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沫嘆了口氣,沿着走廊朝療養院的院子裡走去。
風是刺骨的,天空是灰濛的,走廊上除了錢小沫一個人都沒有。
她面無表情地走着,目光空洞呆滯,壓根兒不知道自己是在往什麼方向走。
錢小沫只是單純的想要找一個地方靜靜,原本以爲來錢爸錢媽這裡,可以分點心不用總是去想雷銘,卻沒想到錢爸錢媽的每一句話裡都是雷銘,都維護着雷銘說話。於是,最後反倒是錢小沫有點無理取鬧的感覺了。
可蘇蔚在舞會上明明回答的很清楚,雷銘是她的,錢小沫又怎麼算是無理取鬧呢?
她無奈的在院子的石椅上坐下,在深冬這個季節裡,石椅坐上去完全是寒徹入骨,但是錢小沫卻一點感覺都沒有。
她穿着單薄的韓版駝色呢子大衣,領口敞開着,裡面是一件紅綠色相間的聖誕麋鹿針織衫,肩頭鬆鬆垮垮,圍了一條大紅色的粗毛線圍巾,扎着一個小丸子頭,將她大半張臉都圍在了圍巾裡。錢小沫就這樣坐着,肆虐的風吹刮在她的臉上,撩起她毛茸茸的碎髮,彷彿就連風都不歡迎她的存在。
“喏,拿去。”
一個人突然挨着錢小沫坐了下來,錢小沫只覺得有人撞到了她的胳膊,等她轉頭看過去的時候,就看見姜宸熙端着兩杯熱牛奶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姜宸熙將牛奶遞到錢小沫的眼前,示意她,錢小沫看了眼,牛奶熱氣騰騰,還是接了過來。
“你不是去看家人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姜宸熙大大咧咧地問着,呷了口熱牛奶,“哇!好暖和!就像是跳進了溫泉水裡一樣……看你心情不好的樣子,你趕緊也喝一口,身子立馬就暖和了。”
“你說你家人,也在這裡?”錢小沫不想再聊自己的事情,索性直接拋出了話頭。
姜宸熙點了點頭,便開始將自己的情況告訴錢小沫。原來他從小就是孤兒,是被現在的養父母一手帶大的,但是養父母一直患有頑疾,用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但姜宸熙不願意放棄治療,但因爲沒錢,幾乎所有醫院都拒絕接收他們,直到遇見療養院的院長,姜宸熙的養父母才能在這裡得到治療。
“……我呢,現在就努力掙錢,爭取將來能讓爸媽的身體康復,一家人開開心心地過日子……”姜宸熙一五一十地說着,偷偷一笑,“當然最好再賜予我一個好女朋友!恩恩愛愛的……我都想好了以前的生活,我想要買一套大房子……”
姜宸熙侃侃而談,錢小沫始終沒有說話。原本她聽得並不太認真,她真的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但,不知道怎麼的,姜宸熙越說似乎越開心的樣子,這股開心的能量反倒感染了錢小沫,她扭頭看着姜宸熙,就好像在看冬天的一縷陽光,懶洋洋的溫暖。
“你現在的生活也不好過……”錢小沫說道。
姜宸熙又喝了口牛奶,笑了笑,“日子好與不好,其實都是一樣的過。我倒覺得沒什麼,只要自己不給自己施加壓力,自己不爲難自己,誰也不能讓你難過,誰也不能阻攔你去享受生活。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哪怕我這剛分手,女友也只不過交往了一個星期,她知道我家境之後,立刻就提出了分手,我無所謂啊,只能說明我不適合她,她也不適合我,只有分開,我才能遇見更好的那個她,這也是件好事……”
“你很樂觀。”
錢小沫收回了目光,雙手捧着牛奶杯放在大腿間,眼神黯淡地盯着自己的腳尖。
姜宸熙一直目不轉睛地凝視着她的側顏,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安靜地望着她。
“如果,我也能像你這麼樂觀就好了……”錢小沫嘆了口氣,微微擡起頭來望着天邊,“我試着……很努力去相信他了,但是……結果讓我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結果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嗎?”錢小沫扭過頭來看着姜宸熙,“怎麼會不重要?”
姜宸熙微微揚了揚脣角,眸中滿是暖意地望着她,“因爲最重要的是這個過程。”
“過程?”
姜宸熙點了點頭,眉目間的暖意像是春風般的讓人舒服,“這個過程,你會發現,自己究竟有多相信他,自己又有多愛他……結果的存在,只是爲了讓你感受整個過程而已。”
錢小沫顫了顫睫毛,細細回想整個過程,姜宸熙說的話似乎也是很有道理的。
其實,無論蘇蔚怎麼回答,哪怕否認了她和雷銘之間的關係,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爲錢小沫已經在思索自己和雷銘之間的關係,這不是蘇蔚的一個回答就能改變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錢小沫從衣兜裡摸出來一看,是雷銘打來的。
“好了!”姜宸熙瞥了眼錢小沫的手機屏幕,一口喝掉了自己杯子裡剩下的牛奶,猛地站了起來,拍着屁股就朝前面走去。
錢小沫看了眼姜宸熙的背影,又看了眼手機,猶豫了片刻,才接通。
“小沫,今天我有點事,所以沒辦法來接你。”
“嗯,等你有空吧,我們之間也需要好好聊一聊。”
“我知道自己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但無論如何,時間會證明一切。”
錢小沫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掛掉了電話。
風吹過來,錢小沫一隻手握着手機,一隻手端着牛奶杯,又發起呆來。
姜宸熙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着她,見錢小沫掛了電話這才走上來,不等錢小沫反應過來,他猛地一把將錢小沫手裡的牛奶拿走放在一邊,錢小沫疑惑地擡頭望着他。姜宸熙逆着光,正好遮住了背後的光源,只勾勒出一抹身影曲線的輪廓來。
“牛奶已經冷掉了,我們去喝暖和的東西,來!”
說着,姜宸熙拉着錢小沫的手腕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朝療養院大門走去,錢小沫只有小跑着才能跟上姜宸熙的腳步。衣袂翩躚,髮絲輕揚,錢小沫望着姜宸熙的側影,一路被他帶着朝前走。姜宸熙原本拉着她的手腕,可走了沒幾步遠之後,姜宸熙的手便落在了錢小沫的手心裡,緊緊地握着她的手,用男性陽剛的熱氣溫暖着錢小沫冰冷的小手。
又是一陣風來,吹起了錢小沫系在脖子上的圍巾,幾縷星星點點的雪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圍巾上,落在錢小沫的頭髮上和肩頭上。沒過多久,那張錢小沫剛剛坐過的石椅上,已經鋪滿了密密麻麻的雪花,覆蓋了錢小沫曾經存在這裡的痕跡。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它讓新的未來覆蓋了錢小沫過去的記憶。
是執着過去不放手,還是活在當下走出新的未來,錢小沫已經做出了決定。
這樣一釋然,錢小沫的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跟在姜宸熙身後竟也微微笑開了。
但——
另一邊,雷銘站在自己的跑車外,看着手機在發呆,雪花繽紛地落了他一身,浸溼了他的短髮。走過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開着豪車卻站在風雪中發呆的帥哥,莫名的有種滄桑寂寥感,激起了不少女人的保護欲,可雷銘根本沒擡頭看她們一眼。
“BOSS。”蘇蔚扭着水蛇腰快步走來,右手撐着一柄黑色的長傘,左手拎着服飾店的購物袋,她剛剛從商場裡出來,“已經安排好了。”
“嗯。”
雷銘收回了思緒,將手機揣回了衣兜裡,轉身上了車。
車載廣播還在播報關於許牧之的案件,雷銘一路上十分沉默,蘇蔚看着他緊皺眉頭的樣子,也不敢啃聲。其實,雷銘剛剛也想通了,錢小沫住在李千雅家裡也算有個照應,等這邊事情處理好之後,他纔打算接錢小沫回來,否則,錢小沫一個人也太危險了。骷影盟的人,可能隨時都會向錢小沫下手。
這樣一來,雷銘也必須加快腳步,將所有事情都控制在自己手中!
他的目光一沉,跑車已經開出了三個街口,穩穩當當停在了一間商場的地下停車場裡。
“這是衣服。”蘇蔚從購物袋裡拿出了一套看似制服的衣服,遞給雷銘,便下了車。
雷銘瞄了一眼衣服,便迅速脫下自己的外套,開始換起了衣服。
蘇蔚下車後,走向不遠處的黑色商務車。車上的司機見蘇蔚走來,立刻下車,恭敬地用雙手將鑰匙奉上。蘇蔚接過後,示意了一下,那人立刻轉身離開,好像根本沒來過。而雷銘的速度夠快,蘇蔚剛剛上車坐下,雷銘也在副駕的位上坐下了。
“走吧。”雷銘催促着。
蘇蔚立刻踩下油門,開向了市醫院。車子剛停下,便有一組醫療小分隊的人迎了上來,剛好能坐滿這輛商務車。蘇蔚瞥了眼後視鏡,目光掃視着他們的臉,只不過每個人都戴着口罩,也什麼都看不清。蘇蔚正要收回目光的時候,她又忽然地瞪圓眼睛看過去,一個跛腳的人迅速吸引了她的目光。
又是個瘸子?
蘇蔚暗暗思忖,在茶莊的時候也有一個,現在也是?
她心生疑惑地看向雷銘,但雷銘始終看向窗外,和任何人都沒有眼神交流,所以蘇蔚也看不出什麼來。也許,世界就是這麼小吧!蘇蔚沒有起疑,等所有人都上車後,這輛車便徑直駛向了——連公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