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出門沒多久,母子倆便又在昨天相同的地點與李菲相遇。勢成明白,今天肯定不是巧合,不過他懶得追究媽媽或是李菲的責任,一個男孩子照顧一個行動不便的母親確實力不從心,特別是現在這種特殊時期,他都需要別人的照顧。他的變化瞞不過李菲的眼睛,對勢成和程玉玲更加體貼入微,一口一個阿姨,叫得程玉玲甜到心裡。
上班之後,勢成中午在單位食堂裡吃飯,她卻每天騎着小電動車,往返五六公里回勢成的住處給程玉玲做午飯,晚上下班後更是大包小包地拎過來,忙裡忙外,燒煮洗涮,將勢成母了伺侯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沒有一個星期,程玉玲裡裡外外上上下下煥然一新,吃着可口的飯菜、看着眼前勤勞能幹的小姑娘,更加堅定了兒子非李菲不娶的信心。
對於媽媽的提議,勢成十分反對。
蔣蘇蘇的幾聲“賤人”徹底罵走了他的底氣,對李菲的刻意巴結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甚至還有一些感激,因爲她既不嫌棄他,也不嫌棄他媽。可是,與李菲相處的時間越長,他卻越覺得不適合,也越發想起欣想的好處,甚至會情不自禁地將李菲的處事方式與欣想相比,得出的結論都是欣想比李菲好。
時間不等人。
勢成租的房子就要到期,房東和林雪的電話幾乎同時打來,房東是問勢成是否續租,林雪則是讓勢成搬回家去。
林雪告訴他,對他她從來都只有關心和疼愛,父輩的恩怨與孩子無關,讓他不要放在心上。
嬸嬸的電話對勢成來說是雪中送炭,巨大的喜悅讓他一時之間話都講不完整了。
這一個月,由於媽媽在他這兒,加上李菲的加入,勢成覺得自己的生活檔次急轉直下,飯桌上談論的不再是官場要聞和時尚流行,而是鄰居的家長裡短。由於李菲善於傾聽,媽媽更是連旁邊小媳婦偷人,如何被捉在牀的細節都生動地講了。勢成是男孩都感到黃得聽不下去,李菲卻聽得津津有味,不僅如此,還不時發表着意見。
在這樣下去,他有一天也會變成爸爸那樣庸俗的農民吧?
勢成不禁害怕,欣想離開他,讓他不得不放棄做貴族的夢想,難道現在還要他放棄做城裡人的夢想?房子到期,無疑是他改變生活現狀的契機,絕不能錯失嬸嬸遞過來的橄欖枝!
勢成幾乎沒有一點遲疑,便答應房東一週之內騰房子,現在唯一頭疼的是如何說服媽媽回老家。這一個月在他這裡??用媽媽自己的話講??她纔是人過的日子,有熱飯熱菜、有關心體貼,她永遠都不想再回來家,受奶奶和爸爸的氣。
李菲早就看出勢成的心不在焉,找個機會跑過來關心,卻被勢成的話嚇到了。
勢成媽要回去、勢成要搬回嬸嬸家,那自己豈不是沒有機會了?
勢成的態度她心知肚明,可以接受她對他家人的照顧,卻不能接受她這個人,因此,這一個月無論她如何暗示,甚至主動勾引,勢成都沒上鉤。幾次功虧一簣之後,反而堅定了她的信念,非要得到勢成不可。
深思熟慮之後,她在勢成媽那裡放出口風,說因爲她每天一下班就往這裡跑,單位裡有人說她在與勢成談戀愛。可公司規定不準有辦公室戀情,這樣下去大概她的工作會保不住,可她一個打工妹,要學歷沒學歷、要家世沒家世,換份工作沒有那樣容易。
“所以阿姨,我以後大概不能再到這兒來了。”李菲很傷心,也很無奈。
勢成媽媽的反映正在她的意料之中,不僅不像她這樣難過,反而開心地笑了:“這不好事嗎?既然人家說你們談戀愛,那你們就談戀愛嘛。不工作沒有關係,勢成工資高,養活我她們孃兒兩個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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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菲可憐巴巴地告訴勢成媽,勢成心中只想着欣想,根本不會接受她。而且她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法與欣想相比,因此打算結束這種無望的幻想。
“可是,我捨不得阿姨,您人這樣好,我走了誰照顧你?”李菲說這句話的時候,眼含熱淚,恰到好處地表現出了她對勢成媽媽的不捨。
勢成媽立即給她吃了顆定心丸:“什麼欣想?他想與她複合,除非我死了。你放心,勢成那兒我來和他講,你爲了照顧我們孃兒兩個沒了工作,他應當爲你負責任的!”
有了勢成媽這句話,李菲便着手行動。剛纔她在店裡要好的小姐妹那裡已經放出與勢成在一起的風聲,沒想到還沒來得及傳開,情況卻急轉直下。別看勢成的脾氣平時蔫不拉幾的,但真正發起火來卻也讓人害怕,李菲親眼見過他與他媽吵架時的那股狠勁,如果沒有他媽的幫助,自己大概拿不住他。
勢成根本不知道李菲這裡也一頭心思,還在一個勁兒要李菲晚上幫他勸媽媽早點回老家。李菲愁腸百結,卻還必須要裝出笑容,滿口答應。
回到家,勢成將情況一說,果然遭到媽媽的強烈反對。
“爲什麼要搬回你叔叔家?人要臉、樹要皮,我與你嬸嬸吵成那樣,還住到她家去,像什麼話?難道又低聲下氣地去求她?你也該爲你媽想一想啊!”程玉玲義正辭嚴。
勢成知道媽媽誤會了,趕緊解釋說他根本就沒有帶媽媽一起住到叔叔家的打算,而是準備這個週末就將媽媽送回老家。
這句話不說不要緊,一說程玉玲的心更涼。人家怕有比較,在這裡受慣了李菲盡心盡力的侍候,再回頭看自己在老家的那段日子,婆婆張口就罵,丈夫擡手就打,程玉玲覺得簡直就是地獄。
“什麼,你要送我回去?”她看着兒子,態度堅決,“我不可能回家,除非我死了。”
勢成苦着臉:“要不然怎麼樣呢?這裡的房子人家要收回去的。”
“不能再租嗎?”
程玉玲滿懷希望地看着兒子,但兒子的回答讓她徹底絕望。
“這個房租太貴,我根本承擔不起。”
勢成實話實說,到現在繳過兩次房租,一次是叔叔交的,一次是欣想交的。
兒子無可奈何的樣子簡直不像個男人,程玉玲卻也明白無法再逼他,他只有這樣大的能力,房租加上水電煤氣每月三千多,確實是一筆巨大的開支,就算兒子肯,她也不捨得再花這筆錢。但是不住在這裡,她似乎只有兩個選擇,去林雪家或是回老家。與婆婆丈夫比起來,林雪對她倒要比那兩個強。
沒想到,這個要求也遭到了兒子的強烈反對。
“不行,我住到嬸嬸家已經很羞愧,再帶上一個媽,就算叔叔嬸嬸不講什麼,我們自己好意思嗎?”
勢成心裡還有一句沒有講出來,媽媽不願意看見嬸嬸,嬸嬸難道就願意看到她?他可不想將嬸嬸惹得生了氣,從此真正不管他的事。他在單位的業務,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嬸嬸幫他找到的客戶,離開她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程玉玲不禁放聲大哭。
母子倆人的口角李菲在廚房已經聽到,之所以不出來是覺得火候未到。現在勢成媽這樣一哭,她卻不能不出現了。
“阿姨怎麼了?”她一面擦着手上的水,一面走過來問。
程玉玲像是見到親人,一把拉住她:“菲兒,你來評評理,有兒子趕媽媽回老家的嗎?我算是白生白養了他,這可叫我怎麼活呀?”呼天搶地的哭聲,振聾欲聾。
勢成的頭都大了,媽媽的這個動靜樓上樓上能聽不見嗎?
李菲竭力安慰:“阿姨,勢成最孝順的,怎麼會讓您回去?一定是您誤會了。”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能聽不出他的話音。”程玉玲一抹眼淚,恨恨地看着兒子,“媽不是不能體諒你的苦處,你說不租房子就不租,到你嬸嬸家要受人白眼我也認了,就這樣你都不肯留下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奶奶和你爸爸對我非打既罵,你還要送我回去,良心是讓狗吃了嗎?”
勢成不知道如何回答,說不心疼媽媽是假的,但他又有什麼辦法?
“我現在自己都沒法照顧自己,怎麼照顧你?跑到嬸嬸家也是迫不得已的事,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現在還要帶上您,您讓我有什麼臉和嬸嬸講?”
程玉玲的聲音比他大:“你要臉,那好不要你講。反正你媽是不要臉的,你將你嬸嬸的號碼給我,我自己向她說。”
李菲聽得心裡一涼,如果勢成媽和兒子一起搬過去,那自己不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無論如何得想個主意阻止。
要論心裡,她並不願意與勢成媽多相處,這個女人挑剔、刻薄,又是個碎嘴,每天晚上離開勢成家時,她差不多都要崩潰了。可是,爲了得到勢成,她卻還不得不忍着,只盼着可以早點與勢成美夢成真,便也無需忍受這個女人。
李菲滿臉堆笑:“阿姨,您就不要讓勢成爲難了,而且住過去不也讓您自己爲難嗎?每天面對自己不想看到的人,還得強作歡笑,這日子得多心堵心。”
這句話幾乎說到了程玉玲的心裡,眼淚頓時又撲簌簌地往下掉:“不然怎麼樣呢?”
李菲看了勢成一眼,小心翼翼地:“如果您不嫌棄的話,可以住到我那裡,就是環境不如這裡,屋子也小許多。不過沒有關係,我樓下還有一間屋子空着,明天我就租下來,阿姨您放心地住,這點房租我能付得起。”
勢成媽猶如溺水之人忽然看到身邊浮來一隻小船,如何肯放過這樣的機會?
“真的嗎?菲兒?我願意跟你走!”她斬釘截鐵地說道。
現在,任何話語都表達不出她對李菲的感激。程玉玲暗下決心,一定要將李菲變成自己的媳婦,這麼好的姑娘錯過了實在太可惜。
勢成吃了一驚:“媽,這不合適吧?李菲與咱們非親非故的。”
程玉玲毫不在乎:“有什麼不合適?她在我心裡不是外人,而是自己人。勢成,你的眼睛可得擦亮,別有眼不識金鑲玉。”一面說,一面狠狠地捏了一下李菲的手。
這話中的意思,除了傻子才聽不出來!李菲害羞地笑了。
勢成頭都大了,想要擺脫李菲的糾纏,也是他想搬回嬸嬸家的原因之一,這個女孩不像表面這樣天真善良,實則非常有心計。可是他也知道媽媽的腦子現在轉不過彎,只能等李菲走了,再慢慢地勸她。
程玉玲忽然盤旋出一個念頭,既然李菲出房租,爲什麼不讓兒子一起搬過去?早點讓兩個人生米煮成熟飯,她接受李菲的照顧也就名正言順了。
想到這裡,她臉一板:“勢成,你給你嬸嬸打電話說你不去她家,和媽一起搬去李菲那裡!”
勢成被嚇了一大跳:“什麼?”
李菲也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頓時喜出望外,抿着嘴看着勢成不吱聲。
“不行,絕對不行。”勢成真的急了。
程玉玲眼睛一瞪:“李菲都沒嫌棄你,你還這幅德性?我決定了,就這樣吧。菲兒,房子能住得下吧?”
李菲頭點得如同啄米一樣:“能。”
程玉玲一揮手:“開飯,菲兒!”
第一次,她感覺到了做長輩的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