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給她留下了不小的陰影,以至於前世的時候換了女先生她還一直很彆扭,上學的時候總是推三阻四的,還順帶對女先生惡作劇,導致這位女先生也對她印象很差,師生關係惡劣。
從此以後經常有不開眼的堂姐妹或是京中貴女瞧不起她,背後說她壞話,這幾乎算得上是苦難人生的第一個轉折點,所以她記得可清楚的。
第二個轉折點自然是十五歲她那年“意外”破了相,導致和東宮的婚事夭折。然後美名傳天下的堂姐蕭沉鸞成功上位,替她坐穩了太子妃,從此安國公嫡長子一脈走向消亡。
蕭折靡還在回想那些事,這時候她母親南陽郡主魏齡塵已經到了門外,竹簾一挑,人還沒完全走進來,那帶着慣有的優雅與些許驚喜急切之意的聲音就先一步傳到屋內:“阿靡醒了?用過飯了嗎?”
“娘——”
蕭折靡突然掀開被子,下榻快步衝過去抱緊了魏夫人,將臉深深埋進她的胸膛,情緒顯得十分激動。
魏夫人臉色一僵,回京這麼久還沒有見過阿靡這個樣子,看來這回受的刺激的確有些大了。不過阿靡這樣粘着她,她心裡也自然是很高興的,畢竟爲人母的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自己能親近些呢。
“乖,阿靡乖,不怕,沒事了。”魏夫人摟着蕭折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然後轉頭對小四和葡萄吩咐道:“姑娘兩三天沒吃過東西了,去叫廚房煮些清淡溫補的東西送過來。”
葡萄見靡姑娘醒了,自然是開心,聽了吩咐立刻就應了聲,一路小跑去了廚房。
魏夫人這才鬆開蕭折靡,拉着她坐到榻上去,哭笑不得地說:“阿靡你看你,穿着裡衣光着腳板就下牀過來了,這像什麼樣子?虧得是隻有我一個人吧,要多幾個人看你羞不羞?”
蕭折靡還沉浸在重活一世的幸福之中,況且魏夫人雖然是在教導她該有的儀態,但語氣顯然是寵愛得不行不行的,她哪裡會怕:“要是有別人在,我也不會這麼肆無忌憚的啊。”
說到這,魏夫人似乎是想到了這次事件的緣由,冷下臉來說道:“阿靡,雖然這次那女夫子和某些目無尊卑的庶姑娘是有大錯,可你要是好好唸書也不會出現這樣的事情來。你休養幾日就回私學去,我已經打發了原來的女夫子了,要是以後再不好好唸書,別說你,我都得擡不起頭來。這回可叫二房的土財主看了好大一個笑話,逢人誇自己的姑娘了不起倒罷了,鸞姑娘的確是個八面玲瓏的驕子,可連帶着就借這個由頭貶低你,我可不能再給她這樣的機會。”
蕭折靡聽到“鸞姑娘”三個字眼中不由得一寒,幾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
她那堂姐是了不起,是天之驕子,是年方十四就才色雙絕冠京都。得了那麼高的榮譽,卻還一直保持着溫柔得體,不驕不躁的脾氣更是讓人讚不絕口,要不是蕭沉鸞的娘身份低下微末,年初二皇子姬華雲選正妃的時候可能就輪不到她大姐蕭文月了。
不過她知道,蕭沉鸞的野心大着呢,可不會止步於一個二皇妃。
魏夫人見她這模樣,還以爲她聽到要回私學唸書又不高興了,只好嘆了口氣,降低了標準道:“我也不是讓你把學問念得像鸞姑娘一樣好,畢竟各有各的長處,你只要不是最差那一堆,能勝得過咱們府裡的那些庶姑娘,再把脾氣改一改,我也就知足了。畢竟你是嫡出,可不能連基本的涵養都輸給她們,這口氣還是要爭一爭的,你說呢阿靡?”
蕭折靡無聲斂去寒意,露出天真的笑容,答應的時候表情格外認真,偏偏說的話又帶着幾分輕佻和應付,叫旁邊的小四看了都覺得好笑,更別提魏夫人:“娘放心,秋天考覈的時候我一定不拿倒數第一,趕明兒我就頭懸梁錐刺股寒窗苦讀去。”
“姑娘這話說得倒像是要考取功名的秀才一樣。”小四見靡姑娘終於幡然悔悟,不再那麼牴觸唸書,和夫人的關係也開始融洽起來,心中高興就忍不住多嘴打趣了一句。
素來嚴肅端莊的魏夫人此刻也沒有計較,就着小四的話伸出食指點了一下蕭折靡的額頭,無奈地說:“你呀——要真能有秀才那樣的文采我還不得燒高香去?跳了次水醒來就把那些藏在心裡的膽子都用上了是吧,還敢跟我貧嘴了。行了,我得先回院子去,小四你記得等會兒叫姑娘用飯。”
說着魏夫人就起身往屋外走,小四一邊答應着:“夫人放心,奴婢記得的。夫人慢走。”一邊挑開竹簾送魏夫人出了院門。
沒多大會兒葡萄就提着食盒回來了,蕭折靡足足吃了兩大碗米飯,一來是因爲着實餓了兩三天了,二來也是因爲這些菜大多數都是她喜歡的,但卻很多年不曾吃過了。
傍晚的時候蕭折靡已經下牀活蹦亂跳,完全沒有大礙。隨便挑了一套桃花粉對襟繡蘭草的長裙穿戴整齊,又梳上雙丫髻,簪了一朵新開的水芙蓉,看上去清清爽爽,她點頭就打算去魏夫人的院子。小時候她的長相的確是其貌不揚,五官拆開看是個頂個的精緻漂亮,可合在一起再襯上那稍顯黝黃的膚色,在美人如雲的貴女圈子裡就只能勉強算箇中等姿色,在堂姐的對比下不知被嘲笑過多少回。但是長大後卻彷彿奪天地造化,江山風景俱凝於她一人眉睫,不幸的是,破相了。
果然人倒黴起來,攔都攔不住。
蕭折靡前腳剛踏出房門,就見到院門口出現兩個身影,一前一後不緊不慢地走過來。
不是別人,正是安國公府二爺嫡女,她的堂姐蕭沉鸞。
那一身蛟紗天水雲錦長裙一匹值千金,穿在蕭沉鸞身上當真是亭亭玉立,步步生花,隨着擺動反射出銀色的波光粼粼,那樣美豔好看卻又刺眼刺心。
蕭折靡避無可避,當下半眯了眼眸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堂姐走到她面前來。
“五妹妹這麼神清氣爽的當是身體大好了?”蕭沉鸞笑得溫柔,眼中關切之意溢於言表,整個人氣度高雅,容顏奪風華。停在任何人面前都生生像是一顆奪目的明珠,而她更像魚目。
蕭折靡背在身後的雙手握得死緊,但臉上卻在笑,好像兩人關係還不錯的樣子:“謝三姐姐關心,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這會兒正要去滿目梨花見我母親,三姐姐有什麼要緊事嗎?”
魏夫人因喜梨花,故而將院名取做“滿目梨花”,亦有清雅高潔之意。
蕭沉鸞搖了搖頭,轉身將丫鬟手上的小紅木匣子遞給小四,說道:“我倒沒什麼事,就是剛得了一支七十年的長白山參,聽說是滋補養人的,我也用不上,正好來看看你就順道給你送過來。”
“其實我也用不上,不過還是謝謝三姐姐的好意了。”
蕭折靡沒有推辭叫小四收下了,因爲此時不想跟她站在一起,這種仰視的感覺非常難受,尤其想到前世自己曾跪在地上,任由她踩踏自己的十指,任由她栽贓陷害,一道旨意就將爹孃五馬分屍……
“你跟我客氣什麼。”
蕭沉鸞失笑了一下,隨後非常善解人意地同她一起走出院門,各自分別。
已經走了兩步,蕭折靡忽然聽到身後她的聲音傳來:“哦——差點忘了,你這一陣子無論怎麼樣也隨便翻一翻詩書吧,下月十五是朝陽公主的誕辰,皇后娘娘是準備宴請所有三品以上官員家眷以及後宮妃嬪一起慶祝的。到時可能會有用得上的地方,畢竟有些人不是吃素的,喜歡找麻煩。”
蕭折靡回頭笑了笑,點頭說好,然後道了謝又一步不停繼續向前。
她記得那場宮宴可真是讓她出盡了風頭啊——
順便把她爹她孃的臉一起丟盡了。
不過現在麼。
就看誰棋高一招吧,我們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