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不懂大爺說的什麼。”到了京城這麼久,也從身邊小丫鬟和隨從口中知道,自己攀上的人並不簡單,一定是個比當初爲難自己一家的官老爺要大得多。本來在小丫頭面前說話好容易有了些架子的,可是遇上面前這個翩翩少年,馬上氣焰矮了半截。
管雋筠在庭院中慢慢踱步,時時打量着四周。銳利的目光梭巡着自己熟悉或是不熟悉的物件,很快就從敞開的屋門內看到一件頗爲惹眼的東西,一下立住腳轉臉看着仙兒:“去看看桌上那個,怎麼看着面善。”
“是。”仙兒緊走了兩步,進去拿起管雋筠所指的五彩花樽,翻過來看着下面的落款。眉頭微微一皺,快不出來:“是,沒錯。”
“嗯。”管雋筠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秀兒:“這根高枝兒攀得可真好,世上的便宜可都是被你佔盡了。”朝門口的侍衛招招手:“回去一趟,就說我在這兒。另外就說那個五彩花樽我挺喜歡的,帶走了。”
“是。”本來還要是攔着管雋筠的守衛們,聽到她的吩咐馬上十二分的小心:“小的這就去傳話。”
“不忙,我說的家裡是我家裡,別走錯了。”這個花樽是那天外藩進貢相府的東西,當時看着俗氣,放在哪兒都覺得礙眼,也不想諸葛宸被人說成是貪墨之人,就要人退了回去。這花樽若說別的到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唯獨下面的款識是看過一眼不會錯了的。第一次看到的時候就說,這個窯工什麼時候也開始從俗了,居然弄出這麼個花樣來。沒想到今天又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該要從俗了。
“是。”這下算是明白了,是要到相府去傳話。麻煩當下就更大了,又把丞相給拉扯進來了。其實小姐在家鬧騰一下就夠瞧了,再把事情弄到相府去,等下被將軍和丞相知道,雙雙職責自己不會當差辦事,誰能擔待起這個不是。
“站累了。”管雋筠接過仙兒遞過來的花樽,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再次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另外的侍衛已經端了一把最好的紫檀交椅在芙蓉樹下放好,隨即退回到自己該站的地方,誰也不敢在這位大小姐面前惹下不痛快。
“這是管將軍的椅子。”秀兒看他旁若無人的樣子,那個花樽是有人送來的,說是價值不菲。而這個交椅,也是管昕昀每次坐的地方。但是這個怪人,毫不在乎大喇喇坐下,對着手中的花樽,好像是隨時要摜在地上摔個粉碎的樣子。當時管將軍就說過,這個花樽有些人家一輩子也未必能買得起。
“我又不要,只是坐坐還能坐壞了?”二哥對這麼一個不能上了高臺盤的女子用心已經叫人不解,若是再加上那男人在其中,就未必能夠忍得下這口氣了。五彩花樽,紫檀交椅……品級不夠的官員家中都不許有這些僭越的東西,再有錢也不行。二哥這是要把她弄到什麼位子上?
“這位子不是人人都能坐的。”從被管將軍救下的一刻起,這個人是她要終身依附的人,即使是個垂垂老者也是要報恩的,只是沒想到這個人還是青春年少,而且是個位高權重的人。沒想到一直對自己不夠垂憐的老天,會有這個結局在等着自己。
“是麼?”管雋筠打量了一下紫檀交椅,不爲所動。慢慢搖着摺扇,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是自家那個兩天在起更前沒有看到人影的人,這一刻倒是來得比什麼都快。
回過頭一看,所料果然不差。諸葛宸已經到了門外,緊抿着嘴脣分辨不出情緒。看到她坐着這裡,已經闊步進來。仙兒嚇了一跳,因爲諸葛宸身後還跟着同樣面色的榮立。
別看平日仙兒能夠當榮立的家,那也只是不出漏子的時候,真要是做出這種女扮男裝,驚世駭俗的事情,心底還是有些惴惴然。就算是此時身邊有管雋筠坐鎮,可是也不能管到家裡去,等下晚上回去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
“回去”諸葛宸冷着臉過來,聲音裡沒有任何溫度:“有什麼,回去說。”
“這兒有什麼不能說的?”管雋筠微微一笑:“這個五彩花樽我見過,怎麼今兒又在這兒看到了?難道有人覺得這花樽好,就拿到這兒來了?這五彩紋飾,是什麼品級的人家纔能有的?我竟忘了。”
“難道就只有一件不成”諸葛宸冷着臉:“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有什麼回去說比在這兒好。”
“好,我回去。”管雋筠從不在外人面前給他沒臉,且不論他是不是丞相的身份。他是自己的男人,也不說夫爲妻綱,只是不要人說自己沒規矩會讓他丟了面子:“我想會有個好的說法給我。”
“嗯。”諸葛宸點頭,一手奪過她手裡的摺扇,在手裡把玩了一會。扭頭看着榮立:“別跟着了,你那兒也有事兒要做。”目光落在管雋筠身邊的仙兒身上,榮立抿着嘴點點頭:“好了,回去了。”
管雋筠眼睜睜看着仙兒灰溜溜跟在榮立身後離開,有些孤立無援。怎麼會是這樣子,而且諸葛宸跟她一樣,並沒有正眼看看院子裡的人。拉着管雋筠的手,大步出去。
秀兒有些看不明白京城中的人,怎麼這裡的人居然會是男人毫不避諱,牽着手就這麼走了。雖然先前進來的人,有些女氣。也是男人的打扮,難道本來就不是男人?可是說話的樣子,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從裡到外透着古怪,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鬧夠了?”諸葛宸坐進鞍車裡,看着一臉慍色的管雋筠:“弄得男不男女不女,好看?是不是要人說我有了斷袖之癖你就放心了,還要帶着自己的丫頭在外頭招搖?”
“先說說那個花樽是怎麼回事,再說說這個秀兒還有這所外宅。我男不男女不女的事兒,等會兒再說。”甩開他的手,有些惱火。
“還要我說多少次,這跟我沒幹系。”諸葛宸把她抵在車廂上:“這件事你就別管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過些時候就丟到腦後去了,若是你問得多管得多,將來收不了場就是**煩。這裡頭牽涉的人,一個是你哥哥一個是你男人,要是你全信不過,不知道你會信得過誰。”說着就扯下她髮髻上的象牙簪子,橫七豎八插在自己頭巾外面,緊接着不由分說覆上她的脣,不許她出聲。
“唔”管雋筠驚呼着想要推開他,等下被人看見只怕真要說兩人是斷袖之癖。大庭廣衆之下被人看見這樣子,傳出去怎麼做人?
“是你逼我這樣子的。”良久之後,諸葛宸放開她:“這件事如今還沒有定論,再說不論是你哥哥還是我,難道都是分不清輕重的人?他真要有什麼外室,也犯不着去找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你瞧瞧那樣子,若是知進退的,見到陌生男子難道還能迎上去?這點規矩都不懂,留着做什麼?”
一席話說得原本面紅耳赤又帶着氣喘吁吁的女人,又帶着些迷糊起來:“你們在弄什麼鬼?這裡頭的事兒,我要知道。”
諸葛宸搖頭:“還不是時候,你知道了只會是是添麻煩。有些事情,你還是別問了。自然是會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我知道,你是用這個緩兵之計跟我拖延着。日後生米煮成熟飯了,就能夠爲所欲爲來着。”管雋筠對上他的眼睛,就算他給出的解釋無懈可擊,還是不甘心。這裡頭有太多的破綻,騙不過自己的眼睛,也瞞不住任何人。
“你總是信不過我就行了。”諸葛宸無奈地搖搖頭,掀起前面的車帷:“待會兒到了相府,一徑到二門。”
“是。”前面趕車的頭也不回地答應了,管雋筠臉頰驀地發燙起來。上次就因爲自己跟他鬧彆扭太狠,後來在車上做出的事兒叫人說不出口,也是一徑把車停在了二門裡頭。這次又這樣,是要幹什麼?又不是以前,都是兩個兒子的爹孃,還要跟以前一樣做出那麼多沒分寸的事情?
諸葛宸轉過臉的時候,早已換了一副顏面:“你少在那兒胡思亂想,就你這樣子等會兒在大門外停了車,被人看見我說得清楚說不清楚?”
“你胡說什麼”被人看破了心思,又不好說什麼。還是硬着頭皮說道:“我又胡思亂想什麼了?”
“你自己知道,瞧你那張臉都像是紅蓋頭似地。”諸葛宸明顯意有所指,卻又坐到她身邊把她攬進懷裡:“我知道你身子不舒服,這些時候還留在城裡都是因爲不放心。我還能做什麼叫你不放心的事情,你看有這麼點蛛絲馬跡你都能查出來,真要是有什麼也有前車之鑑在裡頭。上次就跟你說了,你就當做是當初岳父的事情,見一半不見一半行了。何必非要追根究底?還要回去說那麼些話?你哥哥嫂嫂這兩天弄得家裡簡直像是不得收拾了,我看都是你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