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垂揮軍向南,這一日到了河內郡地界(郡治野王,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陽),忽然佇足不前。
河內郡與洛陽所在的河南郡不過一河(黃河)之隔,慕容垂在此止步,苻飛龍摸不着頭腦,趕忙上前詢問緣故。慕容垂答曰:“斥候來報,大河那邊翟斌勢大,忽忽數萬之衆!我等四千人恐力有不逮,當就地徵召人馬以擴充軍隊。”
苻飛龍也派了探馬渡過黃河查勘形勢,確如慕容垂所說,眼下河南之地翟賊橫行,聲勢遠超己方。苻飛龍不疑有他,又想:糧草、甲兵、資餉皆在我手中,只要看管得緊些,慕容垂難做手腳。。。話說回來,眼下這等亂世,滿天下都是潰兵亂匪,誰人肯投官兵?他慕容垂有本事就招去。真能招來兵馬,那便給些殘甲破刃打發了事,回頭盡數跟着慕容垂送往前線,贏了翟賊自然是樁好事,若是輸了、死了。。。嘿嘿,那也好得很。”
苻飛龍存了這等想法,加上他名義上又只是副將,遂點頭附和。不料慕容垂在河北名氣之大,大出苻飛龍意料——兩日功夫,四千人的隊伍陡然暴漲一倍還多,幾達一萬,且來者以鮮卑人及雜胡居多,氐人麼。。。那是一個全無。
這下輪到苻飛龍慌了神,連說“人馬已足,再多就無法支撐後勤了”。他深怕慕容垂賴在河內繼續募兵,便以洛陽城連日告急爲由,催促慕容垂進兵河南。
慕容垂嘿嘿一笑,說道:“既如此,自當即刻動身。對了,此地距洛陽只一河之隔,翟賊可謂近在咫尺。我意,我軍當日伏夜出,避開翟賊耳目,方能出其不意,施突襲之計。苻將軍以爲如何?”慕容垂這麼“配合”,且所言之計聽來不差,苻飛龍哪會拒絕,點頭叫好。
於是慕容垂以慕容農、慕容隆爲先鋒,慕容德、高弼領左隊,慕容寶、悉羅騰領右隊,自領後軍,而以苻飛龍之氐族軍馬居中護衛輜重,趁夜前行,一路往黃河河橋而來。此時大軍已近萬人,前後左右加上苻飛龍所部,各有兩千人左右。
苻飛龍坐鎮中軍,洋洋得意:慕容垂還算懂事,曉得我苻飛龍纔是此軍真正之主。
可惜這得意勁持續了不過一個時辰,將近河橋時,後軍慕容垂那裡忽然擂動鼓聲,又有號角長鳴,在靜夜裡聽來分外刺耳。苻飛龍驚愕莫名,愣在當場,但聽得喊殺聲大起,前後左右四路軍馬一起朝中間衝殺過來!
苻飛龍所部雖說裝備精良,可一則暗夜裡猝不及防,二來被四倍於己的“敵人”團團圍殺上來,實打實的四面受敵,以至完全無法列陣,頓時大亂,處處皆見潰散。反觀慕容諸軍,雖衣衫破舊,有的手上不過持一截削尖了的粗枝,可人人都打了雞血一般奮勇,追得氐軍抱頭鼠竄。
苻飛龍魂飛魄散,這才醒悟過來:慕容垂這是要對自己下手!拔馬想逃時,早有驍勇善戰的慕容農衝殺過來,手起槊過,將之釘死馬下!
四下裡叫喊聲大起:“苻飛龍伏誅!降者免死!苻飛龍伏誅!降者免死!”
兩千氐兵被團團圍住,無路可逃,見主將既死,頓時鬥志全無,紛紛拋卻手中兵刃,跪地投降。
不消說,慕容垂自打離了鄴城,便一步步設計,終於在河內誅除苻飛龍,拔掉了這顆眼中釘,更盡收其兵甲糧草。自此海闊天空,儘可大展拳腳。
。。。。。。
此刻慕容垂麾下八千兵馬以鮮卑人爲主,大勝之下,皆狂喜高喊:“大王神勇,領我等子弟誅除暴秦,光復大燕!”叫聲此起彼伏,震得兩千已然被捆縛在地的氐族將士面色發白。慕容垂身後,慕容德、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隆、高弼、悉羅騰。。。一個個神情振奮,大呼過癮。
慕容垂高坐大馬之上,神威凜凜,氣勢非凡。火光中他高舉雙手,重重向下一壓。衆人會意,噪雜聲漸止。就聽慕容垂高聲道:“慕容垂奉大秦天王苻堅詔命,此來鎮撫關東。今有苻飛龍罔顧聖意,欲圖不軌,已被我除之。餘者皆無罪!”
此言一出,兩千氐人長出了一口氣。鮮卑人包括諸慕容在內,皆面面相覷,弄不明白慕容垂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不過慕容垂的聲威當真不是蓋的,八千人只稍稍躁動片刻,隨即矗立如鬆,並無一人出聲質疑。
慕容垂掃視場中,臉上掛起了笑容。俄爾,他收起笑容,朝着氐軍喝道:“軍中文書,有關中籍者,出列!”便有六七個氐人文書推搡着站出來,猶猶豫豫、戰戰兢兢,也不知慕容垂要對他等做甚。
慕容垂一揚手,拿出一封信箋來,開口道:“此信具言今夜之事。天王閱之,自知是非公道。煩勞你等送往長安。”
一個文書大着膽子道:“我等皆隸屬冀州長樂公麾下。。。敢問泉州侯,此信,此信不用先送去鄴城麼?”
“鄴城那裡我自會交待。你等皆關中人士,此去長安,也好順便一探故里。”說到這裡慕容垂一板面孔:“休再多言!速速離去,莫要誤了大事!”
“是是是!”幾個文書唯恐慕容垂翻臉,接過信箋,忙不迭去了。
這時慕容德領着慕容子弟、高弼、悉羅騰等幾個湊將過來,低聲問道:“兄長!這是何意?難不成苻堅看了你的書信,竟會信你而不信苻飛龍?”
“苻堅可沒那麼傻。”慕容垂淡淡一笑:“此舉一來是爲了拖延時間,二來則是掩人耳目。”
“何解?”
慕容垂沉聲道:“諸苻眼中,翟氏不過疥癬之疾耳,故此關中並未發兵前來進剿。可我等不同,此時公然造反,定成衆矢之的。不獨河洛、河北,關中也定會拼湊兵馬殺將而來。而我軍勢力未成,尚需時日才能相抗。。。我深知苻堅爲人,看了我這封信,即便知我心生反意,多半還指望我能‘迷途知返',猶猶豫豫間,我等便有了轉圜的餘地。”
慕容垂繼續:“所謂掩人耳目。。。嘿嘿,眼下我慕容垂可是奉詔討賊。那麼所到之處,但凡徵兵、募糧、補充輜重。。。沿途州城豈能拒絕?這便宜,不佔白不佔啊,哈哈!”
慕容寶嘟囔道:“秦人已失民心,打着苻堅的旗號,就怕反而募不到多少兵馬。。。要我說,還不如索性扯起反旗,天下英豪定然附者如雲!”
慕容垂搖了搖頭,道:“打仗終歸少不了給養。眼下我等寸土全無,沒有後勤,人數再多也只是烏合之衆,濟得何用?”
慕容德插口道:“不過庫勾所言也不無道理。兄長終究還是要早早豎起義旗,以求一呼百應!”
“然也!”慕容垂點了點頭:“大夥兒儘管放心。往後之計,慕容垂早已瞭然於胸!”
衆人眼睛大亮:“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