在這種人多的家裡,種種勾當都明白。原想着讓公子一怒之下,發落她們過後,會明白只有家裡出來的人才是可靠放心的。再聽林小初說破,兩個丫頭驚慌失措起來。
“你憑什麼說是我們陷害你?”留春明白過來,立即不認帳:“你胡說纔是,你今天暈了頭,在這裡亂攀扯人。”
林小初慢吞吞:“只是一個警告,你們要明白。以後再有這樣事情,別怪我不客氣!”說完以後,自打竹簾出來。
院中碧蔭沉沉,看熱鬧的婆子沒有熱鬧看,早就回去。荷花在廊下對着小初,是敬佩的笑容。這一番話,自己就想不到要說。可不是這樣,我們是公子相中進來的,我們出了事情,她們掃的是公子的面子。
房中丫頭們,在林小初走開後,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公子的簪子。打開黑漆鑲螺鈿的簪子盒,那根海棠花簪,原封不動的睡在盒中。兩人一起垂下頭,都想起來,這是昨天小初上夜,她才能放回去的。
夜晚螢火蟲點點如星,楚懷賢坐在水邊,不動聲色聽荷花說白天的事情。直到荷花說完,楚懷賢才問道:“後來呢?”
“下午,兩位姐姐對小初客氣許多,小初也對她們很是客氣。”荷花猶豫不決着,被楚懷賢狠狠瞪了一眼,才低聲說出來:“小初又對她們說,都是服侍人的,何必相互煎熬。”
星光照不到的幽黑樹林中,有輕微的響動傳來。楚懷賢嚴厲地看着面前的荷花,荷花縮手縮腳顫抖着,然後跪下來:“真的沒有了,就只有這些。”
“下次再有瞞我的心,哼!你以爲我聽你一個人學話,蠢東西,明天再和你算賬!”楚懷賢虛擡起腳,把跪在地上的荷花輕輕踢倒。荷花看到公子擡起腳來,嚇得只是道:“再不敢了。”後來沒有覺得痛,又聽到一聲:“去吧!”荷花叩了個頭,趕快從他面前退走。
林中有笑聲傳來,陳先生分枝步月走出來,笑意盎然:“這個鄉下姑娘,天生有幾分聰明。”陳先生在樹林中,把荷花說的話一一聽了去。
楚懷賢不放在心上,進喜兒就在附近,要是有外人來,不會容他靠近。再說楚懷賢自己,幼年習武,也是耳目聰慧。
陳先生且走且笑:“相煎何太急,這丫頭說得挺好。”楚懷賢一曬:“明兒我第一個打她。”不必互相煎熬?這話也是她能說的。當奴才的結成一心,這纔可不叫好。只有對公子我知無不言纔是好。
“你把她往風頭上擺,她是心如明鏡。”陳先生再添上一句,楚懷賢對陳先生是有真心話:“知道又怎麼樣,我讓她和誰好,她才能和誰好。”
貴公子說出這句話來,陳先生有些難過。不要說這家宅裡這樣,就是朝堂之上,羣臣是看着皇上的眼色行事;當幕僚隨着大人們,也是看着大人的眼色行事。這位賣花姑娘林小初,應該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公子準備給她一些教訓?”陳先生暗暗爲林小初擔心。楚懷賢悠然對着明月,淡淡道:“不管還行。”
當兒子的由父母管,當下屬的由上司管,當家人的當然是主人管。楚懷賢想想林小初其實大膽。藉着月色無意中看到,陳先生面上有淡淡感傷,楚懷賢恍然大悟。自己對陳先生亦師亦兄,可他是父親的幕僚,又轉隨自己,自己剛纔的話傷到了他。
“臨水月色更好,先生,你我一同去看看如何。”楚懷賢心中好笑,說話還真是要當心。一不小心傷別人。
荷花離開公子,是慌慌張張回到房裡去。小初聽到門發出一聲響急開,趕快看小意沒有弄醒。帳中探出頭來,小初關切:“你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走得急了些。”荷花掩飾過,掏出帕子擦汗。小初關心地仍道:“晚上你總是出去,要是公子知道多不好。公子這個人,不是好脾氣。看他前幾天踢人,他會武呢,今天我還偷聽到留春說,腿上青印還沒有好。”
荷花坐下來,心裡安穩得多。聽小初說得誠摯,帶着笑容道:“多謝你提醒。小初,”荷花那會兒對楚懷賢學話猶豫,就是其笨如她,也覺得小初揹着主人說什麼不必煎熬,這話象是不對。
“你以後說話要當心呢,”荷花也好心說一句,小初要說,自己就要學。她只能提醒小初不要說。
青紗帳裡,林小初甜甜地一笑:“我知道,咱們都當心纔是。”
第二天去當差侍候早飯,楚懷賢拿起調羹,眼角瞄瞄旁邊站着的林小初。今天水綠色衫子紅綾裙,更是清新。眉眼兒楚楚,讓人憐愛。楚公子也不打算放過她,不敲打還行。
桌子上有點心,楚懷賢用筷子挾一塊起來,對林小初露出笑容:“前兒看你愛吃,你吃一塊。”公子給,林小初不能不要。她接過道謝,覺得自己從公子筷子上面接一塊,公子好似在喂有寵物。
而這不當地舉動,只有一個後果。楚懷賢注意到林小初不安地往留春留夏看一看,就更是不安。楚懷賢微微一笑,想和她們好好相處是不是?這個得聽我的才行。
如噎在喉,林小初吃下手中香軟點心,楚懷賢又推推自己面前的粥碗,卻是他沒有碰過的:“把這個喝了,這細米是難得的。”
林小初這一次要反抗一下,恭敬地道:“公子的早飯,小初不敢用。”楚公子慢慢冷下臉來,留春留夏忍不住露出淺淺的笑容來。
這笑容讓林小初看着,都覺得自己有問題。爲什麼要委屈自己,頂着公子生氣,來平息她們的疑心。這到底是爲什麼?林小初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