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呢?”暉兒一路小跑到了花廳:“我看到娘走的,天都黑了,娘怎麼還沒回來?”
“就回了,你母親有要緊事兒要辦。”諸葛宸俯身抱起兒子:“去找榮立過來,順便叫仙兒也來見我。”就算是天下人都不知道,仙兒也一定會知道。
“丞相。”一炷香的功夫,榮立夫婦就到了諸葛宸面前:“見過丞相。”
“仙兒,我問你,夫人這幾日都在忙什麼?”諸葛宸看看懷中的兒子,緩緩問道。
仙兒愣了一下:“奴婢好些時候都沒見過小姐了,也不知道小姐忙着什麼。”
“胡鬧。”諸葛宸冷着臉:“你如何不問問,夫人還會瞞着你不成?”
“是。”仙兒不知道這話從何而來,那位小姐也不是什麼事兒都會拿出來的說的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話,多一個字都沒有:“奴婢這就問小姐去。”
“去哪兒問?”果然主婢二人是一樣的脾氣,這時候去問,找誰問?
“去找小姐問去。”仙兒看着他,不會是兩口子又彆扭了吧?
“她穿着男裝出城了。”諸葛宸看向榮立:“去找人問問,尤其是巡城御史那邊的人,會不會有什麼消息。”
仙兒忽然想起前幾天的一件怪事,這件事因爲跟某人有關係,小姐是不許人瞎打聽這件事的。不過看到將軍身邊的近隨進城,想想除了小姐有這麼大能耐,第二個人還真是辦不到:“丞相……”
“怎麼回事?”直覺是不會錯的,即使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也會有蛛絲馬跡被人知道。
“奴婢想起一件事,小姐一定會去做。”仙兒將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說出來:“小姐對這件事異常忌諱,誰都不許說。”
“要是她出了事兒,還是忌諱?”諸葛宸把暉兒交給如意:“立即備馬,我要出去。”
“丞相,不如屬下帶人去找夫人吧。”榮立有些擔心:“這兩日您爲了賑災的事兒,已經是忙亂不堪。屬下去找夫人,萬無一失。”
諸葛宸搖頭:“不必,我自己去。”這件事別人不能插手,歸根結底是自己的錯。這件事就是兩人之間最大的癥結所在。
仙兒想了想:“丞相,您還是別去了。若是去了,豈不是火上澆油?我們家大小姐見了您,再說些什麼話,只怕小姐越發是不愛聽了。到時候豈不是更糟?”
“仙兒,你在說什麼?”門外響起管雋筠沒有起伏的聲音:“寵得你額米邊兒了。什麼話都敢說是不是?”
“娘。”暉兒溜下地跑出去:“娘,您怎麼纔回來,嚇壞爹和暉兒了。”說着就往母親懷裡撲。
已經換回了女裝,管雋筠抱着兒子進了花廳。仙兒看到她冷淡的臉,這是心煩至極的樣子,悄悄拉了拉男人的衣角,兩人一前一後離開了花廳。管雋筠抱着兒子到一邊坐下:“看看,這一頭的汗水。娘不在家,你就淘氣來着?以後這樣的話,娘可要罰你了。”
“暉兒再不敢了。”暉兒在母親臉上重重親了一下。
“如意,帶着小公子去洗手,傳飯。”淡淡吩咐了幾句,如意慌不迭哄着暉兒下去。偌大的花廳裡只剩下夫妻兩個人。
窗外一彎新月幽幽照進來,管雋筠低頭打量着自己的手指,那一幕不時在眼前劃過。不想告訴任何人,管岫筠在死之前說的話。原來她們從來就不曾真的分開過,孿生姐妹的事實是不可能改變的。
她如是,管岫筠也如是。這一點張薇姐妹是比不了的,即便他們兩個人曾經勢不兩立,也改變不了息息相通的事實。
“怎麼了?”諸葛宸看她心神不屬的樣子,來到身邊握緊她的手,驚了一下:雙手好像一塊冰,寒徹心底。
“管岫筠死了,芬芬也死了。”揚起臉看着他:“我親眼所見,芬芬跟我說見到她娘了。”
“嗯。”諸葛宸淡淡答應了一聲,一臉事不關己的神情:“還有呢?”
“我讓人用棺槨盛斂起來,好好安葬。”不知道該怎麼說,難道告訴他管岫筠最後的悔過,可是這又跟他有什麼關係?論起來不過是大姨姐,而且兩人之間一直都是一番誤會。若是反覆提起,好像還是自己不夠大度。
“就爲了這個,值得你女扮男裝疾馳而去?”諸葛宸盯着她冷淡的臉:“還出了什麼要緊事兒?”
“都過去了。”話到嘴邊全都嚥了回去,或者這件事就讓它爛在心底好了。畢竟都過去了,人死爲大。那畢竟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姐,而且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自己去做。張薇是不會放手的,與其將來無法收拾,不如今日就打個正經主意。
諸葛宸滿是狐疑地看着她,一定是有大變故。否則她的臉色不會這麼差,只是這話不能問。要說的時候,她一定會說的。
“姐”一聲驚呼,管雋筠從睡夢中驚醒。無法忘懷的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枕邊空空的。男人還沒有回來。
披着外衣到了窗下,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了綿綿細雨。歪在貴妃榻上,那天的事情給自己實在是很大的刺激,夢中浮現的情形甚至比自己親眼所見更可怕。由此想到管岫筠臨終前說的話,怎麼一直都忘懷了綺媗也曾參與其間。還有綺娟,會準備了麝香香囊,弄的人終生不孕。
不會是這件事也跟張氏姐妹,或者是跟張薇有關吧?下意識攏緊外衣,是管岫筠在臨終前還要給自己設下一個陷阱,還是真的確有其事?張薇怎麼會料到後來的事情,而綺媗姐妹又怎麼要陷害管岫筠?
捏着抽痛的額角,實在不想再爲這件事傷神。皇后壽誕在即,自己不能不進宮賀壽。若是進去,能不能再跟上次一樣平安脫身?張薇必然會有所準備的。
諸葛宸帶着一臉疲憊推開房門,看到女人還歪在榻上:“什麼時候了,還沒睡?”
“睡醒了,就睡不着了。”很想跟他說,以後都不在這裡了。回鄉下去,就做村夫村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最平凡的夫妻。盼望着兒女們平安長大,僅此而已。起身走過去,解下他的外衣:“已經叫人預備了幾樣點心,要不要嚐嚐?”
“好,是有些餓了。”諸葛宸點點頭:“我想着只怕你也沒吃?暉兒跟依依倒是沒那麼皮實,你也用不着什麼時候都盯着不放。”
宵夜的點心很快端上來,一小鍋熱氣騰騰的雞湯,裡面浮浮沉沉還有好些小餛飩,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這裡頭又是包的什麼?”
“韭黃做的餛飩。”親手放好了碗箸,這種時候一向不要人在旁邊伺候。管雋筠給他斟了一杯燙好的暖酒:“忙到這時候都不吃,也不怕餓壞了。”
“賑災的事兒就夠頭痛,還要預備皇后的壽誕,雖說不要**心,可是那麼多儀注,過目一次也夠煩了。”諸葛宸慢慢喝着雞湯:“你也知道,這裡頭的事兒不是一個人就能做好的。”
“誰都沒法子,誰也不能說。”舀起兩個餛飩放到釀着姜醋的小碟子裡,這才盛了半碗湯慢慢相陪:“你就安生吃點東西好了,看看都是什麼時候了。”
“哎,事兒難辦。”諸葛宸嘆了口氣,回家的時候越來越晚。女兒有時候見了自己都忘了是誰,非要人教了才知道這是爹。
管雋筠默不作聲地啜飲着雞湯,天氣漸漸涼了,身上那件單衣有些不夠抵得住寒冷,手腳都有些縮瑟。諸葛宸伸手握住她的十指:“有件事,我一直都沒問你。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你回來這幾日我都覺得你心事重重。”
“沒有,你自己還不夠煩?”忽然把臉埋在他頸窩裡:“非要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那天,她是要傷了你,我決不饒她。”諸葛宸好像知道了什麼,甚至是問過了誰才說的:“爲什麼總要讓自己涉險?”
“以後都不會了。”管雋筠只是偎在他懷裡:“因爲有你,我不會做傻事的。”
“傻瓜。”諸葛宸夾起一個餛飩吹涼了喂進她嘴裡:“你要多吃些,總是這麼瘦,日後被你哥哥見了,一定說我怎麼苛待你了。”
他面前的酒盞空了,轉手又給他斟了一杯暖酒:“慢慢吃,不急。我是睡了一覺,行了說什麼都睡不着了。”
“等我回來,你就睡着了。”四下無人,諸葛宸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怕冷,我回來也暖和了。”
“聽聽,這是說的什麼話。”輕輕捶了他一下:“沒喝多少就醉了,說起酒話一套一套的。”
“咱們兩個不知道誰醉了纔會說酒話。”諸葛宸捏緊她的手指,期望能讓她暖和起來。
管雋筠微微一笑,把臉貼在他頸窩裡:“我沒喝酒就醉了,這下總行了吧?”
“行,只要你說行就行了。”諸葛宸笑起來:“別人的話怎麼趕得上我夫人的話要緊,只要是我夫人說的全聽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