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殺了最後一名敵手,段隨再也支持不住,啪噠一聲跌坐在地上。
段隨大口喘着氣,撿起身邊一把遺在橋上的長刀,呲呲割下幾幅布帛,緊緊地把腹上的口子包紮好。左臂的傷口不重,卻是管不得了。然後他仰面躺在浸血的橋面上,靜靜地恢復力氣。
這地方到底離城裡有點路途,過得好久都沒個人影出現,段隨正好安心休息。要不然這滿地屍首的,又都是官軍裝束,來幾個路人把段隨當作強人抓起來或者當場打死可就冤大了。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段隨搖搖擺擺地立了起來,穿越後益發強悍的身體幫助他在最短的時間裡恢復了些許氣力。
終究不敢久留,段隨勉力跳上大驪,上半身就趴在馬背上,雙手抱着馬脖子,任由大驪自行跑動。這會兒沒人盯梢了,無需再繞遠,直直朝着東邊方向跑就行,大驪有靈性,讓段隨省心不少。
饒是如此,段隨也覺得辛苦不堪,主要還是腹上的刀傷厲害。強忍着傷痛一路顛簸,會合點就在前方。
雖說段隨之前沒去過會合點,不過慕容垂還有元妃都與他再三講解過,算是比較好認的地方。再行了一段路,前面果然有個小林子,與說好的會合點相仿。他縱馬上前,卻忽然聽到林子裡一聲驚叫,聲音尖厲,是個女聲。
段隨心中一緊,打馬往聲音處奔去。只聽那女聲叱道:“畜生!你,你瘋了麼?”聲音顫抖,滿是惶急之意。
大驪轉了個彎,前方豁然開朗,這是林子裡的一小幅空地,停着一架馬車,車上一男一女正在糾纏。
女的頭髮散亂,仍不掩清麗顏色,可不正是段元妃!此時她伸出雙手,正拼命阻止那男的侵犯。
段隨大怒,這一刻完全感覺不到身上的傷痛,大驪馳過,他飛身撲下,將那男人狠狠撞下了馬車,自己也重重跌在馬車之上。
元妃一滯,低頭看時發現來人竟是段隨,不禁驚喜交加!喜的是段隨脫了險,在這危急關頭出現;驚的是段隨跌在車上,臉色痛苦,腹部纏着的布帛滲出血來,顯然受了不輕的傷。
元妃“啊”的一聲,上前抱住了段隨,要把他扶起來。段隨只覺鼻間淡淡幽香,更有元妃長髮垂在他耳際面頰,癢癢的好不舒服,一時頭暈得厲害。。。便在這時,有個陰惻惻的聲音道:“段姨娘,你兩個好生親熱啊!”正是被他撞下馬車的那個男人在說話。
段隨一驚,清醒過來,定睛看時,那人身材偏小,長相陰鷙,竟然是慕容麟。這時站在場中,看着兩人滿眼恨意。
段元妃冷哼一聲,喝道:“賀麟,你還敢亂說!當隨哥兒與你一般是個畜生嗎?道明若是知道,定然饒不過你!”
元妃心情激動,怒目看着慕容麟,抱着段隨並無顧忌。一來她行得正,段隨又受了傷,這時還管什麼男女之防?二來段隨今日等於兩次捨命救她,元妃心中實在感激不盡,況且要說起來段隨還算她“侄子”。
倒是段隨暗叫一聲“慚愧”,趕緊收起心中的胡思亂想。他四下掃了一眼,只見馬車後面躺着一人,正是那面相老實的車伕,此刻仆倒在地,身下一灘鮮血,顯然已經死了,身旁地上還插着一把帶血的鋼刀。
。。。。。。
原來今日慕容垂一行大張旗鼓,自西門出城行獵。偏巧慕容評被皇帝拉住講話,一時脫不開身,這消息傳到他耳朵裡時已經晚了。
城門衛看不出異樣,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也放了行。探子們調不動軍隊,只好跟着出城。
慕容垂他們籌劃已久,先是跑到西山胡亂射了一通弓箭,差點射中幾個探子,嚇得探子們再也不敢靠近。
然後父子幾個一人雙馬,覓個空檔,往西邊山中便跑。家丁們則有的騎馬,有的步行,四處亂竄。
探子們慌了手腳,還好有眼尖的看到慕容垂父子一行六人正往西邊跑,於是高聲叫道:“這些只是吳王府中家丁,大家不要亂。聚攏過來,一起追正主!”
慕容垂父子六人,除了慕容麟個個身材高大,看身形就是前面馬上的六人,決計錯不了。
若是連家丁也個個追捕,分去追慕容垂父子的人手就不夠了,畢竟他父子武勇過人,沒個幾十號人還真不敢追,此外還要分出人手趕回去報信,於是探子們索性放過所有家丁,直取正主。
慕容垂父子本就沒想過能偷偷溜走,這時看只有數十個探子追着,心中大定。
父子幾個放馬狂奔,但有追得緊的探子,便是一陣弓箭射過去。他慕容家的箭法實在厲害,幾輪下來,射倒了不下十個探子。剩下的探子遠遠跟着,再也不敢逼近。
慕容父子哈哈大笑,他們都是雙馬,完全不惜馬力,過得一刻便換馬再跑。探子們的馬匹可吃不消了,漸漸便被他父子扔在了身後,最後全然不見了蹤影。
慕容父子並未立刻轉北,而是繼續向西拉開距離,這是爲了麻痹敵人,以求萬無一失,避免泄露自己的真實意圖。此議是他父子出發前商定的,不過這樣一來圈子不免兜得大了些,到達會合點的時間就得大大推後了。
慕容垂害怕元妃擔心,大家商議下來,讓一個身材相仿的家丁扮成慕容麟,與他們一起跑。慕容麟則混在家丁裡找機會脫身,先去會合點見元妃。
其他幾兄弟身材高大,太過醒目,這差事確實是慕容麟最爲合適。當然若是一出城就碰到大隊騎兵跟梢,那此計只好作罷,慕容麟自然也是跟着父兄一起跑路,家丁們就只得自求多福了。
今日可謂順風順水,慕容垂一行固然輕鬆擺脫了探子,慕容麟更是屁事沒有,一個人屁顛屁顛地跑到了會合點。他反而是第一個到的,等了好一會,一輛馬車進了林子,正是元妃與她的車伕到了,段隨卻不見人影。
慕容麟上前打招呼,看到元妃兩眼含淚,梨花帶雨的樣子,實在動人,不禁心中一動。
慕容麟本是個色中餓鬼,年紀不大,卻壞了不少好人家的女兒。一衆兄弟之中,小可足渾氏長安君和哪個都互不對付,偏生對他另眼相待,這事上幫他擺平了不少後患,否則慕容垂正人君子一個,曉得的話早就狠狠懲戒這廝了。
自從隨父兄南征,到後來困於府中,慕容麟已是數月未近女色,腹中邪火實在旺盛,不好控制。
慕容麟問將起來,才知道段隨捨命斷後,如今生死不知。
慕容麟又是暗爽,又是嫉妒:如此看來,段隨這賊廝鳥多半已經喪命。哈哈!好事好事。咦?段姨娘你竟然如此傷心,莫非跟這小子有什麼說不清楚的事情?哼!才這麼幾天就勾搭上了!
慕容麟自己心理陰暗,卻把別人都想的和他一樣,這時候看着段元妃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樣起來。
不像慕容令、慕容寶兩個與元妃天生親近,有着小輩對長輩的尊敬,在自小與元妃並不熟捻的慕容麟眼裡,元妃此刻楚楚可憐,一如夢中的美嬌娘。不知不覺間,他腹中邪火升騰起來,滿腦子全是邪念,漸漸忘了元妃的身份。
元妃一路顛簸而來,這時候頭髮散亂,香汗淋漓。想着待會要見慕容垂,那是期待了多年的場景,所謂女爲悅己者容,她便索性脫去已經髒亂的外袍,靠在車邊,把長髮放下來準備理一理。
在她心裡,一來事急從權;二來面前兩人,一個是自小就跟在府中的老家人,另一個則是子侄而已。要知道元妃離開吳王府時,慕容麟還只是個小毛孩,只有十一二歲的年紀,再也想不到他已經變得如此好色。所以元妃自顧自的弄着,毫沒在意。
雖說這是曠達的胡朝,可一個絕色美女在自己眼前又是脫衣、又是搔首,這等場景還是少見。
慕容麟心中邪念已起,不可收拾,這時看到元妃妖嬈嫵媚的樣子,再也忍受不住。只聽他嘴裡“呵”“呵”怪叫兩聲,撲上去一把抱住了元妃,人還站在車外,臉已經湊了過去就要親她。
元妃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她可不是嬌滴滴的小娘子,趕忙一把推開慕容麟,喝道:“賀麟,你作甚麼?”
慕容麟色迷心竅,情不自禁,但這時候被一把推開,也是出了一身冷汗。豁然省起面前元妃乃是自己父王的愛妻,不由自主地雙膝跪下,顫聲道:“段姨娘,我,我,我中了邪啦,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當這事沒發生過。”
段元妃冷冷地看着他,心中氣極。她是慕容垂的妻子,慕容麟怎麼能夠做出這樣的事情?比較起來隨哥兒就重情重義,兩人真是天上地下。
段部與慕容鮮卑漢化較深,對於草原胡人比如匈奴“父死,妻其後母”的習俗可是大大的不以爲然,元妃心中感到極大的侮辱。
元妃是個聰明人,不想這時候就把話說死,免得激怒慕容麟;可叫她虛與委蛇,實在也做不出來,於是僵在那裡一時說不出話來。
趕車的老把式看到異常,衝上來站到車邊。元妃還在車上,他這是要擋在車前,保護她的意思。
慕容麟最是精明的人,看這架勢,一猜就曉得元妃不打算原諒自己,只是拖延時間罷了。眼見車把式上前,惡向膽邊生,突然站起身來,拔出腰刀,狠狠地捅進了老車伕的胸膛。
元妃大驚失色,尖叫了一聲,這時候段隨已經到了林子邊上,正好聽到。
然後慕容麟拔出鋼刀,插在地上,獰笑着跳上馬車,開始動手動腳。這時候他已經精蟲上腦,壓根兒沒聽到段隨的馬蹄聲。接下來發生的,便是段隨看到的那一幕了。
紅顏禍水,可這事真的怪紅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