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正臉色一白,他哪來的公文,往常要捉拿一個知府知縣什麼的,還不都是先斬後奏,布政使大人在他所管轄的三州七府裡,從來都是口頭命令就派人行動的,這麼多年他們早就習慣了。
可在這帝京來的郡主面前,他們怎麼能這麼說,說了以後郡主找布政使大人的麻煩,布政使大人還不就拿他們的腦袋撒氣?可要不說實話吧,那麼多人馬堵在門口呢,他們也出不去啊。
想了一會兒,隊正靈光一現,回答道:“回郡主的話,公文放在布政使大人那裡,小的們看了之後就來拿人了。”
“好。”蕭折靡點了點頭,轉頭看向一旁站着的知府夫人和參議幾人,問道:“你們可知罪?”
知府夫人幾人眼中狂喜,連忙跪下來回答道:“稟郡主,屬下們不知所犯何罪。昨晚布政使司忽然不由分說派人抓走了知府大人,未見任何公文,也不是關進布政使衙門大牢,而是進了布政使司後院私牢。今日布政使又派人來緝拿屬下人等,着實冤枉,懇請郡主爲屬下們做主!”
蕭折靡笑吟吟地問那名隊正:“可聽清楚了?徐知府家眷及其下屬自稱有冤,而我又恰好是隨軍前來督辦平亂要務的聖上欽封從一品郡主銜,有權接狀爲民請命。現在,就有勞隊正頭前帶路了?”
隊正一頭冷汗涔涔,擡手擦了兩把,嘴脣都在發抖,點了點頭扶起另一名隊正便顫顫巍巍地向門外走。
他們知道,這一回無論如何布政使大人是輕饒不了他們的了。
蕭折靡平靜中帶着凜然之意,對方少爺說道:“帶上六千人馬,跟我去布政使司!”
“好嘞!”方少爺的回答活像一酒樓小二,亮晶晶的眼睛盯了一眼他的表妹,然後興致高昂地去集合軍隊了。
施微放下了手中的東西,堅定地跟在她身後緩緩邁出觀瀾府。
一路被人圍觀着到了氣勢磅礴,溢彩流光的布政使司門外,那可憐兮兮的一百官兵來不及進門通報,也來不及給布政使門衛使眼色,只好眼睜睜看着那八名門衛非常威武地擡手一攔,拔刀喝道:“來者何人!此乃布政使司,不容放肆!”
不需要蕭折靡說話,方少爺已經幾鞭子將那八名威武的門衛打得再也威武不起來。
她冷笑一聲,雪白的衣袖在空中揚了揚,那裙裾被吹得獵獵作響,一聲斬金斷玉的命令果斷而下:“來人,把布政使司給我圍起來!不準出不準進,一條狗也不準放走!”
“是!”
身後六千平亂軍應和聲整齊劃一,軍容肅穆,氣勢如虹,頓時將布政使司團團圍住。
布政使司大廳里正坐着剛從刺史府吃了筵席回來的布政使範序之,他捋着壓根兒沒有留起來的鬍子嗤笑道:“竟然連招呼也不打一個就稱病去了觀瀾府,嘖嘖……這一眨眼可算把整個淮西道豫州官員得罪了個七七八八啊。”
身邊參議副使樂呵呵地附和道:“那不正好?不過東宮這病,來得蹊蹺……”
話還沒說完,就聽見砰的一聲,自他範序之到任布政使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強行破門而入。
範序之勃然大怒,快步走上去看着迎面而來的一堆人愣了愣,謹慎地問道:“什麼人?”
“在下豫州平亂軍行營副都統方沐錚,這位是隨軍督辦的折雪郡主,這位是東宮洗馬兼一等侍衛萬隱。”方少爺一一做了介紹,真是沒看出來,竟然連萬隱的職務他也記得。
布政使皺了皺眉,隨即看到了門外的軍隊,頓時怒從心起,問道:“郡主這是什麼意思?!無緣無故帶兵包圍我布政使司,還破門而入,你將朝廷顏面置於何地?”
蕭折靡溫柔一笑,回答道:“我倒還想問布政使大人是什麼意思呢?你可有朝廷吏部刑部批下來的緝拿從四品觀瀾知府徐世中的公文?”
“……沒有又如何?本官乃正二品淮西道布政使,對轄下犯罪屬官有全權處置之權!”範序之心底冷笑,這郡主果然是爲了徐知府而來,恐怕幕後授意之人便是東宮太子了。
聽了他這話,蕭折靡斂去笑意,眉目驟然冷厲起來,氣勢迫人,說道:“可你別忘了,徐知府乃是從四品,不在五品之下,你沒有這個權利!布政使大人擅自緝拿朝廷命官,私設刑堂,草菅人命,你又將朝廷顏面置於何地?你將國法置於何地?你將聖上置於何地?!”
天空飛過一隻雪白的信鴿,誰也沒有注意到。範序之怔了怔,沒想到這個郡主看起來柔弱,倒還有幾分厲害。他冷哼一聲,陰惻惻地笑道:“郡主倒是伶牙俐齒,可任你說破天去也沒有用!即便本官有什麼不合法度的行爲,那也是監察御史的職責,輪不到郡主來管!不在其位謀其職,是爲暨越!更何況本官乃是封疆大吏,郡主女流之輩,不可妄言插手朝廷政務。”
“布政使大人又說笑了,我可不是在插手朝廷政務,而是方纔觀瀾知府夫人及其屬下向我喊冤,你應該知道,我是有權接狀爲民請命的,所以現在正是向布政使大人要人來了。另外,關於我乃女流之輩此一言論着實可笑,論位分,我乃聖上御口欽封從一品郡主銜,可比你還要高一品。布政使大人難道沒聽說過‘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句話麼?更何況……我也不是虛銜,門外六千平亂軍都等着呢,或者布政使大人想讓我把其餘的三萬四千人馬都調過來才肯放人?”
蕭折靡擡袖掩脣,長髮被風吹得飛揚起來,瀲灩的眉眼彎彎,婉轉間呈現一片不容拒絕,咄咄逼人的美豔。
範序之臉色鐵青,十分難看,他不想把徐世中交出去,那人骨頭硬,撬了一晚上也沒撬出什麼東西來,就這麼把人放了太不甘心,可是不放的話,就讓人這麼把他布政使司給圍着?
他眯着眼看向旁邊行營副都統,結果只見此人臉上也是一片贊同之色,頓時泄氣,咬牙想着還有什麼招數,正在此時,後院匆匆跑來一名下屬,滿臉驚慌失措,失聲驚叫道:“大人,不好了……”
範序之右手一擡,狠狠看了那人一眼,阻止了那人繼續說下去。冷笑一聲,說道:“既然郡主親自來要人,本官當然不敢不給這個面子了。徐知府就在後堂,郡主請吧。”
說罷他當先一步往後院走,而那名報信的屬下也閉着嘴跟了上去,蕭折靡脣角咧了咧,一臉平靜地跟着。
範序之雖然帶着他們去後堂,但那速度要多慢有多慢,就差三步一喘五步一歇了,這情況看得知府夫人和參議三人又好笑又好氣。
蕭折靡見他們臉色焦急,嘆了口氣,臉上又浮現溫柔的笑容,走到範序之身邊柔聲說道:“布政使大人可是中午沒有吃飽飯麼?走得比古稀老人還要蹣跚,莫非那刺史盛宴酒肉不足引起了你的氣血衰弱?還是說其實是布政使大人後院美人姿色絕俗,使得你精壯之年便腎氣虧損?”
範序之老臉一綠,盯了她好一會兒才冷哼一聲,意有所指地回答:“不勞郡主掛心,本官身體好得很。真要論起美色,普天之下,哪有及得上郡主的,這倒難怪太子殿下會病得起不了身了。”
一聽他提起重儀太子,蕭折靡瞬間冷如寒霜,笑容盡失,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大人最好不要再拖延時間,如果徐知府在你這裡出了什麼事,讓我失望的話……”
“誰讓我失望,我讓誰絕望!”
範序之神色一僵,半是驚訝半是惱怒地回答:“早聽說郡主狂妄,不想一至於斯!”
“彼此彼此,布政使大人浸淫官場多年,想必狂妄之舉比起我來只多不少吧。”蕭折靡說到這兒,範序之雖然怒不可抑,但還是加快了腳步,不再刻意拖延時間,她垂目低笑。
走了沒多長一段路,即將到達後院私牢的時候,又聽到範序之冷笑着問:“郡主今日之舉如此大膽,難道就不怕本官參你一本嗎?到時候安國公府也保不住你!”
“當然怕。”蕭折靡莞爾,伸手攏了攏鬢邊被風吹亂的耳發,偏頭斜睨着他,接着道,“可是布政使大人蔘我的摺子要先送到哪裡呢?”
地方官員不像京官,可以上朝直接奏稟,他們不論參奏誰,奏摺當然都是先到中書省吏部,然後再由吏部官員拓印篩選之後遞呈聖上,不幸的是,恰好蕭折靡之父現任職吏部侍郎,而吏部尚書又與南平候有故交——也就是說,參她的摺子到不了聖上面前。
範序之一愣,隨即臉色驟變,恨恨地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眼,隨即拂袖推開私牢大門。
“郡主日後不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