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沒避諱什麼,很平淡地看着管昕昀。慢悠悠說出一句話:早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早早就打個正經主意。這個正經主意沒有明說,兩人心知肚明。管昕昀也在後悔,爲什麼要把妹妹推到這個火坑裡。若是真的做了皇妃,恐怕正位中宮也未可知。皇帝還有句話,只是對着管昕昀一人說的:之所以會有張薇的貴妃之位,就是因爲張薇自小跟筠兒一處長大。
皇帝的心用了這麼多年,還是無疾而終。可是諸葛宸不僅不懂得珍惜,反而是對妹妹冷落難堪至此,難怪皇帝會要治罪,可是妹妹進宮求情纔會有了早產,就是這麼做了最後又落得什麼樣的結果?即便是同爲男人,也對諸葛宸無法諒解。
“我叫人收拾一下,即刻就走。”管雋筠並沒有遲疑什麼,兄妹倆同時對那個人熟視無睹:“二哥,三哥前些時候是不是有家信來?”
“又被你知道了。”管昕昀抱着稚兒:“說是那邊一切都好得很,這話原不該我說,只是咱們嫡親兄妹也沒什麼忌諱,大夫給你三嫂診脈,這一胎是個男胎。”
“這可是好得很的事兒。”管雋筠笑着雙手合什:“要不這樣的話,還指不定三哥怎麼說嘴呢。”
“偏是你敢說他。”管昕昀寵溺地笑起來,稚兒津津有味吃着自己的手指頭,看這樣子也不知道笑什麼,口水都滴到面前的小兜兜上面:“有什麼這麼好笑,手指頭就好吃?”稚兒一點也不認生,很乖地坐着。
諸葛宸在紫檀屏風處站着,看到這一幕心底莫名感慨,稚兒只要是沾了自己的邊,肯定是會不依不饒的,而且會又哭又鬧,讓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高興。
“回來了?”諸葛宸還是從屏風旁出來。
管昕昀抱着稚兒起身:“我難得回來,把筠兒接回家住些時候。這些時候給丞相添麻煩了,實在是抱歉得很。”
管雋筠根本就不看他,只是帶着綺媗去收拾東西。看她的背影就知道,心緒好極了。很久都沒看到她笑過,就是笑起來也是虛應地笑容,曾經以爲她到別院住段日子以後,會比在城裡住着好些,沒想到到了這裡還是一樣。甚至比先時更壞,軟硬兼施甚至想讓女人最容易有的嫉妒心來幫上一把忙,沒想到最後也只能是鎩羽而歸。
“都收拾好了?”很快就看到管雋筠帶着人出來,連衣服都換好了:“這想着要出門,什麼都快些了。”
“嗯,都快悶出病了。”管雋筠抿嘴一笑:“來,稚兒到娘這兒來,咱們跟舅舅家去了。”
“行了,該走了。”管昕昀護着母子兩個出去,諸葛宸根本就沒有機會去說句話,只能是目視兄妹兩個出去。
回到家中的別院,稚兒跟兩個表哥玩得很盡興,雖然還小畢竟是男孩子,居然就能玩到一出去,夾雜不清的說話更是逗得所有人笑個不停。
“稚兒睡了?”吳纖雪讓人端了紅豆沙過來,管雋筠坐在水榭的迴廊上:“嫂嫂。”
“可不是睡了,從沒見他玩得這麼高興。”接過紅豆沙,姑嫂兩個慢慢吃着:“還是家裡舒坦,要是平時的話,指不定多聒噪。”
“那邊人多事雜,說不忙是假的。”吳纖雪吃了兩口紅豆沙:“還不賴,你哥哥回家辦完公事,就是想着要把你接回來住段日子。”
“是想要回來住些時候,總是不得空兒。哥哥去接,哪有不回來的道理。”管雋筠吃了半盞就放下了:“在那邊住着,也是無趣。”
吳纖雪嘆了口氣,已經是索然無味。總不知道怎麼勸慰她,這麼些日子倒是聽了不少青鸞這樣那樣的故事,最近還往相府送去了高麗女子,那些夫人們見了自己總是說丞相夫人好大度,這種事都能容得。聽到這些話,除了苦笑還能做什麼?
其實自從筠兒嫁人以後就變得叫人不認識了,當初也說過一句讓她不要把自己先時幽嫺貞靜的性子弄丟了,可是這麼久以來她沒有把自己弄丟,只是跟從前一樣把自己藏起來。所有的真性情不知道是弄丟了,還是真的藏到了天涯海角。想問卻不知道從何問起,每每見了看到她又瘦了就知道過得不舒坦。
“上次跟那些官眷們在一處,說是府裡又多了人。一個青鸞沒鬧清,又來了個高麗的,可是怎麼好。”吳纖雪看着默然不語的小姑子:“哎,真是麻煩。”
管雋筠笑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麻煩什麼時候都省不了。我不想哥哥嫂嫂生氣,況且這件事我自己都不想多追究,他愛跟誰就跟誰。”
“胡說,這纔多久就生出這種心思來,那怎麼行。”管昕昀剛從外面回來,聽到這句話眉頭緊皺:“難道就讓這些人給你難堪一輩子了去?我們家可是不會讓自家女孩子受委屈的。”
“不受委屈?”管雋筠笑了一下:“難道岫筠不受委屈?不是說她在南中,縱然是嫡妃。因爲沒有生養,反倒是被身邊的綺娟給搶了先。這受委屈了沒有?要是真能重新來過,你還要我嫁給他?或者我去南中會是最好的選擇。”
“筠兒,你想得很清楚了。”管昕昀在妻子身邊坐下:“要是知道是這麼個結果,我甚至懷疑當初我想要把你留在身邊,好好看着你一生的私心是不是真的錯了。哪怕不是諸葛宸,就是皇上身邊是不是都比如今好?”
管雋筠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只是那種壓抑到極致的生活,實在是叫人無法忍受。有時候幾乎想要狂奔着叫出自己心中的不忿,只是從小受到的各種規矩禮制,是不會准許自己做出各種脫略形跡的舉動,所以每次至多是想想,真正要做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管昕昀始終心存歉疚,從來就沒想過會讓妹妹受委屈,尤其是這種說不出口的事情,不管是遇到什麼事情都能用有辦法解決,哪怕自己不出手皇帝都看不過去,自然會有旨意。可是皇帝那天也說了,納妾這種事筠兒自己不說,反而是大大方方接納,不論這份心胸真假,就是面上的雍容大度都是別人比不來的。
“好了,既然是回家來了,就什麼都不說了。家裡自然是沒有什麼叫你煩心的。”管昕昀端起丫鬟捧來的紅豆湯喝了一口:“對了,有件事不說我還忘了。你方纔說的,岫筠的事兒有信來。”
管雋筠側過臉看了半晌,沒有接信只是看看兄嫂:“這個事兒,我倒是不能說了。岫筠是姐姐,哥哥嫂嫂說她兩句也是人之常情,我就不必了。”
“你這脾氣啊,什麼時候能改改。”管昕昀無奈地搖搖頭,說這話的時候全是寵愛,好像對於自己的妻子還有兒女,都不可能坐到這樣。
“只怕是稚兒醒了,我瞧瞧去。”管雋筠不想繼續坐在這裡,找了個託詞退了出去。
直到看不到管雋筠的背影,吳纖雪才嘆了口氣:“以爲筠兒真的不在乎?要是不在乎,就不會想要回家來住段日子。我細細問過綺媗,綺媗很小心地告訴我,兩人平日見面都已經是望影互避了。這次不是有那什麼丞相夫人縱容家人行兇,以至於逼死人命的事情。要不是筠兒叫人背後查驗,又讓京兆尹秉公執法,才知道是那個青鸞搗的鬼,這些事沒有一件不是讓筠兒操心的,至於別的事情就更別提了。也不知道相府家規若何,居然讓這些妾室都欺負到筠兒的身上。筠兒嘴上不說,心裡只有自己才知道。”
管昕昀手掌緊緊握成拳頭砸在几案上:“我一定不會饒過諸葛宸,不論他是誰。諸葛宸自己已經是與虎謀皮,要不是看在筠兒的份上,皇上根本就不會饒過他。筠兒進宮求情,換個人只怕早就死了八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