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邊城街頭忽的冒出一陣火光,將一幢小樓燒得火光沖天,映紅了半邊天。太多的人帶着水盆跑出去,有人看到那位中原來的諸葛大夫一家都在那幢小樓裡,甚至還有還有孩子和女人尖叫的聲音。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大火終於被撲滅,但是連同房屋一起都被燒成了灰燼。邊城太守接到人報信,趕緊帶着人過來查看。除了看到一家五口緊緊抱在一起的慘劇外,還有不少之前的細軟也都隨之變成了一堆灰燼。
不能被大火全部燒盡的一些金銀也都化成了銀水,最後再次凝固成一堆黑乎乎的的泥潭,在地上散發出詭異的光芒。不少曾經被諸葛大夫醫治過直到痊癒的人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天降之災?還是落在最好的大夫身上?
醫術那麼高超的大夫,加上總是一臉和煦笑容的娘子,三個出息的孩子,一下子都交給了一場大火,實在是可惜得很。牆角還有一個漢人常用的木箱子,裡頭裝着的好像是他家兩個小公子常用的書籍,全都被火燒成了一堆灰燼。
“真是可惜。”悲天憫人般的目光被來人看在眼裡,多數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至少覺得好人該有好報,不過也有人覺得奇怪。
諸葛大夫一家不是住在街角的那幢屋子裡,怎麼突然又來市集買了一間,住進來才幾天就發生了這樣的大事。要是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絕不會搬家的。所有人心裡都是這麼想,不過也只能是在心裡說說。事情已經發生了,誰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局。
“爹,我那些字帖都燒沒了,以後是不是需要再寫一遍?”依依坐在馬車裡,兩個哥哥換回漢人的裝束,騎在馬上在通往南中都城的路上疾馳。父母都在車廂裡安然坐着。依依看爹孃一臉和煦的笑容,很安然的樣子。
“不必了,都過去了。”諸葛宸摸摸下頜的髭髯,然後看着管雋筠:“這次到了都城以後。住上一段日子我們就會中原去了。離開這麼多年,還真是有些想念那個地方。”
“那兒有什麼好?”管雋筠輕搖着團扇,讓女兒靠在窗邊看着不住倒退地景象:“還不如在這兒好勝過自己的小日子,又沒人管沒人問。要不是擔心有人使壞的話,在哪兒住得好好的幹嘛要急着搬家?”
“住得膩了自然要搬家,總在那兒住在人就會有惰性。我還指望他們將來揚名立萬,讓我這個做爹的跟着沾光呢。難道你這個做母親的。就不想想拿着鳳冠霞帔做誥命夫人的一天?”說這話的時候,頭也不擡,低垂着眼皮好像是別人家的事情。
“聽聽,這是你爹說的話。”朝女兒笑起來,明顯的口不對心。其實男人真的只是想要一家人過上安樂日子,如果真的能夠在什麼地方住上很久的話,未嘗不是一件壞事。難道真的想要擺脫以前的影子,就那麼難?
“爹又在說笑呢。”諸葛霏抿嘴一笑。很像是母親當年的樣子,尤其是嘴角隱隱的笑渦,乍一看都不知道誰是誰了。其實那天夜裡爹孃帶着他們兄妹三人連夜趕路離開了家,甚至都爲了不讓人聽見深夜裡,馬蹄在石板路上踢踏作響的聲音,特意給馬蹄裹上了厚厚的舊布。
“聽聽,你女兒都知道你在說笑。”管雋筠笑着摸摸女兒的頭髮:“過會兒就會見到舅父他們,上次舅父到了家裡,你們都說要來見識見識,這會兒來了可不能沒規矩。”
“記下了。”小丫頭長大了。說話行事都不像是小時候那樣,什麼都能第一下蹦出來。很多時候都是靦腆極了,站在母親身後。很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個子漸漸也趕上了母親,怪不得總有人說這姑娘生得真跟做孃的一樣了。
“爹,到了。”馬車停住了,稚兒在車外勒住馬撩起一側窗帷:“舅父家的府第已經到了,是不是請人通報後再進去?”
“嗯,看看門外是什麼人。”諸葛宸點點頭。這次出來才發現孩子們真的都是長大了。尤其是兩個兒子,越發是出息得很。稚兒一手張羅着,根本就不要父母操心。至於暉兒跟在哥哥身後,說話做事都很有樣子了。
“到了,上次來的時候暉兒都還沒出生呢。”管雋筠看看窗外的藍天白雲,沒想到有一天會是一家人會到這兒來。上次一個人懷着身孕,未卜吉凶到了這兒。甚至不知道這裡頭的人是自己的親大哥,只知道自己被親姐姐劫持出了京城,就連自己的男人都不在跟自己一起了。
那時候誰會想得到,有一天自己會跟他一起,帶着孩子們回到這裡地方。“娘,這兒就是舅父家?”諸葛霏跟在母親身後:“怎麼舅父不跟舅舅他們一起住在中原,而是住得這麼遠?”
“這是很早的故事了,以後有空的時候娘再跟你說。等會兒見了舅父舅母就別問這話了,顯得生分。”管雋筠笑笑:“你看這兒,是不是比咱們住的邊城要大好多?”
“嗯,人也多了好多。”諸葛霏看到路邊的花圃裡滿是家中見過的虞美人,還全都是家裡最多見的雲白色虞美人:“娘,這兒好多虞美人。”
“虞美人也是咱們中原人的說法,你記得從前你娘教給你念的宋詞裡,那一首《虞美人》?”諸葛宸側過臉:“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不好不好,太頹喪了。”諸葛霏擺手:“李煜的詞都好,就是太頹喪,爹應該是大江東去浪淘盡大英雄。”
“這都掉上書袋了。”管雋筠聽到父女倆的對話,已經笑着過來。那邊兩個兒子張羅着人去給舅父家報信,看來都是叫人放心的:“你要是學成了那麼多,乾脆開個書館好了。做個私塾先生,以後教出兩個狀元徒弟,說不定還能名揚天下呢。”
“我教好我兒子就行,什麼狀元不狀元,那是人家宰相的事情。”諸葛宸擺手,遠遠看到早些時候回來的管安平跟賀錦兩人帶着不少奴僕過來:“我們小門小戶,都是沒見過大世面的。只能是過自己最平淡的日子,這就行了。”
“大哥,大嫂。”管雋筠笑着過去請了安,一段日子不見面,不行中原禮節的話,都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都成了方外之人,要不怎麼會把從小學會的規矩全都扔到了腦後?
“可把你們盼來了,喲,這就是依依吧?都長這麼高了,要不是在你們身邊站着,一定是認不出來了。”賀錦驚訝地看着管雋筠身邊的諸葛霏,眉目間的相似,一看就是嫡親的母女。
“舅母。”諸葛霏把母親教過的規矩照樣子演練了一次,不像是在南中住久了,甚至不知道中原規矩的女孩子。
“比我們家鳳姐強,就是在中原住了那麼久,甚至都是將軍夫人,上次回來請安,還是覺得彆扭,幸好小妞妞是嬤嬤教的。要是跟鳳姐一樣,我都要急壞了。”賀錦還是大說大笑,一點也不會因爲男女有別,或是內外有別就有所忌諱。
也是到了這時候管雋筠才發覺,其實不止是她就是南中都城所有的女人都是跟賀錦一樣,不用擔心什麼時候禮數不到而被人笑話:“嫂嫂快別誇她了,一會兒就該說舅母都說我好,我肯定最好了的話了。”
一席話說的人都笑起來,管安平朝着諸葛宸點頭,繼而笑道:“我聽說那天夜裡邊城大火,恐怕已經有人料理後頭的事情了。”
“融掉了兩塊金錁子,絕對是沒問題了。”諸葛宸點頭:“還把他們兄妹幾個小時候練字的字帖都給燒掉了,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不過是灰飛煙滅而已。我想以後都不用再往邊城去了,只是將來被人問起來,倒是有些可惜了。”說這話的時候,慶幸多於感慨,至少對於他來說這些不算什麼。因爲只要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別什麼都來得要緊。
管安平一直都是不大喜歡諸葛宸這個妹婿的,先時也想過,好像是家裡的兩個妹婿都是跟別人家不一樣。這是管昕昀也說過的,不論管岫筠如何,都是親妹子。在她塵歸塵土歸土以後,就更加沒必要再去追究什麼。而諸葛宸卻是看得到的,他先前做的事情很讓人替妹妹擔憂,但是看他們一路走來才知道,諸葛宸的確付出了太多。再多不好,這麼多年跟妹子在一處就不易。
何況爲了妹妹已經放棄掉所有的一切,這一點換做任何一個男人都做不到。他做到了,就是這點心還有什麼可說?
“行了,先進去。有什麼進去再說。看他們兄妹三個,都有些按捺不住了。“管安平笑笑,同樣也是一副閒適的笑容。看來這樣的日子會越來越多。這已經是不言而喻的事情,只要他們願意,以後會有更好更燦爛的日子在等着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