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小姑娘纔會有的感情吧?
她也不算小了,跟她同齡的女人大部分都已經結婚生子,擁有了非常幸福美滿的家庭。
有孩子、有丈夫,由三個人構成的小家庭,幾乎融不進任何人。
所有的存在,都會顯得多餘。
她是個例外。
她不止沒有孩子沒有所謂的小家庭,連前半生經歷了什麼都是一片空白。
厲靳南也好,厲振廷也好都在勸着她不要勉強自己去回想過去。
厲靳南說過,“有些事忘了也好,那也算不得是多麼美好的過去,何必徒增煩惱?”
是啊,何必徒增煩惱。
她也一直是這麼想的。
也許她打從潛意識裡不願意去努力的找回自己的過去,好像是可有可無的一段記憶。
可當她嘗試着去觸碰的時候,那種沉悶壓抑的痛苦禁錮着她的手腳,她根本不想掙脫也不想觸碰。
她不想記起來。
因爲她感覺得到那好像是一段很悲傷的記憶。
僅僅只是觸摸到了邊緣,她都會淚流滿面。
當厲時念再一次從睡夢哭醒,她終於意識到如果找回了記憶,她恐怕承受不起那段記憶帶給她的後果。
擡手,用手背胡亂的擦掉了臉未乾的淚痕。
厚重的窗簾遮掩着落地窗,牀頭亮着一盞暖色昏黃的小燈,不足以驅散屋內的黑暗。
有一縷微弱的光從窗簾縫隙斑駁的投影在地板。
厲時念下牀,赤着腳從柔軟的地毯走過,踩在冰冷的木地板。
拉開窗簾,大片的光透過玻璃魚貫而入。
其實天還沒大亮。
遠遠的看去,只看到遙遠的天際有朝霞紅如焰火。
曙光乍起,撕破了暗沉的夜色。
胸腔下的心臟還在紊亂而沒有規律的搏動着,身體的血液如翻滾怒吼的洶涌洪潮。
額滲着薄薄的一層細汗,手腳卻是冰涼的,像是剛從幽寒入骨的冰窖爬出來。
纖指微微蜷曲,骨節泛白。
她清楚的看到落地窗自己的影子,那病態虛弱的模樣。
那種疼痛並不劇烈,甚至還沒有剛清醒時來的那麼兇猛。
是一下接着一下的不斷綿延,疼感很微弱,但不讓你有喘、息的機會。
去拿藥時,手還在顫抖。
着玻璃杯裡的水將藥服下,手無力將藥瓶放下,從手掌內滑落的藥瓶傾倒在地,白色藥片撒了一地。
頭疼還是心臟疼,她根本分不清楚。
只想藉着藥物將這股難受酸脹的疼痛給強制性的壓下去。
她狼狽的弓着身子蜷在牀邊,長睫翕合,只微微掀着一條細縫。
意識是渙散的,懨懨的沒有精神,似醒非醒。
……
陰暗而潮溼的巷子。
紅色的小皮鞋踩在髒兮兮的地,有小餐館的排污溝渠從巷子流過,也有堆積成山的垃圾散發着惡臭,惹得蒼蠅也圍着嗡嗡的在這兒飛着打轉。
穿過巷子,走到了巷子深處。
兩個木質箱子一高一矮的摞在了一起,小小的身影從箱子爬了去,站在最邊的箱子才勉強夠到了窗子。
窗戶被橫七豎八的木條給釘死了,只有細微的縫隙。
“小哥哥”
趴在窗子小聲的往裡喊,努力的惦着腳往裡看。
屋子很黑,只有窗子縫隙投進去的微弱陽光。
那倚靠着牆壁躺坐在地的人也不知是死是活,光影將他的臉分割成兩個極端,只有乾涸皸裂還滲着血的脣和蹭着黑泥的下巴尚且還被微弱的光照耀着。
他好像動了,好像還活着。
從黑暗睜開了眼,那是一雙深邃而枯涸的眼睛。
努力的將藏着帶來的麪包塞進去的小女孩兒,小嘴一張一合,喋喋不休的說着話,不時夾雜着清脆悅耳的笑聲。
並不安靜。
不時能聽見小販吆喝的聲音,還有小門小戶家庭裡頻繁而枯燥的爭吵。
嘈雜的背景音都遮掩不了那稚嫩的童音,那如銀鈴般的笑聲清晰的在黴潮黑暗的庫房內迴旋。
每一天都會準時出現的小小身影,和那保持着沉默隱藏在黑暗倔強而清癯的身影,漸漸的融合在了一起。
畫面很快切轉到了繁華的街道。
被小販追着跑的身影,略顯狼狽。
憑藉着敏捷的反應躲進了暗巷,成功躲過了追逐。
手裡還拿着不合時宜的布偶,緊緊的攥着,彷彿是拿着什麼寶貝。
隱匿在黑暗深處的輪廓,除了那雙枯深的眼睛幾乎什麼都看不清楚。
冷漠的疏離慢慢從眼褪去,泛着溫柔淺澤的雙眸似蘊藏着星辰。
沙啞而略顯怪異的聲音徐徐響起,“給你,生日禮物。”
……
還在變聲期嗎?
她愣了下,聽見小女生嬌嬌的笑,“謝謝小哥哥!”
好怪。
明明看不清楚那男孩兒的臉,可她是覺着他在笑。
一定是微微揚起了嘴角,笑不顯露卻格外溫柔,那是放下了防備和盔甲後最真摯的笑容。
那笑容能治癒一切。
彷彿也感染了她,淡淡笑容也不知不覺爬了她的嘴角。
一點都不唯美的畫面,空氣的那股惡臭不散。
她卻覺得與此相,世間美景都不過如此。
……
“我姓*,記住我的名字***,我等你來找我。”
“嗯,我一定會來找你。”
——
吃了藥再次睡過去,醒來已日三竿。
她揉了揉眼睛,爬着坐起牀,看到黎權坐在書桌旁的椅子,一臉晦澀莫名的望着自己。
她一怔,“你怎麼會在我房間裡?”
“我聽說婚紗送過來了,所以抽空過來看看需不需要改動,阿姨說你還沒醒,我直接進來了。”他解釋。
厲時念哦了聲,沒有過多的在這個問題糾結。
他們本來是未婚夫妻,即將步入婚姻殿堂,遲早是要一起生活的,她也得習慣和黎權共處一室。
她掀開被子下牀,十分自然的打開了衣櫃背對着黎權拿衣服。
身後的目光如芒在背,盯着她很不自在。
厲時念猛地回過頭看他,“你這麼盯着我幹什麼?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以爲是發生了什麼事,黎權正在猶豫是要瞞着自己還是跟自己坦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