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
又是一聲急促與慌張的聲音,奎因立馬豎起了汗毛。
“我們的一個看守被襲擊昏倒,現在才被人發現!”
“……怎麼回事?”
衆人還未從譚世邦帶來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現在更是個個草木皆兵,臉色煞白。
“你們,立刻支援營地!”
奎因勃然大怒,下令指揮,只留下一半不到的人。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軍隊的人可能已經潛伏在他的營地裡,現在營地應該是一片大亂!
還有杜建萍,說不定也已經被救走了!
奎因惱羞成怒,死死地抓着輪椅的扶手,手背青筋暴跳,只恨不得把輪椅捏碎!
他暗自痛恨,他怎麼就沒有想到?
他怎麼會心安理得的以爲威廉他們被關在南西壩,一輩子都出不來?
他怎麼會被眼前隻身前來的雷銘所矇蔽?
他應該早就算到的,雷銘只是在和他拖延時間,只是在分散他的兵力!
因爲雷銘站在他的面前,所以奎因放鬆了戒備,以爲雷銘已經妥協,已經走投無路!
可惡,他怎麼就忘了,眼前這個對手是雷銘啊!
奎因恨得牙癢癢,現在想通這一切,卻已經遲了啊!
“雷銘!”奎因咬牙切齒,像是從牙縫裡勉強擠出的這兩個字。
雷銘知道他激怒了奎因,也知道激怒奎因的後果,但是他的臉上依舊看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動。奎因卻氣得暴跳如雷,再無法壓抑,無法掩飾,現在的奎因只恨不得立刻把雷銘吃了!
“這是你自找的!你自找的!”
奎因一把抓住林菀白,毫不猶豫的一刀狠狠扎進了她的身體裡。
鮮血,如火山爆發似的噴射而出。
如同奎因的怒火,滾滾翻涌。
雷銘驚目乍舌,臉色煞白,他長大了嘴巴卻任何聲音都發不出來。
錢小沫微眯着眼望着林菀白,剎那間,她整個人難以置信地瞪圓了眼睛。
看着渾身是血的林菀白,錢小沫顧不上自己身上的傷,伸長了手,拼命地喚着林菀白的名字,翻身從擔架上跌落,骨頭碎裂得疼!錢小沫努力想要朝林菀白爬去。可是她根本沒有力氣,她使出全力的聲音也不及蚊子扇翅。
黑衣人一把抓住錢小沫的頭髮,奎因怒氣未消,面目猙獰,拔出手槍筆直對準了錢小沫。
錢小沫雙眼木訥又惶恐地瞪着槍口,黑漆漆的槍身裡蘊藏着死神的力量。
她知道,奎因肯定會開槍,而且,一槍絕對會要了她的命!
雷銘不假思索地衝上去,周圍的黑衣人立刻開槍阻攔。
砰砰砰的槍響,雷銘根本無處可躲!
他全身多處中槍,鮮血四涌,雙膝一軟,整個人都跪倒在地上。
咚!沉悶得像是膝蓋骨碎掉的聲音。
“看着吧!因爲你的愚蠢,因爲你的狂妄,她們都會死在你的面前!”
奎因咆哮着,狂笑。
砰——
啊。錢小沫蒼白的雙脣微啓,剎那間,幾乎沒有任何痛苦。
她甚至都沒有感覺到子彈射中自己的感覺。
恍惚間,她想起冬天,漫天飛雪,她和一個人在打雪仗。
那個人,竟然是雷銘啊!
雪球打在她的身上,砰的一聲,碎掉。
錢小沫的眼前晃過烏雲瀰漫的天空,後腦勺咚的一下子撞在了地上。
好像頭蓋骨碎掉的感覺,但是不痛。
身上似乎在流血,很奇怪,竟然沒有任何知覺。
好像有人在喊她。
錢小沫扭頭望過去,有個人跪着向她爬過來。他剛站起來,又被打趴在血泊裡。
不過,錢小沫卻看不清他的臉了。
朦朦朧朧,也聽不見他叫自己的聲音。
錢小沫失去了所有的感覺。
唯一,她覺得自己很累,眼睛都睜不開了。
這一次,真抱歉,她不等雷銘了。
錢小沫,累了。
“小沫!小沫!”
雷銘歇斯底里,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錢小沫的名字。
可是錢小沫什麼都聽不見,她緩慢地眨着眼睛,只覺得眼前忽然出現了好多人。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竄出來了好多人,好多槍。能看見眼前火花四射,但是她聽不見任何槍聲。眼前晃動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朝那裡跑,有人朝這裡跑。
好亂。
但是,錢小沫不用跑了。
她可以舒舒服服,安安心心睡了。
“……小沫……小沫……”
誰?誰在叫她?
錢小沫只覺得冰冷的身子突然有了柔軟的溫暖,像是被人抱在懷裡。
還有嗡嗡嗡的聲音,錢小沫不知道那是什麼,她真的累了。
睡一覺就好了。
錢小沫,緩緩閉上眼睛。
“小沫!你醒醒……你不能睡啊!不能睡啊!小沫!”
雷銘雙手捧着錢小沫的頭,將她緊緊貼在自己的心口上。他身上的血,染紅了她。她身上的血,也染紅了他。兩個人緊緊相擁的身體上都是彼此的血,它們在交融,它們在融爲一體。身體、血液和心靈,它們都在緊緊地融爲一體。
雷銘的眼淚啪嗒啪嗒落在錢小沫的臉上,鼻涕止也止不住,鼻頭和整張臉都哭紅了。
錢小沫最後睜開眼睛望着他,看了好半天,忽然徐徐地咧開嘴角莞爾一笑。
是啊,睡着了多好,可以做夢,夢裡,雷銘還會抱着自己哭啊!
這麼美的夢,哭什麼呢?
不要哭啊!
雷銘,不要害怕!這只是一場夢啊!
錢小沫緩緩擡起自己的手,右手顫顫抖抖,上面滿是鮮血。
雷銘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
可就在着瞬間,錢小沫嘴角的笑意僵硬,終於,閉上了眼睛。
身子軟在雷銘的懷裡,右手無力地滑落在血泊裡。
雷銘剎那間瞠目結舌,眼淚還在眼眶裡打轉,耳邊轟鳴的戰鬥聲卻戛然而止,槍火飛射在他的身邊也停頓在空中。所有人,都被定格,像是上帝摁下了暫停鍵。
雷銘大腦一片空白,緊緊抱着錢小沫,像是要捏碎她的骨頭。
忽然間,他仰頭一聲咆哮,暫停鍵被取消,槍聲不絕於耳,戰火狼煙四起。
雷銘鬆開錢小沫,忽然從一個人的屍體上搶走一把槍,雷霆震怒,瞄準黑衣人一陣狂掃!
狂風驟起,烏雲滾滾,剎那間落下急促的暴雨。
一滴滴雨打在他的身上,像是石頭砸在他的身上,可雷銘竟然沒有任何感覺。
他咆哮,他嘶吼,他身上的血被沖淡,又源源不斷流出新的血。
他開槍,毫不手下留情,扭曲的面目上猙獰如兇獸,很快,雨水沖刷成了一灘血水。
誰也不記得這場槍戰什麼時候結束的,又是怎樣結束的。
他們只記得,雷銘站在一堆屍體上,腿上還在涌血,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站起來的。而雷銘的腳邊流淌着殷紅的血水,他高昂着頭,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分不清究竟是雨水還是淚水,雷銘的雙眼空洞又迷茫,和狼似的對天嚎叫。
一聲聲的嚎叫回蕩在空中,絕望,淒厲,充滿了死亡的味道。
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雷銘立在暴風雨中,忽然像是崩潰的雕塑,硬邦邦地朝後倒去。
倒在了烏雲下。
倒在了血泊之中。
倒在了,錢小沫的身邊。
……
……
事後的第二天,雨過天晴。
初晨,藍天白雲,晨曦乍現,整片天空像是魚鱗似的閃爍。
山林裡的空氣夾雜着泥土溼潤的氣息,還有青草的甘甜。
鳥兒在歡唱,風兒帶着落葉輕輕掠過平靜清澈的湖面。
這樣明媚的陽光,這樣寧靜的日子,有多少人都忘記了。
李叔和陳叔親赴現場收拾殘局,杜建萍則轉回部隊醫院接受治療。
浩浩蕩蕩的軍用卡車載滿了傷兵,還有骷影盟受傷的黑衣人,駛過泥濘的山路。
顛簸,杜建萍緩緩睜開眼睛,扭頭看去,目光掃過醫生和護士,還有一旁其他的傷兵。
“杜中尉?杜中尉?”
護士在她耳邊輕喚,立刻叫來了醫生。
杜建萍完全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她只是蹙了蹙眉,試着動了動,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醫生耐心地在杜建萍耳邊解釋,但杜建萍根本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她顫抖着手指抓住了醫生的胳膊,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結束……了嗎?”
“杜中尉,戰爭已經結束了,我們贏了!”
“贏了……”
“是啊!我們贏了,杜中尉不要擔心!”
“人呢?他們……人呢?”
“中尉說的是誰?”
“雷銘……威廉……他們人呢?”
醫生的身子一僵,看着眼前虛弱無力的杜建萍,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告訴她真相。
是,這場戰爭他們贏了,但並不是每個人都贏了。
醫生嘆了口氣,心裡猶豫掙扎,最終還是在沉默中保持了沉默。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對杜建萍保持了沉默。
但是隨着杜建萍逐漸康復,這樣的沉默並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尤其是在兩個月後,杜建萍終於可以下地的那一天,大家都知道,誰也瞞不住了。
“告訴我!雷銘怎麼樣了?那場戰爭究竟怎麼贏的?告訴我!”
杜建萍拉着醫生和護士,臉上是難見的憔悴與滄桑。
她終究,還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