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筠兒對他更是不一般,前兩天在相府別院裡頭,大家見了面。筠兒始終不願進城,說的話只是這件事不能再讓別人說什麼丞相夫人的閒話,也不想讓諸葛宸處在這個相位上爲難。
就是方纔管岫筠毫不猶豫說的那句話: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事情,功高蓋主有多可怕其實人人都知道。只是筠兒用的是韜光養晦的心思,不叫人看出來也不叫人知道。眼前這個就怕別人不知道而已,還非要放在嘴邊說出來,好像是不說出來就不舒服一樣。
“各自嫁人?我嫁的人是什麼東西,你們都比我清楚得多。好像他還看上管雋筠了是不是,甚至願意爲了管雋筠再立王妃,是不是?”管岫筠眼角沁出淚水:“我從來不知道那個蠻子對人還有真心,可是他就是對管雋筠動心了。這些都是我沒見過的,我也沒想過。我以爲只要是我回來了,什麼都會不一樣了。而且諸葛宸也會回心轉意的,沒想到什麼都不一樣了。他心裡壓根就只有管雋筠,沒有一個位子是給我的。”
“很多東西要是要不來的,就好像是你跟筠兒兩個,本該都有各自的歸宿,人有的時候是要認命的。”管昕昀嘆了口氣:“我能跟你說的只有這些,日後再有什麼只有是看你自己的造化。皇上預備怎麼處置,我也不知道。你好自爲之好了,有些事兒既然是做了就沒有法子後悔。只是你放心,不論你做了什麼,我們畢竟是至親骨肉,也不會在這時候落井下石。你只有是看自己的造化了。”
“管雋筠呢?她會放過我?”管岫筠冷冷問道。
“筠兒,你怎麼不問問她如今在哪裡?我想這世上恐怕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他在什麼地方吧?我們找遍了多少地方,都找不着他。你還不肯說出他在哪兒?”管昕昀再三問過妹妹,最後都不說出原諒兩個字。只好自己替她來討回這個公道。
管岫筠冷冷一笑:“二哥,你以爲我是傻子還是呆子?要是管雋筠不曾安然回來,你寧可不要這份榮耀,恐怕也不會回京的。她纔是你心中最要緊的,餘下的人一樣。諸葛宸跟皇帝誰不是把她放在心尖上。我真不懂她有什麼好不過二哥,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就是我不死。我也不會再多看你一眼,你們那個家從來就跟我沒有任何關係。”
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絲猶豫,更沒有一絲後悔。只是一種決然,管昕昀衣袖微微一拂:“既然公主如是說,管昕昀也不敢強求。似乎從很早開始,公主就是太后身邊的長公主,公主說跟我家再無聯繫,微臣實在不知管家上下什麼時候跟公主有什麼干係,不過是公主爲人質疑的時候,會有人說管家教導無方。微臣也只好替早逝的父母跟自己抱屈:此事與微臣何干?”停頓了一下:“微臣告退。”
管岫筠望着管昕昀離去的背影,彷彿是瘋癲了一樣,將手邊兩個厚重雕花木欄推倒在地,瞬間發出沉悶的聲響。
諸葛宸拿着一摞厚厚的邸報出現在遊廊上,影影綽綽的羊角燈散發出淡淡的光彩。原以爲剛回來不會有太多事情,尤其是皇帝似乎還在籌備要有一個盛大的元宵燈會,名義上是說爲了補過元宵節,彌補大過年都在忙亂不堪,最後連個年都沒有好好過。
實際上卻是因爲皇帝想要見見自家那個女人,打從回京以後。她就是深居簡出,除了自家的女眷小聚能夠見面之外,任何人想見她都被婉拒。皇后要她進宮謁見,也還有一堆上次等着她,最後也都是不了了之。當然只有一句話,感染了重風寒,見了人會過人的。
從前就不愛這些應酬,如今變得更甚一籌了。想要問問卻不知道從哪裡問起,只是知道最近她也是特別忙亂。第一件事就是張羅着要建一座新的府邸,這話還只是偶爾跟皇帝提過一句。皇帝馬上讓工部官員繪圖,然後叫人送來別院。
好像這件事又變成了皇帝的公事一樣,這是自己跟女人都沒想到的事情。皇帝怎麼會如此不分輕重, 不過既然是皇帝一番好意,兩人固然是推脫不了,那就只有坦然承受了。
“丞相。”如意跟貞娘依然從莊子上回來了,如意已經吶喊着一件家常衣服過來:“奴婢伺候您更衣。”
“夫人呢?”放下手裡的邸報,還是有些老神在在的樣子。原來從極寒之地回來,已經對於中原的種種繁華頓感陌生了。好像這一切都是在夢裡,尤其是還能看到身邊的一切,亦如當初一樣。
“夫人在花廳,說是有要緊事要做。倘或是丞相回來,要人去通報一聲就過來。奴婢已經叫人去傳話,只怕過會兒夫人就來了。”如意端了盞清茶過來,聽到外面細碎的腳步聲,趕緊過去打起軟簾:“夫人。”
“不是說今兒不過來了,走這麼遠路過來。都起了更了。”管雋筠攏了件厚實的灰鼠褂子,比起南中的苦寒,已經是山溫水暖。只是因爲兩次生產,都是在毫無預兆而且極其疲憊的情況下,有些傷了元氣。看起來還是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
“在城裡呆不住,乾脆過來了。”看着身邊的丫鬟們都紛紛跟着如意下去,看樣子是預備晚飯去了,飯廳裡只有兩人:“兩個孩子呢?”
“暉兒睡了,稚兒在後面玩他的東西。過會兒就來了。”把手邊的清茶遞過去:“我是聽說你要回來,還盤算着只怕還要晚些。這麼多東西,怎麼就能容得你出城這麼早?”
諸葛宸笑起來:“想着要回來,還不帶着東西早些出來。等他們尋稱上我,還能出得來?幾日不見你,就想得慌了。這馬自然要快得多。”說着看看左右無人,已經把她環在懷裡:“說好了,等新府第建好了,就要進城去住。你也知道這兒這麼遠,不能讓我總是回來的時候天都是黑透了,出城的時候也是透黑的天。再說還不能天天見面,這怎麼成?”
“嗯。”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只是淡淡應了一句:“隔得遠,就少回來些。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誰叫你事兒那麼多。”
“胡說,我難道因爲隔着遠就不回來,你跟孩子們都在別院住着。我要是天天住在六部裡頭,還不被人笑話。說是堂堂宰相連個府邸都沒有,不說是我沒臉。傳揚出去,皇上臉上也過不去。”捋捋她的頭髮:“幾天不見你,就想得慌了。”笑着在她鬢髮間吻了一下。
“爹,你抱着娘不抱我。”管雋筠臉上堆起的笑意沒過多久,就被兒子的突然闖入弄得僵硬在臉上,很快掙脫了諸葛宸的手起身。
稚兒繞着父母兩人轉了一圈,在兩人面前站住腳,擡起頭大眼睛看着一臉不自在的爹孃:“爹,抱抱。”
諸葛宸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俯身抱起他:“稚兒,怎麼了?”
“要爹抱抱。”胖嘟嘟的小手摳着父親青幽的下頜:“爹又長鬍子了。”看着似乎又要蹭上來的樣子,用力往後仰頭:“娘,爹又蹭我。”
“你們父子兩個的是非我纔不管。”管雋筠平復了一下滾燙的臉,因爲最近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稚兒變得很敏感起來。有時候夜裡都睡不沉,乳孃跟着都不行,一定要人拍哄着,他睜了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父母纔會安心,有時候覺得孩子小些纔好。暉兒還在襁褓中,最多能認出父母,所以省卻了很多麻煩,拍哄就會很乖了。
“爹,娘不理我們了。”稚兒仰頭笑着,好像母親心中擔憂的事情一點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過是孩子潛意識中,對於先時發生的每一件事都有着屬於他這個年齡段的膽怯,所以不論是見了誰都會格外依戀。
“丞相,夫人可以用飯了。”如意帶着人進來擺下晚飯,稚兒這才從父親懷中不情願的溜下地:“娘,暉兒睡着了嗎?”
“嗯,睡着了。”牽着兒子的小手跟男人一起到桌前坐下,給兒子盛了碗魚湯:“乖乖,先把這個魚湯喝了。方纔不是說餓了,還要等着爹回來才肯吃飯的。”
“我要吃魚。”稚兒聽話的喝了半碗湯,才讓乳孃帶到一邊去餵飯。
“怎麼了?”看她一臉徵詢的樣子,諸葛宸慢悠悠喝着滾燙的惠泉酒:“一肚子心事,還有什麼要讓你操心?”
“明明是你一肚子心事,怎麼是我?”用飯的時候,兩人一向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伺候,所以除了乳孃帶着稚兒到一邊吃飯外,這邊大桌子上只有兩口子低斟淺酌,說着這幾日的閒話。
“皇上傳旨,要上元夜朝中命婦進宮賀節。我知道你不願去,只是這次恐怕推不掉。皇太后指着名兒要見你。”接到這道上諭的時候,諸葛宸也是一愣,這是什麼上諭。命婦賀節是名正言順的事情,爲什麼會有單獨的旨意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