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那個程度,何必說得如此嚴重。”看着兒子一本正經地比劃,管雋筠微微一笑:“我在別院養病,仙兒跟綺媗都在我身邊是誰都知道的事情。若是仙兒冒冒然跟你們回去,還不知道府裡會有多少閒言碎語。仙兒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就是出了閣也容不得人欺辱。你是她夫婿,自然是要多護着她。只是暫時不能讓你們行大禮,多少有些委屈。等忙過這些日子,我必然是給你們一個熱熱鬧鬧的婚禮。”
“榮立謝夫人恩典。”榮立又是一禮:“夫人考慮周全,屬下佩服之至。”
“有件事,你在丞相身邊日夜不離,多多留心纔是。”管雋筠故作沉吟:“朝中諸位大臣,誰與丞相走得親近相厚,需要早些告訴我知道。不能再出青鸞這樣的事情,倘或有人居心叵測,不說是丞相自己難以承受,就是皇上也容不得。”
相信榮立可以聽懂沒有說出來的話,不論諸葛宸身邊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立刻知道。在仙兒出事之前,是沒有想到過仙兒會跟榮立在一起的。既然只是要做丞相夫人,那麼內外之事就要在自己掌控之中,何熙是長史官,所有相府內務早就託付給賴嬤嬤和何嬤嬤兩人。
賴嬤嬤自然是不用說,哪怕是殺雞儆猴,李嬤嬤的下場就是最好的寫照。相信賴嬤嬤不會想要以身試法,至於何嬤嬤,能夠攀上綺媗這個高枝,作爲自己身邊最得力侍女的未來婆婆。她跟何熙母子兩人,何愁不爲己所用?
榮立毫不遲疑地點頭答應了:“屬下一定謹尊夫人吩咐,夫人放心就是。”
“好。”管雋筠點點頭:“放心去辦你的差事,我自然會給你和仙兒一個交代。”
“屬下告退。”榮立退了出去,管雋筠抱起兒子:“稚兒,來,讓娘看看你都寫了些什麼。”
“呀呀,呀呀”稚兒很多單音節的字都能說得很清楚,指着被自己用筆墨畫黑了的那張薛濤箋大笑不止。
“我們稚兒真棒,都會塗鴉了。”管雋筠笑着在兒子頭上親了一下,順手從一邊的食盒裡拿出一枚糖蓮子:“來,我們吃蓮子。”
“還吃。”吃完一枚意猶未盡,稚兒滿嘴都是黏糊糊的糖渣,一下在母親臉上和脖子上舔個不停,一面舔一面笑。
“瞅瞅,娘身上全是黏膩膩的。”管雋筠抱着兒子嗔笑道。
“夫人,丞相命人來傳話,說是明兒回城裡去。這會兒請夫人帶着小公子去花廳用飯,還有事兒跟夫人商議。”外面小丫頭恭恭敬敬地回話。
“知道了。”管雋筠抱着兒子,母子兩個繼續逗弄了一番:“如意。”
“奴婢在。”小丫頭如意是跟在綺媗後面,被她一點點教出來的,伺候管雋筠梳洗的事情最近都由她來伺候:“奴婢端了熱水進來。”
“嗯。”把兒子放在一旁的軟榻上,從有了兒子開始,只要兒子在身邊的時候,絕對不允許自己微微閃神讓他離開自己的眼睛,稚兒很不安分地在身邊爬來爬去,一會兒鑽到懷裡蹭幾下,一會又拽住手生怕母親離開了。
如意帶着人端着水盆和盥洗的用具進來,乳孃跟在後面抱起稚兒:“夫人,小公子是抱到花廳去麼?”
“抱去吧,剛玩的起勁兒。等會兒要是見不到我,只怕又是鬧得不行。”小丫頭跪下來,把水盆高舉過頭,如意給她隔了衣服伺候勻臉。
“是。”乳孃抱起稚兒,如意從後面的紫檀櫃子裡拿出一件點綴着豆綠宮絛的水綠色長裙,伺候管雋筠換上:“夫人,這會兒過去?”
“嗯。”管雋筠看着乳孃給兒子換了衣服,把他滿嘴的糖漬洗得乾乾淨淨:“來,娘抱抱。”
“親親。”迷戀上母親身上熟悉的香氣,只要是挨着母親小傢伙就變得格外好動。綺媗一臉凝重地進來:“小姐。”旋即附在管雋筠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是麼?”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着兒子的後背,原本好動的孩子一下安靜下來,母親的摩挲是最好的安慰劑:“好,乖乖跟娘到花廳用飯去,咱們看看那位丞相還有什麼好說的。”
綺媗卻爲之躊躇了一下,上前拽住管雋筠的衣袖:“小姐,還是別去了。真要是鬧崩了可怎麼好,驪珠不就是盼望着小姐真跟丞相鬧崩了,到時候乘虛而入,恐怕真是遂了她的願。”
管雋筠笑着拉開綺媗的手:“傻丫頭,這樣子下去倒不如鬧崩了纔好。”微微嘆了口氣,看着綺媗很久,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濃,抱着兒子慢慢往外走。綺媗分明看見她眼角晶瑩的淚水,趕緊跟了上去。
驪珠一身明媚的長裙,比之於管雋筠櫃中各色淺綠深綠的長裙要耀眼得多,加上笑語喧喧在諸葛宸身邊嘁嘁喳喳不住,讓花廳裡瀰漫着一股高麗人的味道。管雋筠抱着兒子沿着石子路過來,立在花廳外的紫檀插屏處靜靜看着。
“小姐。”綺媗發覺她是一路疾走過來,根本就追趕不上,只好一路連走帶跑纔算是趕上來。一心想要抓住她的手,卻做不到。只好亦步亦趨跟在後面,沒想到又一下停住腳站在門外,帶着一絲笑意看着裡面。
“你瞧,兩人挺配的。”好像是別人的事情,說起來輕描淡寫的,只有這時候才知道心已經不會再爲此痛了,好像是痊癒了一般:“雖然是高麗蠻子,只是配咱們丞相,倒也是不錯。”
“嗯。”綺媗不知道說下去還有什麼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只是問一句回答一句:“小姐說的是。”
管雋筠扭頭看着她:“早該這麼說了,不是麼?”待要上前卻被綺媗拽住:“小姐,奴婢不是說這個。奴婢一時嘴嘟嚕了,您別當真。她如何跟小姐比。”
“是麼?”嘴角微微一撇:“也罷了,我壓根就不該問這個。”話音未畢已經抱着孩子進了花廳,不知道是說到了什麼,兩人笑個不停。管雋筠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多出來的一個人,不過遲早要習慣這樣,他終究不是自己的要的那個人。
本來要往花廳裡走的人忽然興致索然,停住腳步看着綺媗:“回去吧。”
“小姐,這是做什麼呢。”綺媗看她本來就是平淡的表情忽然靜穆到沒有任何起伏的樣子:“既然是來了,怎麼又?”
“不用去了。”管雋筠抱緊了懷中的兒子:“其實我只有稚兒,從一開始就這樣。”轉身走在花徑上,諸葛宸在花廳內看到管雋筠的身影,撇下一旁的驪珠追了出來。一把拉住她的手:“來了怎麼不進去?”
“不必了。”管雋筠立住腳,懷中的稚兒有些不耐煩地扭着腦袋,肥白的小指頭抓住母親垂下的髮絲,緊接着就要往嘴裡送。管雋筠憐愛地看着兒子,復又看看諸葛宸:“丞相還是放手的好,這樣子拉拉扯扯,讓丞相身邊的美人看到不好。”一面說話,一面輕輕拉掉諸葛宸的手。
諸葛宸對上那張淡然的臉,很想看到她生氣或者告訴自己很不想這些女人在自己身邊,可是她沒有。饒是再生氣,都不會跟自己牽涉上這些事情。只是做她嘴裡說的丞相夫人,丞相夫人是不是比什麼都來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