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蓮看了眼管雋筠,手邊還放着兩口在方纔把玩的團扇,順手就拿起來看了看:“這個花樣和繡工還真是不錯,難道這麼悠閒?怎麼沒看到你們家兩個小子?”
“沒住在城裡,別院裡地方大,沒這麼多規矩禮數。”管雋筠笑着給皇后端了杯茶:“不想把兩個人拘束壞了。”
“倒是真心心疼孩子,我倒是想這樣,只是到底辦不到。”看看像是君臣兩個有要緊話說,張蓮攜着管雋筠的手:“難得出來一趟,你陪我到處看看。相府修好以後,我還是第一次來。”
“是,皇后這邊請。”管雋筠點點頭,也不叫丫鬟們跟着。拿起團扇陪着皇后往水榭那邊走:“水榭這邊都是照着先時相府的樣子建的,只是將周邊幾條甬路給換了。”
“以前做太子妃的時候來過,後來想來也來不了了。”張蓮笑着往前走:“原本今兒也是出不來的,皇上在御書房看摺子。有道摺子看了覺得不問問不行,只是在宮裡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乾脆出來走走,看看你們這兒是不是能問出來。我想皇上在那邊問丞相,只怕還不如我問問你。別人都瞞得過,唯獨你這兒是說什麼都瞞不過去的。”
“是,皇后請問。”管雋筠緩緩搖着團扇,心裡卻有些不解。帝后兩人身邊的各色探子耳目還少了,非要這樣子微服私訪,到了相府來問問這些話?
“有人瞧見丞相那天跟個清秀男子在大街上拉拉扯扯,還一起上了你們相府的馬車。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放在尋常人身上倒還罷了,不過是不懂得規矩有傷風化而已。只是堂堂宰相在外頭鬧出些風言風語,就有傷朝廷顏面了。”張蓮不像是平日那樣和煦可喜,臉繃得緊緊的。
“是,是有這麼回事。”管雋筠落落大方的承認了:“只是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那天我想着有趣就換了男裝出去,被丞相當街攔了下來。這些事兒總不好讓外人知道,只好是叫人看着丞相跟個男人拉拉扯扯的。方纔還在說要是被人知道只怕會說是斷袖之癖,沒想到這麼會兒功夫就傳到皇上耳朵裡了。”
“是這樣嗎?”張蓮有些質疑的目光,想要在管雋筠臉色梭巡出一絲半點的叫人意外的收穫,可是看到的卻是一臉坦誠。找不出一點叫人值得懷疑的地方,有時候雖然覺得管雋筠性格不夠圓融,也不會變通。在朝見的時候,也不見她除了禮數規矩之外,還有一絲的笑意。
只是她有一句說一句,不會說一句謊話也是真的:“你要是這麼說,我也就信了。”
“原本就是這樣的,哪敢在皇后面前說假話。”管雋筠想起那天后來的事情,臉頰上泛起兩朵紅雲,配上那件竹葉青長裙,格外耀眼。
張蓮是過來人,只是帝后間是不能像是平常百姓間那樣的親密無間,更不會像是尋常的夫婦,能夠好到像是管雋筠跟諸葛宸那樣子:“行,我就這樣子跟皇上說好了。你也別想多了,這件事多半是那些監察御史不知道內情,纔會胡亂說的。不過是這些御史聞風言事,也不能多加嚴辦。要不以後,也就沒人在皇上面前說實話了。”
“皇后說的是,我愛胡鬧,丞相知道的清楚,能夠攔着就攔着好了。攔不住闖了禍,日後可怎麼收拾?”管雋筠微笑着將張蓮扶到一邊坐下:“有時候也是沒法子。皇后想必這兩日都在煩心,爲了我哥哥嫂嫂的事兒?”
“嗯,是有點心煩。”張蓮本來是要問她什麼,沒想到說笑間就被管雋筠把心事問了出來:“我也不知道他們兩口子要鬧到什麼時候,你嫂嫂這幾天都在皇太后宮裡住着,我是剛剛說了好些話,纔算是好些了。沒想到那麼個好性子的人,會鬧得這樣子不可開交。”這話也只有跟管雋筠說,除了她就連張薇這個親妹妹都說不得,張薇自從生了個皇子以後就有些嬌縱起來。
以前還不覺得,因爲皇帝在很多時候迴護她倒也有限,可是生了個兒子就活像是擒了反叛來的。有時候說話行事,甚至要超過自己這個皇后。也不好拉下臉來說她什麼。免得別人說自己這個做姐姐做皇后的,容不得人傳出去自己這皇后還要不要做人。
只有到這時候纔算是知道,當初管雋筠容不得人是爲了什麼。所以就算管雋筠有時候說話覺得不可親,可是細想想,他比所有人都來得不容易。不能容下也就容下了。
“這件事如今誰也問不得了。”管雋筠往張蓮手邊送了一碟桂花蓮藕:“那天女扮男裝出去,也是因爲這個,倒是要去看看這個女人是怎樣的。不過是個嬌怯怯的江南水鄉女子,說話行事都有限。我也不明白爲什麼我哥哥就會瞧中了她。也難怪嫂嫂心裡不舒坦,只是我已經問得多了,再問下去只怕我哥哥要跟我翻臉了。”
“你也有沒法子的時候?”張蓮看着她笑起來:“你也坐下說話,這是在你們家裡。難不成還要你站着立規矩伺候,底下這些人是做什麼?”
“還不是擔心壞了規矩,說我不小心。等會兒要是又有人聞風言事,恐怕又有摺子到了皇上跟前,給我再來個僭越規矩可就擔待不起了。”管雋筠把手邊的蓮子茶給端了過去:“這蓮子茶還不賴,用剛汲出來的井水鎮了。清甜得很。”
“你這兒什麼都好,皇上也說,要是你在城裡住着,恐怕丞相也省心些。我看你要是能多多在城裡住着,只怕也叫人省些心。”張蓮抿了口蓮子茶:“乾脆搬回城裡住好了,這裡的事情也不能都交給底下人去做。不知道的還真以爲你這個丞相夫人是交給人去做了,多不好。”
“皇后說的是,這幾日在家裡住着,看得多了也覺得是挺瑣碎的。平日在別院住着,也沒少操心。只是每日在相府裡住着,那麼多的官員來來往往。相府雖然大,總有遇上的時候。況且我回來了,兩個孩子就要跟着回來。到時候擾了他的神,反倒是不好。”
“你想得也有理,只是我覺得你在府裡住着總是好些。也想要你替我去勸勸你二哥,有些事情還是收手的好。一個不上臺面的江南女子,就是收進來也不好看。”皇后嘆了口氣:“這個納妾的事兒,總是要門當戶對來得妥當。要不以後總是被人笑話,也沒意思。再說,也不是生得挺好,帶出去都覺得不好看。”
管雋筠聽到這話,有些啼笑皆非。這話不是皇后該說的,但是一定是吳纖雪有些潑醋才說出來的村話,不過從皇后嘴裡說出來就覺得奇怪得很。皇后難道是在借這件事點着什麼?
“我先時也這麼想,也不是刻意迴護我哥哥。這件事全是他不對,就不用說了。可是這個女子只怕身上還牽連着別的事情,要不也不會這麼鄭重其事。我既不能勸我嫂子,更不能去說我哥哥不對。”管雋筠頗有些爲難:“皇后聖明,多虧了皇后在裡頭多勸勸我嫂子,纔算是好過了些。”
張蓮聞言笑起來:“咱們小時候一處淘氣着長大,比不得別人。你說的事兒我知道,看你嫂嫂這兩天都瘦了一圈了,咱們都是外人可不能用貴勢壓人。只能是好好說,好好勸。那句話叫什麼來着,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婚。再說都是這麼多年的夫妻了,真要是沒了誰還能捨得掉?”
“皇后說的話我明白了。”管雋筠笑起來:“我明兒就回去看看,只要是我二哥在家裡,我就跟他好好說說,就算是負荊請罪,也要我二哥到宮裡去把嫂嫂接回來。不說是讓皇太后能夠舒服些,每日爲哥哥嫂嫂操心。也不能讓皇后在天天心焦這些事情。”
“就屬你知道得多,裡裡外外的事情你比我這個做皇后的知道的都清楚。你一句話就將這些事情說了個透徹明白。我勸勸都是沒什麼,也能消磨了一天的功夫。可是皇太后那兒就不是這樣想,這幾年皇太后精神大不如前。先時護着岫筠,如今又是護着你嫂嫂。這幾個人每一個叫她省心的,哎……”張蓮看着她:“有些事情除了你,我還真找不到人說。”
管雋筠笑笑沒說話,怎麼自己又成了她的知心人了?當初就差是姐妹兩個聯手跟自己過不去了,面上是爲了護着吳纖雪。可是內裡還是在埋怨自家給他們添了麻煩,皇太后不省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偏偏還要提起管岫筠。是不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再出第二個管岫筠給自己添亂?
張蓮看她不爲所動的樣子,好說歹說她都能有話來回復。若是執意說下去,只怕還真是要碰了一鼻子灰去,畢竟管雋筠不像是尋常人,真的能用皇后的身份要她改變什麼心思。皇太后在她面前都是不管用的,這是皇太后氣急了說的話。看來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