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勢清明住了口,不是放棄了勸說,而是時間不允許。林爸爸在電視臺的講座就要結束,該做飯了,要不會耽誤了老人家晚上的工作。對岳父,他有一種本能的敬畏。林外婆主動到廚房幫忙,勢清明是巴不得這樣。林雪最聽丈母的話,只要將她老人家說通,林雪明天還是會回老家的。
客廳裡只剩下三個人。
勢成的臉苦得要滴下水來:“嬸嬸,你明天真的不回家嗎?那我和欣想也不回去了。”他往沙發後背上一倒,一幅聽天由命的絕望。
林雪脫口而出:“這可不行,你們回去你們的,可別讓我影響了你們。畢竟是奶奶過生日嘛,熱鬧一下也應該。”她隨手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包,取出兩千塊錢來給勢成,“買點東西帶回家,空着手不像樣子的。”
勢成本能地想要伸手,卻被欣想攔住了。
“嬸嬸,我們有錢的。”她滿面堆笑。
林雪卻依舊將錢塞在勢成手中:“傻孩子,你們手裡多少錢還不知道嗎?拿着吧,我在老家雖然說不管你們,那都是氣話,別往心裡去。這一次我知道你們多少有些怪我,將叔叔給你們結婚的錢要回來,但是人就有脾氣,何況是那麼多的錢拿走我不知道?你們可別放在心上。”她有心想要說一說勢成爸媽的事,但看看勢成可憐巴巴的樣子又忍不住了。
欣想低下了頭。這怎麼能怪嬸嬸?
勢成則流起眼淚:“嬸嬸……”
他真想說,如果我是你的兒子多好,可話到嘴邊卻沒有好意思說出口。現在他大了,不是小時候了,知道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講。
“你看你,這幾天瘦了一大圈。”看着勢成,林雪有些心疼,她給他拿了一片切好的芒果。
欣想接口道:“從老家回來後,他睡不着吃不下,我勸了若干次都不聽,說得多了還生氣……”她嘟起嘴。
林雪嗔怪地看了勢成一眼:“這就是你的不對了,男子漢就該挺起胸膛,你這樣軟趴趴的像什麼話?罵欣欣就更不對,她纔是真正受了委屈的,你與她相比算得了什麼?這一輩子你可以對不起任何人,但不能對不起欣想!”她說得擲地有聲。
一句話說到了欣想的心裡,她的眼圈紅了,這個世界上最瞭解她的人莫過於嬸嬸!
勢成抱着頭:“我知道,可是我爸媽那樣……我也沒有辦法保證欣想不受委屈了!她媽媽不是已經發了話了嗎?不僅不給我們買房子,連嫁妝也不給了……”
回頭看看欣想,他嘆了一口氣。
被小兩口這樣一勾,林雪的怒火又上來了。
老大自詡是村裡的大能人,一天到晚吹自己有多少工程,做也做不過完的,現在連二三十萬都拿不出來?那過年時他在酒桌上講今年他能賺五十萬的話是放屁了?就算工程賺到的錢都讓他給作掉了,那程玉玲的賠償費也遠遠超過這個數字,先拿出來給兒子度個難關都不行嗎?這夫妻兩個真正天下極品,真將兒子推給兄弟呀!
勢成心中五味雜陳,嬸嬸罵的是他的爸媽,可他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嬸嬸說得對。若非欣想在跟前,他大概還會幫幾句腔的。
欣想有心告訴嬸嬸,勢成的媽媽是真的有錢的,因爲勢成曾經看到過她的存摺,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這錢是程玉玲的車禍賠償款,他們用這個錢結婚似乎不大厚道。加上勢成講過,這是他媽媽的養老錢,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動的,更不能讓其他人知道。這個其他人是指奶奶和叔叔,那包不包括林雪呢?欣想心裡沒有數,所以也不敢亂講,可別將勢成惹出火,回去又要吵架。欣想不會知道,這錢是林雪親手拿回來存好了交給程玉玲的,她纔是最清楚這件事的人!
林外公和勢曄踩着點進家門??外公是客聘教授,他有點老派文人的做派,一切能不麻煩人就儘量不麻煩人。所以勢曄自告奮勇地做了教授的專職助理,幫着做一切能做的雜務,完全義務的那種,卻還忙得屁顛屁顛的。
林雪的晚飯吃得沒有滋味,因爲父親和兒子回來,勢清明便又多了兩個幫手,飯桌上就是一場聲討會,山珍海味也吃不下。最終在家人的勸說、欣想的眼淚、勢成的哀求和勢清明的保證下,林雪終於答應回老家,但也表明態度,她只出自己的那份錢,其餘的一概不管,誰提她與誰翻臉。
勢清明現在只要她肯去,自然一切無不答應。何況現在林雪出不出錢都無所謂了,剛剛丈母孃悄給了他一張卡,裡面有兩萬塊,讓他先解燃眉之急,勢清明恨不得要大唱世上只有丈母孃好了。
第二天,不管是有工作的還是沒工作,大家都一起如期出發,剛好滿滿登登的一車人,倒也節能。
出發前,勢清明就給三個小的下了指示,務必要想方設法讓林雪保持好心情,凡是出了力、做到位的,他有獎勵,一人一千塊。有錢能使鬼推磨,三個人自然滿口答應。林雪還沒出房門,外面已經拿鞋的拿鞋,拿包的拿包,拿水杯的拿水杯,早飯也做成便當,由欣想拎在手上。因爲林雪的生活習慣是,起牀後半個小時才吃得下東西,但今天沒這麼長的時間讓她休息。
林雪一出來,被這氣勢嚇了一大跳。勢曄已經不叫媽了,直接改稱皇后娘娘。
林雪又好氣又好笑,這傢伙越大越沒個正形。罵了幾回不肯不改,反而將勢成也帶得改了口,就只有欣想還老老實實地叫嬸嬸。林雪不由得感嘆還是女兒聽話。
勢曄做個鬼臉:“兒臣早就知道母后喜歡公主,但兒子變不成女的不是?”
林雪順手給了他一巴掌:“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回家。”
勢曄這才老實了。
一個小時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勢曄一路上插科打諢,勢成又不住助興,林雪始終都是笑眯眯的。下車時,勢清明給兒子和侄子各記了一功,但也明確表示,必須再接再勵。
只是到了老家,勢清明的話不頂用了,兩個孩子有了更高的管理者員??他們的奶奶太后。勢老太太一邊一個,將孫子使喚個不停,弄得人人都是羨慕的目光,老太太快活極了!唯一不高興的就是勢成的媽媽,她的兒子應該聽她的,老太太搶什麼風頭?
欣想是第一次見到農村人辦壽宴,覺得一切新奇極了。通紅的綵棚搭得高高的,將整個前院都佔滿,綵棚一邊的角落裡放着音響,聲音大得刺耳,但聽着就喜慶。數數桌子,竟有二十桌之多。不過,這可不是請客的桌數,中午吃得簡單,來的人不會太多,但今天和明天晚上都是要翻檯的。這樣一算,竟有上百桌!
農村辦個酒席居然有這麼大的排場!欣想不禁咋舌,竟有點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樣子,處處要人指點才明白。
林雪告訴欣想,勢家這方水土就是這樣,甭管誰過生日都要大操大辦,錢花得像流水一樣。當然最終辦酒也不會虧,不僅能收回本錢,多少還能撈點,如果是結婚宴就更加不虧了,大家除了隨禮之外還要給新人的叫錢,這叫錢按這裡的規矩新媳婦也是要交給公婆保管的,然後由公婆視情形撥一點下來。欣想這才明白爲什麼勢成父母一直說結婚請客沒問題,買房子不行了,原來有這個門道在裡面。
“酒店擺法有酒店的好處,家裡請客也有家裡的趣味。”林雪安慰着欣想。
欣想笑了一笑。她纔不在乎在哪裡請婚宴,只要與勢成在一起就好。
其實林雪是上了當,這裡的叫錢也是給新人的,只是勢老太太一錢如命,非要將所有錢都收歸已有,勢清明爲了不引起家庭矛盾,纔不得已這樣對老婆講。林雪是城裡姑娘,一年回來的次數屈指可數,又與鄰居們幾乎沒有交集,所以一直沒能識破謊言。勢成的媽媽是知道這規矩,但本着多一事少一事的心理,從來沒有提過。而且她生的也是兒子,還指望着能像老太太一樣,將媳婦的錢都抓在手中,自然不會多嘴了。
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今天不是正日,午飯比較簡單,沒有冷菜,只有六道熱菜,拌着麪條吃,吃完大家就散。
但是有一桌特殊,就是勢生立所在的主桌。老太太是壽星不假,卻沒有上桌子的權利,主位由大兒子代坐。勢生立難得如此重要,坐在上面頭動尾巴搖,都不知道姓什麼了,大呼小叫的讓人拿酒來喝。主人這樣熱情,客人自然不會推辭地。農村人大都沒有上班的點,吃完了也就打打牌消消食,等着晚上那一頓。
老太太今天高興,二兒子一回來就給她透了個底,請客的五萬塊錢全部由他們拿,但只能讓林雪知道是拿了兩萬五。這種事情母子兩個不是第一次幹,自然心照不宣。老太太暗暗盤算了一下,八十桌酒席,中午二百一桌,晚上四百一桌,酒才十塊錢一瓶,飲料更不值錢,不用拿人情她就能落下不少,頓時她的皺紋都樂開花了,大兒子要喝酒,她有什麼不依的?儘管喝唄,反正有的是!
如果她知道這酒能闖大禍,大約就不會如此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