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吉思汗的結拜兄弟札木合具有幫助弱者的菩薩心腸,卻沒有接納強者的胸懷。實事上,幾乎人人如此,成吉思汗不嫉賢妒能,很大的一個原因是他本身站在高地上,沒有受到威脅。這是人類形成組織的邏輯需要,和人的心胸和人品無關。人們到處尋找可以結成圈子的人,都傾向於選擇“和我一樣,但比我稍差的人”。
毫無疑問,人是一種羣居動物。羣居是趨利避害進化出來的一種特性,前面的介紹讓我們知道了草原狼因何能夠進化出羣體特性來,我們也弄懂了獅子和老虎雖是近親,卻一個喜歡羣居,另外一個則喜歡獨處。
動物學家深入非洲大草原,去觀察人類的近親黑猩猩和倭黑猩猩,以此來了解它們的習性、羣體的組織方式等。管理學院的教授和財經作家則觀察企業,試圖揭示人類組織的奧秘。進化則是二者之間的紐帶,這倒不是說了解人類最好的方式是觀察黑猩猩,我們是靠文化和習慣做出決策的,但是文化只是表象,真正長期起作用的卻是作爲動物進化而來的習性。接觸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人越多,越發現人性其實都一樣。
沒有人同意人類的組織和動物的羣居是相同的,無論羣體的目的還是成員之間的協調方式,人類的組織都要比羣居動物複雜得多。然而這些並不能成爲研究人類組織時可以忽視人類天性的理由。當我們比較各種組織形態時,越是去除表象接近實質性問題,各種組織就越是非常趨同。我們可以把現代的公司和過去的朝廷進行比較,有理由推斷,現代社會人類的組織與遠古石器時代人類的組織只是在實質之外,加上了各種花樣的表現形式而已。
人類組織最早的進化印跡則來源於動物的羣體協調機制和勢力範圍的劃分方式。下級服從上級並不能僅僅解釋爲:因爲上級給下級薪水。如果你留心觀察一下你身邊的組織,將會發現許多非常有趣的進化現象。
從本質上講,動物組織是自私的個體與協同利益博弈的結果。孤狼不利於捕食,所以形成了組織。在組織中,我們要重點強調的是協同,是通過複雜持續的鬥爭形成的微妙的平衡,任何組織原則本質都是自私的成員達成的妥協。
形成組織的第一個問題當然就是選擇成員,方法就是閱讀簡歷、進行面試,而實質上這是一個建立圈子的過程,那麼圈子的實質性規則到底是如何進化而來的呢?
假如你是一個業務能力非常強,並且有很大潛質,但唯一缺少的就是一張美國著名大學文憑的人,那麼要是想去國外著名的諮詢公司或者投資銀行工作,成功的可能性幾乎就沒有,原因何在?就是因爲這張文憑,因爲這是他們公司硬性的指標。
“證書可能比大量的事實和數字更有說服力。”社會心理學的大量事實和數字已經爲這一說法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人類的每種智能和習性幾乎都是進化而來,我認爲進化論是瞭解組織問題的入口,而不是組織行爲學本身。
我們可以找出一大堆看似合理的理由去解釋。比如著名大學的MBA意味着經過專門的訓練,有工作所需要的技能;爲了保證在招聘時,由於失去硬性的標準,產生任人唯親的情況所造成的質量下降,劃定一些硬性的指標,可以保證把任人唯親的概率降低到比較低的水平;希望有共同溝通語言,據說他們都有自己的語言,和外行溝通很費勁;希望給目標客戶一種高素質的感覺、以便能夠獲得更高價格的訂單等等。
就連管理大師德魯克也無法在學院派的管理圈子裡取得應有的地位,這是不足爲奇的。這些都是表面的理由,實質上其背後真正的原因是受到生物羣落的影響頗深。“相似相融”是化學上的一種現象,動物羣體也遵從這個規律。就像飛行的大雁一樣,只有彼此理解的相似行爲,纔會給羣體的生存帶來利益。人類根據各種方式組成圈子只不過是對相似相融原理的細分而已。
人也是如此,一個由國外著名MBA組成的圈子,肯定會極力抵抗非著名MBA學校畢業的人員侵入。沒有圈子壁壘,造成的潛在威脅可能是巨大的。一旦非著名MBA進入後,工作業績卓著,一方面會使“著名MBA”這張王牌縮水,另外一方面,非著名MBA會按照基因法則,爲了改善自身的生存環境,拼命地擴大非著名MBA的勢力範圍,招聘一堆非著名MBA,最後鬥爭的結果有可能是災難性的。
領地是一種生存機制
有一頭名叫費力思·康卡拉的單色美洲獅,它是嫺熟的獵手,智力驚人,身強力壯,足以制服體形超出自身數倍的獵物。
一個冬日的下午,當這塊土地的領主—一頭美洲獅死去之後,領地內原有的權力平衡即將被打破。原先生活在這裡的雄獅已經不見了,留下它的領地無人料理,另一頭雄獅乘虛而入。它顯得十分稚嫩,也缺乏經驗,對於是否能夠在這片領地長治久安,它感到沒有把握。
領地的面積約有200平方公里,爲了保衛這片土地,它必須面對其他雄獅的挑戰。不久,第一個對手就出現了。另一頭年輕的雄獅也試圖搶佔這片地域。美洲獅必須高效率地解決這個問題。獲勝的雄獅將在這裡定居。作爲領地的擁有者,它將享有和附近雌獅**的權利。
但是在進攻的時候,它們總是小心翼翼。雄獅會爲爭奪領地而搏鬥,但通常那是不得已而爲之的。與熊和狼不同,美洲獅不是食腐動物,它們只吃剛捕到的獵物。如果在爭奪領地的戰鬥中身受重傷,也許就再也無法狩獵了。
但是今天,雙方的對抗似乎難以避免。一頭美洲獅靜靜地宣告着它的主張,另一頭雄獅知難而退,雙方平靜地解決了領地的主權問題。對手高大威猛,無需動用武力,第二頭獅子就已經轉身離去,尋找自己的領地去了。
它成功地保住了自己領主的地位。如果幸運的話,它將在這裡度過餘生。領地裡有各種各樣的動物,大量的黑尾鹿、駝鹿、加拿大盤羊以及數之不盡的可以當做點心吃的囊鼠。作爲這裡的新主人,它必須劃定領地的邊界。它留下尿液和糞便,警告其他雄獅:“不得擅自闖入。”
“領地”是動物的一種生存策略。在客觀上,由於領地的劃分,減少了主要競爭物種的衝突,降低了內耗的強度,使動物在危險的生存懸崖邊緣後退了一步。
假如是羣居動物,它們就會把形成羣體的規則和領地策略結合在一起使用。羣居是在漫長進化中形成的一種生存和生殖策略,它的目的是爲了保證爲生存和繁殖投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利益。相比領地而言,羣居是一種複雜的組織形式,它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是把各自爲政的個體利益和羣體統一行動的利益結合起來考慮,通過複雜的鬥爭和妥協,形成一定的行爲規則。
與人類複雜的組織形式相比,動物羣居形成秩序的方式顯得非常簡陋,所以很少有人認真考慮過人類組織和動物羣居之間的聯繫。如果仔細考察,我們發現儘管人類的組織非常複雜,但構成組織的基本原則和協調個體之間的基本原理其實是相同的。越來越多的事實表明,人類的組織是通過進化方式選擇出來,而不是人自己主動設計出來的。一個明顯的例證是商業世界的各行各業中總是存在一些先鋒派,嘗試着各種各樣的組織和分配形式。最終能夠久存於世的組織,在一個行業的一定時間範圍內,總是非常趨同的。即使它們之間毫無聯繫和借鑑,也會呈現出基本相同的組織方式。因此,我們有理由推論,此時、此地在這個行業形成的組織形式是被選擇的,而不是被設計的。
與領地相對應,首先會讓我們想到領土,大概人類領土的自然劃分也是爲了保證相對的平靜和較低的生存成本。領土過小,人口、資源數量有限的國家容易受到周邊大國的入侵。但是,國家過分擴大又會帶來成本的提高,這種成本包括距離增加和人口數量增加導致的管理成本的提高,把不同習慣、不同信仰的人安置在一個地方的融合成本等,所以國家的領土大小又會受到限制。
在進化中,劃分領地的生存策略已經被深深地植入到基因之中,它深入到了我們生活的方方面面。領地效應是一種嵌套結構,從顯式的結構來看,國家下面分成各種級別的行政區劃,公司內部形成各種部門和小組織,而隱式的結構更加複雜,更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動物在劃分領地確定在圈子中的地位時,越是智商比較低的動物,越樂於使用單純的暴力手段。智能較高的動物,例如黑猩猩,就不再單純地依賴暴力手段,拉幫結派、投桃報李已經成爲它們的常用伎倆,也就是說劃分圈子和排定位次的方式就越複雜。人爲了劃分等級或者區隔地盤,已經發明瞭很多通行證—學歷、資歷、經驗、背景等,然而就其實質意義來看,都沒有人們認爲的那樣重要。
在動物世界裡,領地的功能僅僅限於有效率地獲取食物,減少衝突。它們標識的領地也僅限於物理範圍。人則由於超越物理範圍的參數的增多,領地的劃分也變的複雜起來,按照我們通常的稱謂,把這種領地叫做圈子。仔細思考就會發現,任何一種資源下面都會對應着各種大大小小的圈子,可以說人一生都在建立、維護、發展、退出各種各樣的圈子。
30年前,對社會圈子影響比較大的事件是考大學,大學文憑幫助一些人成功地建立了圈子。30年後的今天,隨着大學這個圈子成員的增加,資源再度趨於緊張。於是,我們經常聽到:“現在的大學生質量不行,又不肯吃苦,現在大學生的數量已經超過了我們那個時候的10倍以上。”言外之意,按照概率分佈規律,數量的增加必然帶來質量的下降。這也許是實際情況,畢竟現在採取的是500人一個課堂的工業化教學方式,已經超越了正常的教與學的規律。另外一方面,我們的潛意識中,受到圈子基因的作用。我們心中期望劃分出一個新的圈子來,佔有一些我們相中的資源。
10年前興起的根據文憑細分的圈子運動叫做MBA,當這個文憑被認爲是一種競爭優勢的時候,沒有幾年,市場就完成了分發文憑的遊戲。現在要在需要碩士學位的崗位上,找出一個既不是MBA,又不是碩士的人是很困難的,因爲大家瞬間都加入到這個圈子了。原來的壁壘消失,遊戲規則又一次回到原點。
圈子是一種簡單的妥協方案
證明MBA沒有用的聲音從來就沒有平息過。“學習歷史和哲學吧,幹什麼都比進商學院好;當服務員,去遠東旅行。”吉姆·羅傑斯在哥倫比亞經濟學院教書時,總是對所有的學生說,不應該來讀經濟學院,這是浪費時間。因爲算上機會成本,讀書期間要花掉大約10萬美元,這筆錢與其用來上學,還不如用來投資做生意,雖然可能賺也可能賠,但無論賺賠都比坐在教室裡兩三年,聽那些從來沒有做過生意的“資深教授”對此大放厥詞地空談要多學到東西。
“我怒不可遏。”湯姆·彼得斯在《重新想象》一書的開頭就說:“我過去一年裡所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要求斯坦福大學收回他們發放的MBA文憑,因爲他們講的全是錯的,但是沒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