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宸一直都覺得自己的媳婦跟別人不一樣,以前只是覺得這個女人很懂事,懂事到可以替自己考慮到很多問題,用父親在世時候說的那句話,叫做: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這話放在他們家最合適不過。
先時還以爲,女人看到這封信,說不定就會紅着眼圈抱怨,說不該將兒子送那麼遠,想見一面別提多難了。誰想到說出來的話,確實是叫人刮目相看。
“不怪我把兒子送那麼遠了?”諸葛宸跟懷中的女兒抵着額頭,女兒笑個不停。手裡搖晃着玫瑰飴糖,再好玩的東西也比不上她喜歡的玫瑰飴糖兒。
“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你能捨得,我做什麼捨不得?”管雋筠在對面坐下,朝女兒拍拍手。依依正玩得不亦樂乎,根本就不理睬母親的召喚:“瞧見沒,這孩子就不如兒子貼心吧。要是我兒子在身邊,還用得着我這樣子?我一坐下就往這邊撲了。”
“我可是什麼都沒說,以前不論是稚兒還是暉兒,哪一個看到我這個做爹的,會搭理我的?我那時候說什麼了?”諸葛宸拿出手帕給女兒擦了擦口水:“我聽說了一件事,想着應該是跟我夫人多少有些牽連。”
“什麼?”管雋筠在旁邊很仔細地剝着石榴,紅紅的石榴粒放到纏絲白瑪瑙的盤子裡,晶瑩剔透美麗而妖豔:“又是什麼跟我有關?”
“皇后跟貴妃翻臉了。”諸葛宸渾不在意的樣子,拈起幾粒石榴送進嘴裡:“好甜,比起前些時候送來的好多了。”
“翻臉就翻臉了,難道每天你還不夠煩的?還要去問皇后跟貴妃是不是翻臉了?”管雋筠朝丫鬟招招手:“我先時弄好的石榴汁,應該冰鎮好了。”
“是。”小丫鬟答應了一聲,須臾之後就端來一壺沁着冰珠的石榴汁,豔麗奪目的顏色令人賞心悅目。
給男人倒了一盞:“嚐嚐,這可是我忙活了好久才弄出來的一壺。”
“問你事情,你就給我說這些事情。”諸葛宸接過石榴汁一飲而盡,管雋筠卻是一粒粒慢吞吞吃着石榴,很有些不甘心。衝着母親嚷起來:“啊啊,啊啊。”
“你這會兒記着要娘了?真是有奶就是娘。”管雋筠擺手:“娘這會兒不要你了,小沒良心的。”
“哪有你這樣子跟女兒較勁兒的?”諸葛宸啼笑皆非,好像是女人最近心情好的沒有道理,有時候不經意看到她,都是帶着笑意的:“以前你不是常說我跟稚兒不對榫,我看你跟依依也是的。”
“誰說的?”管雋筠衝着女兒一招手,依依這回慌不迭撲過來:“看看,我女兒還是向着我這個做孃的。”
“就沒見過你這樣跟女兒較勁兒的。”諸葛宸捏着額角笑起來,一盞石榴汁已經喝乾淨了:“方纔問你的事情,還沒跟我說呢。”
“是我說的。”管雋筠慢慢喂女兒喝着石榴汁:“皇后是能夠掂量出孰輕孰重的,不爲我們打算,總要爲她和皇太子的將來打算。那可是皇后將來所有的依靠,既然是要依依做將來的太子妃,我們丞相如今已經是太子太傅,那就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至親。而貴妃也生了兒子,要是不在羽翼未豐的時候下手,等到羽翼豐滿了,就要振翅高飛。那時候,誰還念着是不是親姐妹?”
諸葛宸本來還是聚精會神看着邸報的,聽到這些便放下手裡的東西:“想得這麼深遠?”
“我不過是把這件事說給皇后聽而已,至於該怎麼做就不用我來說了。要不反而說我不懂規矩,那可就不好了。我原本也不想要往這裡頭攪和什麼,不過是希望我們這一家子安然無恙。”管雋筠將筆飽蘸墨汁後遞給諸葛宸:“丞相,您該要忙您自己的事兒了。我們母女兩個也有我們自己的事兒,要不等會兒又該挨說了。什麼做孃的跟女兒較勁兒啊,這我可擔待不起。”
“不行。”諸葛宸已經是笑得直不起腰來:“我以前可沒看出來,這王爺家的嬌小姐,居然這麼貧嘴貧舌。虧你平日還說我是貧嘴貧舌,不像是個丞相。”
“這是丞相教我的。”管雋筠丟開他的手:“忙你的去,我要帶着依依出去一趟。”
“去哪兒?”諸葛宸看她正言正色的樣子:“又要做什麼?”
管雋筠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諸葛宸沉下臉:“這可不行,要是出了事兒怎麼辦?”
“你放心,大嫂跟我一塊去。”管雋筠俏皮地一笑:“再說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就不信他們家還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不是別人玩出什麼花樣來,是你又準備做什麼。”諸葛宸看着她自信滿滿的臉:“就不能安生些?”
“大嫂跟我一起回鄉間去一趟,我一定是要把綺媗交給她。帶到南中去交給孟優處置,因爲管岫筠是南王妃。”管雋筠讓小丫鬟給依依換好了衣裳:“你放心好了,我一定不惹事行不行?”
“我不是擔心你惹事,就是有再多事都有我給你撐着。”諸葛宸不管旁邊是不是有丫鬟看着,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小丫頭在一旁臊紅了臉,遮着眼睛跑開了。管雋筠瞪了他一眼:“你就這樣爲老不尊好了,等會再有哪個小丫鬟看上了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你捨得?”諸葛宸笑起來,依依手舞足蹈過來:“啊啊,啊啊。”
諸葛宸抱起女兒親了一下,交給女人:“行了,讓幾個謹慎的小廝跟着。若是有什麼事情弄不好的話,就叫人回來報信。”
“記下了。”管雋筠給他整整衣領:“要是有事兒,我就叫人回來跟你說,等着丞相去給我收拾爛攤子。”
諸葛宸點點頭:“你知道就好。”
賀錦讓管雋筠母女兩個繼續坐在鞍車上,自己扶着張鳳姐的肩膀下來。這裡是諸葛家田莊,若是管雋筠些微一露面,就會有人認出來。潛移默化間,尤其是在知道自己是管家的長媳之後,知道自己肩上這份看不見摸不着,但卻很沉重的擔子源於何處。
雖然沒有跟丈夫另外的兩個兄弟住在一起,妯娌見面也不多。只是親眼見過吳纖雪是怎樣在署理着家事。上次回鄉,雖然有人知道自己跟管安平的身份,只是還是將管昕昀和吳纖雪奉若家主。沒想過要取而代之,只是這時候已經跟在南中過了幾十年的生活不一樣了。
在南中到底只有一家子人,多一點也才四五個。看看吳纖雪,再看看小姑子是怎麼在管着整個相府內外的事宜,就知道不是想得那麼簡單容易。
本來綺媗這件事是不用她出面的,可是管岫筠畢竟是管家的女兒。做了那麼多錯事,也將自己推到了懸崖邊,最後想要回頭已經是沒有後路了但是管雋筠不想再見南王,男女有別也好,小姨子不好見姐丈也罷,無非是不想再回頭看那件事。也給丈夫寫過家信,問過這件事該怎麼辦。一向穩重平和的男人,回信中說的卻是,欠的債總是要還。
一個丫頭以下犯上,兩個丫頭想要擺弄兩個主子小姐,說什麼都容不得。管家的女兒不是那麼好欺負的,男人如是說。那就是自己這個做大嫂的出面好了,該要怎麼處置,自然是要把這姐妹兩個帶到南中再說。
“娘,咱們這樣子去,見得着嗎?”張鳳姐在京城住了些時候,也跟在姑姑後面學了不少東西。終於知道自己有多麼孤陋寡聞,不過很多事情還用不着自己來拋頭露面。有婆婆還有兩個嬸子,自己要做的就是安分守己做個媳婦。看姑姑就知道,家不是那麼好當的。
“你姑姑有的是辦法。”賀錦笑起來,管雋筠的心思可不少。尋常人不止是想不到,根本就琢磨不到那些事情。
鳳姐點點頭:“娘,晉捷來信說不回來了。”
“心裡惦記着慌?”賀錦打量着從小看着長大的兒媳婦:“你們兩個打從小時候認識了,就是一對歡喜冤家。見了就吵架拌嘴,不見合該想得慌。”
這話說出來,要是中原的女子早就站不住了。而婆婆也不會這樣子說話,但是南中的女子是不會有這麼多講究的。有些匪夷所思的話,也只有他們能夠肆無忌憚說出來。不經意間,管雋筠也學到了不少。
“嗯。”鳳姐飛快看了婆婆一眼:“娘,他不會有什麼別的心思吧?”
賀錦笑起來:“你要是擔心的話,就到軍中去看看。可別說是我教你的,要不該說我爲老不尊了。”
鳳姐抿嘴一笑,知道這還是婆婆在打趣自己。剛要回話,看到那邊有人過來。乾脆住了腳:“娘,就是她麼?”
“嗯。”賀錦打量了兩眼,跟綺娟還真像。難怪說是親姐妹,要是事先不知道,說什麼都會覺得奇怪,因爲綺娟在南中是不許進京的。說是跟孟優一處還在掌管着南中事務,其實這就是被軟禁在南中,終身不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