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把女人摟在懷裡:“怎麼那麼笨?”女兒一點都不怕事,跟哥哥兩個人大眼瞪小眼,還在那兒做着鬼臉。依依手裡纏着母親垂下的青絲,呀呀嗚嗚說個不停。
“你要是回去了,還會放任我出事?”從他懷裡探出頭:“這回可好,咱們都困在這兒了。誰也救不了誰,可是這兩個小的怎麼辦?”聲音裡沒有一絲頹然,只是不甘心:“要是就我們兩個,這會兒出再大的事情都不要緊。”
“那就聽天由命好了。”諸葛宸環緊了她:“我是想要好好休息一陣子,只是沒想到會用這種法子休息。還好昨晚上我來了,要不你出了事怎麼辦?”
管雋筠不語,他總是有法子來寬人的心。被他摟在懷裡很安心,卻不知道接下來等待一家人的會是什麼樣的際遇。他還有孩子都在身邊,要是就這樣子走下去過一輩子,不爲那些事情操心的話,被押在土匪山寨裡,似乎不是一件壞事。
距離山寨似乎不是太遠,依依還在呀呀嗚嗚不停的時候,馬車就停住了。管雋筠親親女兒的額頭,用貢緞斗篷將她爲了個嚴嚴實實,不想山風吹到女兒粉嫩的臉蛋。
“諸葛丞相,是我的兄弟們有眼不識泰山,居然把丞相和夫人請上了山寨。”原來不是路太短,而是在不知不覺之間,自己也睡了一覺。一直坐在身後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下去了。兒子靠在腿邊,還在熟睡。
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靜:“寨主有請,諸葛宸豈敢怠慢。只是寨主屢次到莊子上借糧,諸葛宸並無二話。如今請我上山,不知爲了何事?”
“弟兄們不懂事,只是請丞相上山看看。”寨主說話聲音洪亮,管雋筠有點擔心。要是再跟他文縐縐說下去,還不知道會說出什麼來。男人對這件事似乎爛熟於心,難道在朝堂上就看到過類似的奏報,沒有引起注意,最後才釀成了這件事?
“好啊,那我就好好看看。”諸葛宸還是那件青白的袍子,想想一大早兩人還在說要去祭奠父母,到了正午就是到了土匪的山寨。
怎麼會有人知道自己跟諸葛宸會到父母墳塋上去,李盡孝跟自己說起過山賊的事情,話裡話外好像都是在提醒自己,要小心什麼。可是接下來立刻就發生了,是不是有人在裡面做了內應?榮立這次沒有跟來,也只有少數幾個人才知道。
管雋筠輕拍着女兒,心思一刻不停。諸葛宸對這件事始終不置一詞,依照他的脾氣一定會問起爲什麼回來要耽擱日子,原先說好一天就回京,沒回去他就來了。難道他也知道會有變故?
一刻都不要離開他,這話是他見到自己後說的話。他在擔心什麼?手指尖頓時冰涼,是不是因爲朝中出了變故,所以他纔會藉故出來?甚至寧可冒着被山賊截上山的危險,都不惜一試?
車帷被掀開,諸葛宸看到她平靜的臉,愣了一下:“醒了,以爲你還睡着。”
“他們兩個都還睡着。”指指兩個孩子:“說了什麼,你這麼大脾氣?”
諸葛宸搖頭:“先看看他們想幹什麼吧,也未見得是件壞事。”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帶着一絲放鬆,很久都沒有見過他有這種神色了。平時遇到棘手的事情,至多是沉着臉不說話,有時候還會揹着手在迴廊上踱步,等他煩過了就什麼都解決了,管雋筠也沒說出心底的疑問,很順從地把女兒抱緊:“下去走走吧,暉兒該醒了。這一早上什麼都沒吃,都餓了。”
“讓他們預備了午飯,我們被押上山,還是不敢怠慢的。”諸葛宸摸摸兒子的臉,暉兒揉着眼睛醒過來,第一句話讓諸葛宸忍不住笑起來:“爹,我們該吃飯了?”
“你餓了多久?”諸葛宸把兒子抱起來:“說不準過些時候,爹都抱不動你了。”
“我自己走。”撲通一聲,暉兒就從外面跳了下去。管雋筠搖搖頭,跟着下去。有些凜冽的山風吹拂過來,第一個想的就是把女兒遮掩好。
幾個黑衣大漢過來,手裡還拿着冷光灼灼的砍刀。站在路旁盯着一家四口,暉兒興奮地看着周圍。沒有一點怕事的樣子,看到那個狗頭柄的砍刀,非要跑上去看個究竟:“叔叔,可以給我看看嗎?”
“會砸到你的腳。”黑臉大漢說話的時候甕聲甕氣,諸葛宸抱着肩看着兒子。這小子簡直就是個惹禍精,這時候居然會記得要玩這種砍刀。
“我爹會拿着。”暉兒不以爲然:“這算什麼,我爹什麼都能拿得起來。”神氣至極的樣子,透着無限自豪。沒有人在他心裡能夠超越他的爹,這是他最驕傲的。
大概是沒見過這樣會說話的孩子,凶神惡煞一樣的黑臉大漢被暉兒弄得都繃不住:“你爹這麼瘦,還能拿得起這麼重的刀?”
“我爹是天底下最棒的爹,這把刀纔不夠瞧呢。”暉兒看看那把刀,沒什麼太大興趣了。轉身又跑了過來:“爹,娘,我餓了。”
“餓了咱們就吃飯去。”早就習慣了兒子無所畏懼的父母,一定都不意外兒子在任何事情面前說出來的豪言壯語。不過諸葛宸最值得驕傲的,卻是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地位:“暉兒,這兒咱們第一次來,不認識路。你別走丟了。”
“暉兒乖乖的,就跟在爹孃身邊。”暉兒一走一蹦,牽着母親的手往前走。蕭疏的林木間,不是看到鳥雀從樹頂上飛起,發出淒厲而古怪的叫聲。
管雋筠爲之縮瑟了一下,靠近諸葛宸身邊:“有些滲得慌,這裡是到了什麼去處?”
“應該是在山崖裡頭,要不也不會這麼冷。”諸葛宸有些失悔,要是知道這樣就該多穿件衣裳,或者穿得厚實一些。這女人素來畏寒,走到哪兒總是冷冰冰的一雙手。好像兩人在外人看來的性情一樣:冷峻而不好接近。
“遠嗎?”管雋筠側過臉:“早知道就多帶件衣裳,依依跟暉兒不能受涼。”
“早知道這樣,就不被人掠上山了。”諸葛宸笑笑:“既來之則安之,別想那麼多了。”
“要不然怎麼着?還能跟人處處招搖,說是當朝宰相和夫人被山大王給帶走了?”管雋筠隱隱覺得事情有些古怪。只是在男人身邊,再多的古怪都不要緊。有他有孩子就足夠了,丞相夫人實在是不夠瞧的。
接連兩日都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尤其是山寨裡的各色人等,對兩人都是很恭敬有禮。至上而下客套而周到,沒有人貿然闖入兩人的生活。依依跟稚兒也像平日在家一樣,活潑好動。暉兒甚至玩弄起那天上山時看到的鬼頭刀。
男人也是一副優哉遊哉的神情,不驕不躁只是等着人來跟他說話。還叫這些大字不識幾個的人弄了本過期泛黃的舊黃曆,找了支舊毛筆,在暉兒每日該要念書的時辰,旁若無人叫他讀書識字。
管雋筠抱着依依在火盆邊慢慢踱步,看着在窗下課子的男人,這像是被山賊掠上山的樣子?要是被人看見,恐怕還要說丞相小題大做,說不定又是故弄玄虛。哪有這樣閒適安定的樣子,肯定又是在醞釀着什麼不可對人說的事兒。
“媽,媽。”依依指着父親和哥哥,一個勁兒想要往那邊跑。好像是在說,那邊最有意思不過了。
只好抱着女兒過去,男人的字遒勁有力,兒子的筆法雖然稚嫩,多練些時候也會有大長進。管雋筠站在男人身後,看他很認真地教兒子描紅。這個描紅的格子也是男人親手做好的,真的是有閒情逸致的人。看他平時在家裡忙得天昏地暗,一旦閒下來卻比天下人都要閒。這個人適合做宰相嗎?
不禁產生了一個大大的疑問,要是真沒有人知道什麼事兒,就在這個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垂垂終老,好像也不是太壞的事情。不過就是憑空消失的一家人,最多給哥哥寫封信,把稚兒弄過來好了。
“暉兒,怎麼跟你說的?”男人拍了一下兒子的手:“握筆的時候,一定要有力。專心致志才能寫得好。”
“嗯。”暉兒點點頭:“爹也分心了,因爲娘抱着妹妹過來了。”振振有詞的樣子,一點也不遜色。
想笑還是忍住了,諸葛宸扭過頭:“你兒子說話越來越有長進,誰教的?”
“這幾日都是您親自課子教徒,不會出自旁人之手。”管雋筠笑笑,依依撲騰着要往父親懷裡鑽:“爹,爹。”
“爹抱抱,來。”諸葛宸接過女兒,順手把女人拉到身邊坐下:“少操心,我跟你說了,既來之則安之。總會有法子的,想得多了心累。”
“我纔不多想呢,有你在身邊我怕什麼。”管雋筠悄悄打了一下男人不甚老實的手,越來越放肆:“有件事我倒是覺得奇怪,那天我們沒帶着人出來,怎麼就會有人知道?而且事前都沒有跟人說起過,只是李盡孝隱隱約約跟我提過兩句,都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也太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