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皺着眉看完管昕昀送來的加急軍報,扭頭看着窗外,天已經黑透了。玩鬧了一下午的兒子終於睡着了,早先的發熱耗盡了小傢伙的精力,小臉沒有先前的蘋果紅。
管雋筠側躺在兒子身邊,手還在輕輕拍着兒子的背。嫩藕般的小胳膊搭在母親脖子上,小嘴不時吧嗒兩下,好像是吃到了什麼好東西。
“睡着了?”俯下身看着兒子的小臉:“還燙不燙?”
“還好。”管雋筠很快起身,避開身邊的人。往常這時候說不準會叫人把晚飯拿進來,不過屋裡多了個人顯得莫名侷促,只要想到他做的那些事情,就會油然而生一股噁心。
“前方的戰事不穩,你二哥或者會有麻煩,原說是儘快收兵,只怕會要拖延。”諸葛宸看着她的背影:“先瞞着你嫂子,不要跟她說了。”
“很要緊?”管雋筠住了腳,最近的事情每一件都是壓在心頭叫人喘不過氣。宮裡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賞賜,記不清楚是第幾次叫自己在宮裡呆到下午,每次都在想是不是最後一次。不止是皇帝,還有人在給自己爲難。
還有管岫筠的信,也是一個抹不開的心結。她總在問自己是不是有生養,以她的性格絕不會是偶一爲之。一定是有什麼事情比任何事情都來得重要,否則絕不會是熱絡過頭的關心。
至於這邊的事情,更沒有哪一件讓自己舒心過。每每想到這些,就像是一道道無形的枷鎖讓自己心煩意亂。
“至少在信中看到的很棘手。”諸葛宸皺着眉,管昕昀跟她,兄妹兩個有個很相似的地方:凡是都很謹慎,尤其是面對大事的時候,沒有十足把握是不會輕易下定論的。
管雋筠盯着遠處看了一下:“什麼時候會有消息,瞞不了多久。”
“我也想他快點有消息,大軍在外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諸葛宸不經意間的一擡眼,女人憂鬱的神情納入眼簾,心底沒來由的觸動了一下。
“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微微嘆了口氣,都看着這家人何等風光何等富貴,只是可有人知道從五歲開始就沒有父母是怎樣的滋味?飛快擡起眼瞼,瞬時間已經收拾好自己的心事,早就告訴過自己,不要做不該有的夢,原來真的沒錯。
“該傳飯了。”諸葛宸坐在桌前紋絲不動,一點也沒有要走的意思。
“我吃齋,丞相不慣。”管雋筠已經走到門邊:“丞相還是去青鸞那邊用飯,這邊小廚房伺候不了。”
“好好的,吃什麼齋?!”諸葛宸皺着眉頭,都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了,還能吃齋。方纔把她抱在懷裡的時候,居然比以前更纖瘦。就是兒子的胳膊恨不得都比她要粗些。
管雋筠不想理他,二哥的事情是壓在心頭的一塊大石頭。一道清瘦的身影在門邊站着,微風拂來,淡青色的衣袂微微起伏。諸葛宸從後面抱住她:“你哥心裡知道該怎麼辦,用不着你擔心。”
“多謝丞相吉言。”管雋筠掙扎着擺脫他的手臂,諸葛宸微一用力就把她抱了起來,打橫抱到軟榻上:“還要鬧多久?”
“我沒鬧。”管雋筠掙扎開他的手:“丞相還是到青鸞那邊去,我這兒不是丞相呆的地方。”
“你在吃醋。”諸葛宸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管雋筠看了他一眼:“丞相相信嗎?”頓了頓:“有件事,我忘了。那天回家去,嫂嫂跟我說,管岫筠來信了。問我有身孕沒有,我讓嫂嫂回信的時候告訴她,我生了個兒子。”
“你瘋了!”諸葛宸雙手捏緊她的雙肩:“你告訴她這個做什麼?”
“她不是要知道嗎,我告訴她就是了。”管雋筠扭動着肩膀:“你放手,痛。”
“你知道她要做什麼?!”諸葛宸盯着她的眼睛:“她一直無所出,要是再沒有子嗣,廢黜嫡妃或者另立皇儲承嗣,都是勢在必行的事情。”
“丞相倒是比我清楚得多。”管雋筠一直都在心裡描摹一個後果,心裡想過了無數遍都不知道會是這樣:“看來她倒是對丞相真是跟對別人不一樣,這麼一件好事都能想到丞相身上。從前她正眼都不看看我,此時卻能想到我,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閉嘴。”諸葛宸對上她的眼睛:“這件事以後你不許再管,不管她弄什麼東西過來,你都不許再管。孩子的事情也不許再提。”
“難道丞相不想爲了博得美人一笑?”管雋筠試圖推開他:“沒有子嗣就沒有嫡妃的身份,豈不是可憐?丞相如何捨得。”
諸葛宸環緊了盈盈一握的纖腰:“這不與你相干。”
“我想她看中的只是丞相的血統,或者因爲我跟她是孿生,能夠有這樣的孩子做嗣子的話,是最好的。”連管雋筠自己都沒想到,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居然會淚如雨下:“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別鬧了,等會兒把孩子吵醒了。”諸葛宸嘆了口氣,輕輕給她擦去了淚水:“好了,不哭了。”
“你走。”管雋筠哭得無法自抑:“我不想再看到你。”
諸葛宸抽回手臂,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管雋筠默默盯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淚水糊滿了滿張臉。
吳纖雪跟管雋筠姑嫂兩個人走在長信宮外的甬路上,全是全副的命婦妝扮。兩人都有滿腹的話,只是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自從上次諸葛宸說起軍情不好之後,兩人見面的時候管雋筠都不好提起任何一個字
“筠兒,我給岫筠的信被中途劫了回來。說是丞相鈞旨,任何信箋未經兵部審查不許離開京城。出什麼事兒了?”吳纖雪拉着管雋筠坐下:“你哥寫回來的信倒是沒說什麼,我也不能跟他說這些。”
“哥哥好?”管雋筠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好些時候都沒見有家信回來,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夠班師回朝。”
“快了,他說最近忙得很,沒工夫寫信。”吳纖雪看管雋筠從乳孃手裡抱過孩子:“皇太后方纔都說是,稚兒伶俐得很,一看就是有大福的。說不準日後還要有大恩典的。”
“好好長大,什麼恩典都是多餘的。”一時間縈繞在心頭的兩件心事掉在地上,神情之間便輕鬆了很多。
“大姑娘。”皇太后身邊的老嬤嬤是見到吳纖雪,總是按照吳纖雪在家裡的排行:“老太后叫你進去呢。”
“筠兒呢?”吳纖雪笑起來:“難不成讓筠兒一個人在這裡?”
“我找筠兒有事呢。”張薇也從長信宮出來:“嫂子就別擔心了,這不是有我呢。”
“交給貴妃娘娘啊,我就放心了。”吳纖雪很高興地答應了,張薇笑着上前挽住管雋筠的手腕:“咱們可是好久沒見了,這些日子可好?瞧你瘦多了,是不是哪兒不好?”
“謝娘娘關心,挺好的。”管雋筠想要抽回手,張薇的手抓得越發緊了:“到我那兒坐坐去,我還有好些話要跟你說呢。”
“抱着你們家小公子在這兒候着,我們一會兒過來。”張薇轉臉吩咐跟在後面抱着孩子的乳孃:“別叫孩子着涼了。”
“是。”乳孃趕緊垂首答應着,懷裡的小傢伙方纔昏昏欲睡。忽然被不遠處皇太**裡的樂曲驚醒了,看到母親站在面前,免不得像是在家裡的樣子,朝母親伸出手:“啊啊,啊啊。”
“這是怎麼了?”張薇看到這樣子,有些驚訝。多大的孩子就知道黏人?管雋筠習慣性地接過孩子:“要我抱他。”親了親兒子的額頭,再把孩子交還給乳孃:“舅太太一會兒出來,要是我沒過來就跟着舅太太一塊兒先回去,別在風地裡站着,仔細別磕着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