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嫣華 網友上傳 二六一 淮南
二六一:淮南
長安進了夏季,天氣漸漸炎熱起來,劉盈帶着妻女往林光宮避暑,直到八月末,暑氣散盡,方回到長安。
第二日,張嫣往長樂宮給呂后請安。
大漢自本朝始,皇帝與太后分居未央、長樂二宮,張皇后本是呂后的外孫女,自幼在長樂宮長大,與太后極爲親近,便是嫁進皇家之後,也是將長樂宮當做第二個家,來去自如的。卻在與皇帝圓房,產下繁陽長公主之後,整肅了宮中規矩,五日一朝長樂宮,親自奉案上食,以子婦之道供養。
蘇摩親自匆匆迎出來,在長樂宮前屈膝拜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
“蘇姑姑快快起來,”張嫣連忙伸手虛扶,笑道,“姑姑也算是看着陛下和我長大的,你的禮。”
蘇摩已經是行完了禮起身,笑道,“禮不可廢,奴婢拜見皇后是應該的。”輕輕提醒道,“太后正在與安國侯夫人敘話。”
張嫣心中感雞,抿嘴一笑道,
“姑姑,我讓身邊宮人制了一種銀杏膏子,這種面膏輕巧細膩,在冬季用着最好,且銀杏有延年益壽之效,最適合老年人用的。姑姑收一份,閒暇時候給太后試試。”
“喲,那可是多謝娘娘了。”蘇摩驚喜笑道,“娘娘一向手巧,當年你做的那些脂粉,太后到現在還最愛用呢。”
殿簾一閃,蘇摩從外入內,稟道,“太后娘娘,皇后到了。”
張嫣拜道,“臣妾參見太后。”
過了一會兒,殿中才傳來呂后的聲音,“皇后平身吧。”
安國侯夫人亦起身給張皇后行了禮。
“……說起來,你家那個幼子混世魔王,今年是否長進些了?”呂后與安國侯夫人話起了家常。
安國侯夫人不免如坐鍼氈。
她與呂后在民間的時候便是通家之好,年輕時也常往來的。如今,丈夫官至丞相,自己在家也是老封君,居尊處貴慣了,給張皇后見禮之後,便重又坐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不知道怎麼的,呂太后竟是一直沒有讓皇后入座。不免手足無措,要知道,太后是皇后的婆婆,可以慢待張皇后,但她卻只是一介臣婦,焉有皇后尚未有座,自己卻安坐的道理。進退失據笑道,“多謝太后垂詢,臣妾幼子還是老樣子……”
呂后便輕輕哼了一聲,目光轉到侍立在殿下的張嫣身上,“我這宮中,皇后可以說是比我還熟,你自己不找地方坐下,還要我這個老婆子開口請麼?”
張嫣嫣然笑道,“說起來,是臣妾的不是。”拂衣襟在宮人們取過來的坐席上坐下。
“……如今的這些年輕人呀,都有些不知輕重了。”
“太后責的是,”安國侯夫人呼出一口氣來,慈愛笑道,“只是臣妾卻覺得,孩子還是自家的好。這樣想起來,臣妾幼子還是不錯的,雖然有些年少氣盛,但都是孝順的孩子。”
待到安國侯夫人尋機告退,長信殿上便只剩下呂后和張嫣。
呂后年紀大了,飲不得濃茶,蘇摩便用菊花苦蕎浸染,製成茶水,放在殿中的案几上。端起茶盞,在脣邊抿了一口,方擡頭看着張嫣,淡淡問道,“陛下近來身體可好?”
張嫣跪坐在榻上,面色不變,心中思慮電轉:
說起來,這些日子,自己和呂后之間,固然回不到早年的溫情脈脈,但至少在表面上也算是婆賢媳孝。如今日這般不給自己面子,還是第一次。呂后這般敲打自己,不知道所爲何事。口中卻恭敬答道,“陛下近來國事繁忙,前日裡還是來看過太后的。他的身子很好,晚上慣用大半碗粟羹,酉時入睡,沒有朝會的日子,早上卯正起來。”
“如此便好。”呂后笑了一笑,扶着蘇摩的手站起來,走到張嫣面前?“阿嫣,你可知道,我對你實是有些失望?”
張嫣挺直了背脊,低下頭去,“母后——”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
呂后冷嗤一聲,鳳目微微上挑的時候,不同於劉盈眼眸給人的平和之感,看上去極爲凌厲,“繁陽身子不好,你怕我看不上她,總是膽戰心驚,卻是想得太多了。繁陽她再不好,終究是身負我呂張二氏血脈的嫡長公主,身份尊貴,我容不得任何人對她欺侮。倒是阿嫣你,”
語氣轉爲森然,“你當知道,既已身爲大漢皇后,享了皇后的尊榮,同時也就應該盡皇后的義務。繁陽是長公主,是你的女兒,但你張皇后卻不僅僅是繁陽長公主的母親。你總該想想,你要做些什麼,纔不負這母儀天下的名聲?”
“敬。”
長樂宮上一覽無餘的藍色天空,白雲飄浮流動,豔陽高照,長樂宮前的一叢菊花,開的分外豔麗。張嫣輕輕吐了一口氣。
“娘娘,”荼蘼牽着張嫣的手,眸中含着些不平之意。
張嫣脣角勉強翹了一翹,道,“我沒有事的。回去吧。”
她知道荼蘼是擔心自己從小嬌養,少有受到冷待,剛纔卻在長樂宮受了訓斥,心中難免委屈。
雖說因着自己當初離宮出走的緣故,呂后待自己大不如前,但本來,做外孫女和做兒媳婦就是不一樣的。
如果說,在她離宮之前,她與劉盈關係未定,呂后還能當自己是外孫女,毫無雜質的疼愛;當自己與劉盈在雲中定情,再加上劉芷的出世,在呂后的心中,她就多的是一個搶走自己兒子的女人。以呂后的控制玉和對子女的感情而言,指望她能夠同從前一樣對待自己,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她與劉盈感情甚篤,身後又有阿翁阿孃支持,雖然膝下暫時沒有皇子,但後位穩固,有呂后喜愛,固然是錦上添花。但只要呂后沒有廢立心思,稍稍爲難一點兒,並不能動盪什麼。
但是,終究,她也曾以親人的心思敬愛過呂后,如今落得個這樣局面,鬱郁難言。
回到椒房殿的時候,她問,“大公主如今怎麼樣?”
“回娘娘的話,”扶搖迎上來,笑道,“大公主已經醒了一會兒,如今正在偏殿玩耍。”
劉芷已經有了一歲多年紀,如今已能夠不靠人扶穩穩在榻上坐着。兩個月前,張嫣給她斷了奶,剛剛被乳孃喂着喝了小半盅蛋羹,一雙鳳眸漆黑明亮,在殿中左右四望,落在玄金絲楠木漆鳳求凰錦案上盛放楚地上貢的橘果的托盤上,見橘子色澤鮮豔,眼睛驀然一亮,便咿咿呀呀指着,要宮人取過來。
白果便上前,蹲下身子,取起一個橘子,笑道,“大公主。”
“不準給她。”張嫣忽的道。
長長的硃紅鳳紋裙裾拖在殿中織毯地衣之上,張嫣從偏殿門中走進來,站在劉芷面前,吩咐道,“大公主若想要橘子,讓她自己去取。”
白果微微訝異,不敢違抗張皇后的意思,屈膝應了一聲,“。”退到一旁,面上已經是掩去了所有的痕跡。
劉芷沒有接到橘子,疑惑的看了白果幾眼,咿呀出聲。
白果垂手,衣襟落下來,遮住手中金燦燦的橘果,不敢出聲。
好好微微不悅,轉開了視線,望見面前阿孃,不由歡喜作色,撲上來,作勢指了指不遠處漆案上的橘果,又搖了搖阿孃的手,眼含期待,張皇后卻依舊眉眼不動,面上神色清淡。
劉芷等了一會兒,見不能如願,不由惱起來。
她年紀幼小,是劉盈和張嫣的第一個女兒,兼着有天生弱症,父母心中愧疚,待她是疼入骨髓。雖然脾氣不錯,但一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如今受挫,粉雕玉琢的小臉漲得通紅,揮舞着胳膊,啊啊做聲。
“皇后娘娘,”乳孃看的心疼,急聲求道,“大公主年紀還小,”又有那樣的病症,“你便寬一寬她吧。”
“她不小了。”張嫣眉目不動,聲音淡淡的,帶着一種堅持,
“你們的意思我知道。她的路註定了比一般常人要難走。但正因爲如此,她的每一步,都要走的很踏實。”
宮人噤若寒蟬,一時之間,整個偏殿寂靜無聲。
劉芷發了好一會兒脾氣,見殿中人人惴惴,沒有人上前理會自己,便有些撐不下去了。看了看阿孃,又看了看三尺外玄漆金絲楠木錦案上鮮豔的橘子,面上遲疑。
“好好,”
張嫣在女兒面前蹲下來,望着女兒稚嫩的小臉,語重心長道,“你若是想要什麼,便要自己去拿。”
“你總不能什麼都靠別人,靠別人不是都能靠住的。縱然是阿翁阿母,也許有一日,也會離開你。只有自己去爭取得到的東西,纔是最靠得住的。”
她心意深重,但劉芷卻無法聽見一分一毫,看着母親嚴肅的面容,目光漸漸茫然。
張嫣等了許久,見劉芷依舊坐在原處,一動不動,一顆心便慢慢的沉了下去,不由有些失望:究竟是橘子對劉芷的吸引力太弱了,還是劉芷本身的意識根本就不夠強烈?
她正踟躕之間,劉芷卻忽然蹬的一下翻過身來,四肢並用,從榻上爬到楠木錦案旁,仰起上半身,去扯盛果子的漆盤。小孩子動作毛躁,漆盤啪的一聲,落到地上,橘子滾落下來。劉芷攢住了離自己最近的一個。
“好孩子。”張嫣面上露出了明豔笑意,邁過滾到殿中四處的橘子,來到劉芷面前,抱起女兒,在她的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晚上,劉盈回椒房殿,對張嫣道,“過兩天,你吩咐宗正去淮南王邸看一下,淮南王明年回長安朝見,淮南王邸收拾一下,免得七皇弟回來,時間忙亂,住的不好。”
張嫣杏眸微訝,“淮南王奏請明年入朝?”
“是啊。”劉盈不以爲意的笑道,“這還不止呢?七皇弟還上書,請朕給他擇一門婚事。朕和母后商量過,將這件事交給阿嫣你。”
“哎呀,”張嫣彎脣而笑,“劉長也到這麼大了啊。”
中元三年冬十月,淮南王劉長入長安朝見。歲首大典上,他以大禮參拜皇帝和張皇后,“臣弟長參見陛下,皇后。”
劉長是先帝倒數第二個兒子,生母爲故趙王張敖府上的歌姬,出生後由當時的呂皇后撫養,與劉盈極爲親善。
第二日,劉盈在承明殿設宴招待劉長,“還記得你小時候剛抱到母后處的樣子,一眨眼,你竟也長到這麼大,能夠成親啊。”
“是啊。”劉長笑的爽朗,“皇兄從小就十分照顧弟弟,如今,弟弟不能陪在皇兄身邊,皇兄過的好麼?”
劉盈笑道,“現在,很好。”
他如今身居至尊,母在高堂,身邊有妻有女,已然是很好。
“母后命阿嫣給你操辦選妃,說起來,你對你的王妃的人選,可有什麼要求?”
劉長無所謂笑笑,笑的浪蕩,“不過是選個女子,有什麼好操心的。”
劉盈微微皺眉,不贊同道,“畢竟是伴你一輩子的人,哪能這麼隨便呢?”
劉長便從酒醉微醺中醒過神來,晃盪着手中盛着琥珀色酒液的菊花酒的酒爵,“如果一定要我說的話,選一個溫柔嫺淑的吧,夠賢惠,能夠聽我的話,不要像小皇嫂,性子驕傲任性,住在一起,一定被折騰死。”
“胡說八道。”劉盈笑罵,
“阿嫣她好的緊。能夠娶她爲妻,是我的福氣。”
提到妻子的時候,他的神色十分柔和。
這章本來章節名叫選妃來着,後來想想,不刺雞大家了,悄悄的把章節名給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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