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陽光從紅色剪紙的窗戶透進來,容佑揹着陽光,臉上的表情很淡然,眼角還含着笑,說話的語氣也很漫不經心。
然而趙永晝知道,這個男人是認真的。
“下個月初九國相爺過大壽,如果那一天你不能杯酒釋趙家的兵權,朕就派整個神武營,血洗國相府。”
容佑走後,趙永晝在牀上躺了一會兒,房間裡熱得很,他身上卻一陣陣的發涼。
劉清鳴和豆子走進來,就見人靠在牀頭上,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整個人像沒了魂兒似得,臉色蒼白,嘴脣也沒什麼顏色。兩人俱是嚇了一跳,奔到牀前,豆子喊:“爺,您咋的了這是?”
趙永晝被人搖醒,恍然一看:“太子……?”
劉清鳴捉着他的手又捏又揉,急的不輕:“爺,我是清鳴啊,您怎麼了這是?”
“清鳴……”
“劉清鳴啊!”
“哦……”趙永晝點點頭,金色的陽光灑了一屋,光線些發冷。趙永晝突然說:“快,幫我準備紙墨,我要……寫信。”
兩人也不知他怎麼了,劉清鳴鋪好了紙研好了墨,豆子將人扶過去。趙永晝坐在桌前,握着筆發起呆來。
“爺,您寫信給誰?”劉清鳴出聲問道。
“……”趙永晝皺起眉,筆尖輕輕落下,在紙上寫了兩個字:蓮華。筆尖的墨汁掉下去一滴,暈染出好大一團墨跡,他便不寫了。
然後他又發了一會兒呆,將筆擱下了,人靠在椅子上,不再說一個字。旁邊的兩人見這情形,都不敢催促,劉清鳴咬着嘴脣,心裡難受極了。
半晌,趙永晝開口:“備轎。”
豆子忙問:“爺,去哪兒?”
“……天一寺。”
後來劉清鳴把那張只寫了兩個字和一滴墨汁的紙疊起來放進信封裡,命人加急送去了香洲。
天一寺位於京郊西面一座山上,沒有直到,只能爬階梯,有七百層。豆子和劉清鳴兩人就扶着趙永晝,走了半個時辰。到了山頂時,太陽已經落到這西山上,滿山紅燦燦的。空餘老頭還是那麼神叨叨的,不過這一回趙永晝走到他面前,跪下磕了兩個頭,擡起頭時,竟然看到空餘老頭睜開了眼睛。
“……師祖。”趙永晝喊了一聲。
算起來空餘老頭已經快一百三十歲了,滿臉皺紋,眼睛小成一條縫兒藏在皺紋裡。若是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他把眼睛睜開了。趙永晝確定沒看見空餘老頭張嘴,可是他卻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用輕快的可笑的語調跟他說話:“哦哦,是徒孫子啊,過來過來。”
還好他讓劉清鳴和豆子都在佛堂外面等着,要不然兩人怕是要被嚇壞的。趙永晝跪着往前挪了兩步,身子挪到蒲團跟前。空餘似乎是嗅了嗅,“哎呀呀,你不大好啊。生病啦?”
“嗯……最近太累了吧。”趙永晝的心很靜,像被包裹在一道不漏水的空氣泡裡,沉入水底。
空餘:“乖,要注意休息。”
趙永晝怪怪的看了空餘一眼,他本來是想來聽禪,淨化心靈的,但是他最後覺得還是算了吧。他在蓮子堂坐到了天黑,吃了頓齋飯,本來打算住在山上的,一個金吾衛帶着十幾個羽林衛闖了上來:“皇上說:白將軍大病醒來,需要好好調養。將軍,請回府上吧。”
就這樣,趙永晝被護送回了白府,並且有羽林衛,一天十二個時辰守在外面。府裡府外的人雖然可以自由進出,可附近鄰居都是繞着走的。趙永晝被強制性修身養性,每天有太醫來問診,人蔘雪蓮當飯吃,早晚出去溜達兩個小時,國相府封府隨便去,不過身後都帶着金吾衛,不離三丈遠。
封尋看了看亭子外面的金吾衛,皺眉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監視你?”
趙永晝沒說話。
封尋也不再問:“家裡來信說,叔父去了萬卷山,今年九月那邊有個什麼會,據說是百年一屆的盛會,聲勢浩大。小太子……我是說容月,也跟着去了。”
趙永晝點點頭,還是不說話,坐了一會兒,就回了白府。
養了大半月,人沒見好,倒是越發憔悴了。
六月初九,國相爺過大壽,京城有名望的人都去了,提着壽禮,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幾乎要踏破了相府的門檻,宴席擺了百十桌,場面恢弘氣勢。
飯過三巡,一個青年男子走進來,在兵部尚書趙永修耳邊說了幾句話。就見趙永修站起來,端着酒杯道:
“諸位,今日壽宴就到這裡了,感謝各位。請回吧。”
衆人很不解,御史大夫正要張嘴問,丞相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腳,站起來拱手行禮:“哈哈哈,說的也是呢,禮也送了飯也吃了,咱們也就不坐了。相爺,祝您老福壽安康。”
國相爺笑着點了點頭,“顧丞相美言,以後朝堂上的事兒你可多費心了。”
御史大夫也站起來拜禮:“那,趙尚書,咱們這就先走了。”
衆人見這兩位都走了,也都看出事情不對勁兒,紛紛站起來告退。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宴席上的人就散了一大半。剩下的十來桌,全是趙家的親戚,摯友一類。國相爺的八個兒女,拖家帶口,再加上七大姑八大姨,那場面也是極爲可觀的。這裡面還包括靜和,靜和雖然不是趙家的人,卻是坐在長公主旁邊。
趙永修對國相爺說:“父親,還是讓母親先回去吧。”
長公主說:“回什麼回,我也是趙家的媳婦,不回。”
國相爺嘆了氣,對趙永德說:“把大門打開,咱們該吃飯還是吃飯。”
又說丞相御史大夫一衆前來賀壽的人一出了國相府的門就直奔自己家的轎子和馬車,招呼僕人:“快!趕快走!”
那匆忙的陣勢也是京城少有的。有路人不解促足觀望,沒過片刻,就聽見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遠遠的近了,就彷彿有千軍萬馬要來了。路人全都躲到街對面去觀看,心說這是誰家這麼大的陣勢。瞧那迎面而來,齊刷刷黑衣鎧甲的衛隊,在國相府門前停下。
爲首的鮮衣怒馬,虎眸白麪,氣度非凡。街對面的丞相和御史大夫都眯眼遠遠的打量那人:一身雪白長衫,淺青腰帶,寬衣大袖,青玉琯着髮髻,一頭烏黑的長髮散在腰間。從下屬手裡提了兩盒禮物,與外面的人吩咐了一句,似乎是讓他們誰也不準進去,就轉身邁步進了國相府。
丞相莫名其妙的點了點頭:“原來如此,怪不得封太傅要心甘情願當死人了。”
御史大夫橫他一眼。御史大夫是封不染的腦殘粉,最見不得別人說封不染不好,但是他自己也不明白男神好端端的爲什麼要看上這麼一個人。
丞相說:“這白弗生妙就妙在,明明凌厲兇猛的像一頭老虎,但你且細看那腰身之間,其實是揉了許多陰柔風情在裡面的……”
“我呸!你個老傢伙爲老不尊!本官不要與你同路了!”御史大夫轉身拂袖而去。他萬萬沒想到丞相是這種人的,而且不知怎的,御史大夫雖然不待見白弗生,可是他也不喜歡別的人對白弗生指指點點。這大概是愛屋及烏,我男神看上的人,不准你們說更不准你們覬覦。
丞相在後面喊:“誒誒誒,明明是你自己想歪了怪我做什麼……話說咱們不是要留下來看戲嗎?走走走。”
丞相拖着人上了旁邊的一個茶樓。
這邊趙永晝進了國相府,遠遠的見着那一大家子人都滿眼冷漠充滿戒備的看着他,心裡也是滋味百種,難以言狀。他深呼吸了兩下,臉上露出笑容走過去:
“相爺,我來給您祝壽了。被一些雜事耽擱道現在纔來,晚了些,還請相爺責罰。”
國相爺樂呵呵的拉着他在自己身邊坐下,“罰你吃杯酒。”還親自端了一杯酒,趙永晝接過一口飲下。
席上的趙家兄弟姐妹見了這個場景雖然有幾分驚訝,但是都沒有表露的多明顯。大戶人家注重面子,即使是眼裡冷冰冰的,面上仍然是掛着笑的。所以當趙永晝端着酒每張桌子敬過去時,大多都還是很禮節性的接受了。
趙永修定定地望着站在面前的捧着酒杯身子微微彎着的年輕人,細長眸子裡是淡漠還是冷漠終究看不清,“你以什麼身份來敬酒?是皇帝的雲麾,亦或是封不染的……?”
最後兩個字趙永修說的很輕,幾乎聽不見,就只見白弗生身形一頓,手中的酒杯幾乎要握不穩。
國相爺一拍桌子,“老五,你太過分了!”
趙永德也微微皺起眉,看樣子也是不太待見趙永修的惡語相向。趙家老三見狀,連忙站起來拉着白弗生到相爺旁邊坐下:
“哎呀我可是聽說白將軍近來大病初癒,暈倒了好些次呢,哎呀你看看,這小臉煞白煞白的,都沒點兒人色了。咱們今天不喝酒好不好?既然是來給相爺賀壽,就好好陪着相爺就好了嘛。”
說話的時候,倒像是故意說給某人聽的。聞言,趙永修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眼睛也不由自主的追過去。
“先吃點東西,要敬酒也不急這一時,放心吧。”趙永德開口說道。他自然知道白弗生今日來是做什麼的,其實他這裡倒好過,不就是兵權麼,撰在手裡反而容易惹來禍端。現如今這個形式,皇帝明顯是要拿趙家開刀的,然則只要是相爺點頭應允了,這裡又是九弟,他自然就給了。難對付的是老五那裡,只怕是沒那麼容易妥協。
趙永晝稍稍擡起頭,黑色的大眼睛裡霧濛濛的:“多謝大哥三哥。”
那手卻是已經連筷子都握不穩,半天夾不起一塊菜,讓人看的着實心揪。國相爺使了個眼色,身後的丫鬟就上前來幫着挑菜,這樣那樣整了一碗,幾乎都是趙小公子以前愛吃的東西。鱸魚,龍蝦,糯米肉,蜜餞肘子。
“夠了夠了。”趙永晝連忙說道。
國相爺眼神慈愛:“不着急,慢慢吃。”
雖然近來都在被逼着吃藥調養,頓頓吃些亂七八糟的十全大補湯,很多時候趙永晝實在吃不下,劉清鳴見他吃的痛苦作嘔,就躲着金吾衛偷偷幫他倒掉喂狗了。
這會兒趙永晝瞅着碗裡的山珍海味,腦子一陣陣犯暈。夾了一塊糯米肉含進嘴裡,艱難的嚼了半天,好不容易嚥下去,眼眶裡淚珠子是滾滾而落。
國相爺問:“怎麼了?不好吃?”
趙永晝連忙搖搖頭,“有點燙。”
“好了好了,咱不吃這個了。”國相爺推開那他面前的碗,想哄兒子,便問:“你想吃什麼?讓廚房做去好不好?”
趙永晝搖着頭,抹了一把眼睛,粲然一笑,道:“不用了。我今天來又不是專門來吃飯的。”
國相爺看了小兒子半晌,最後點點頭:“那你要做什麼就做吧。”
趙永晝撐着站起身,丫鬟已經端着托盤走過來,上面擺了四個酒杯,分別都是滿的。國相爺揮揮手,那意思大概是我都替你準備好了。
趙永晝笑了笑,走到趙永德身邊:“大哥……”
沒等他說完,趙永德已經站了起來,“行了行了,大哥都明白。什麼都不用說了,大哥不會爲難你的。”
將酒接過來一飲而盡,十分乾脆。然後從腰間摸出一塊牌子,塞進趙永晝手心裡:“這是指揮十三營的令牌,你拿去吧”
“多謝大哥。小弟的感激之情,都在這杯酒中了,敬您。”趙永晝仰頭飲酒,那情形莫名悲愴。他將令牌同樣放在丫鬟的端盤裡,然後慢慢走向令一人。
趙永德有些動容,但他也能微微皺着眉,看着趙永晝身形有些不穩的走向趙永修,心裡想着,老五你就別在爲難他了。
大概是這邊的氣氛太奇怪,這時院子裡席上的人們也都紛紛停下碗筷,目光都集中過來。
趙永晝端了一杯酒,遞到趙永修面前:“五爺,請喝了這杯酒吧。”
趙永修擡起頭來看着他,眼裡的神色波濤洶涌,卻所有的都歸於最後的抑制,看起來幾乎是憎恨的。其實走到這一步,他當然也有所察覺。依舊這般固執,究竟是爲了什麼,他自己也不明白。
“你想要兵符?”趙永修問。
“是。”趙永晝逆着光站着,眼睛黝黑,有盈盈水光。“五爺會給我嗎?”
“哼。”趙永修發出一聲冷哼,似乎聽見了天大的笑話。他想他稍微有些明白了,他不喜歡他喊他五爺。什麼五爺,爲什麼……
趙永修:“你以爲有那麼輕鬆嗎?”
“那五爺要怎麼樣呢?等神武營進來?五爺,現在不是賭氣的時候啊。”趙永晝苦苦勸道。
趙永修站起來,細長的眸子充滿怒氣的盯着對面的人,惡狠狠地道:“那你就讓他們進來,殺了這裡的每一個人,然後回去跟你的皇帝交差吧。”
趙永晝神情悲涼的看着他。
趙永修轉身欲往屋裡走去,他剛纔說的話明顯刺激到了在場的人,雖然沒有尖叫混亂的場面,但神情都有些慌亂。
“老五,你這是何苦呢!”趙永德喊道。
“你一個人妥協,不代表整個趙家都得妥協。兵符在我這裡,我不交出去,我不信他真的敢血洗這裡。天下不是這麼打的,皇位也不是這麼坐的。如果他真敢這麼做,大不了就讓我趙家身先士卒,也讓天下人看看,所謂千古明君,究竟是怎樣一副做派!”趙永修放狠話明顯是要跟着神武營硬碰硬,這下席間的人都亂了。
趙家幾個女兒一下子就急了:“這是怎麼回事啊?我們今兒可是來跟爹做壽的,可沒跟我們說要打仗啊。”
“五哥你要跟人血拼別算上我們,你能不能讓我們先走了啊?”
“走什麼走,你還是不是趙家人?老五,你們到底在做什麼?你至少把話說清楚。”
“就是,有什麼話好好說不成。我看這位白將軍也不是那種不講理的人,大家把話說開了就好。”
“對啊,你張口閉口打打殺殺血啊血的,也不怕嚇着小孩子。今天趙家的子子孫孫,可都在這裡呢。”
“那要是真打起來,咱可算是滿門抄斬了呢。”
幾個婦人你一句我一句,反而把整個氣氛都搞的緊張起來,說着說着她們也不敢再說下去了,息聲不語,彷彿真的下一刻門外的神武營就要衝進來似得。
那會已經是晌午過去,快到下午了。
日頭漸漸西斜,院子裡一片陰涼一片炎熱。趙永修站在日光下,背影固執着,不知在執著着什麼。
趙永晝慢慢走過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二人身上。衆人都在等待着一場裁決,是和解還是殺戮,都只在一瞬之間。
“……五爺,把酒喝了吧。”趙永晝輕聲道。
半晌,趙永修的聲音傳來:“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以什麼身份來站在這裡?又憑什麼讓我把兵符交出來?你以爲你是誰?不要用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來說服我,我根本不會承認你……”
趙永晝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
“夠了!”國相爺猛然站起來,“不要說了,快別說了!老五,快把兵符給他,你不要再逼他了!”
“爲什麼?!”趙永修轉過身來,指着對面的白弗生,望着國相爺和趙永德:“你們有病吧?這個人是誰?你們這麼護着他做什麼?真想認兒子嗎?你老了癡呆了嗎?他是誰啊?憑什麼啊?”
國相爺罵趙永修:“混賬東西,你非要問個究竟,總有你後悔的時刻。”
趙永修緊皺着眉,不再說話。其實他自己也是有感覺的,但他此刻心中充斥着怒火,被欺騙,被隱瞞,被背叛。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九弟,那這十年,二十年,那他究竟在堅持着什麼?如果白弗生真的是九弟,爲什麼這麼多年來不來找他,爲什麼是當所有人都知道之後,唯獨只剩下他一個?難道在九弟心中,自己竟然……竟然……
趙永修的目光閃爍,神情都有些瘋狂了。
見五哥這個樣子,趙永晝也有些不忍。他望着趙永修,慢慢走過去,輕聲道:“其實我一直以爲,即使全世界都不認得我了,五哥也是會認出我的。”
“不……”趙永修渾身一震,他往後退了兩步,目光直直的看着對面的人。
趙永晝:“五哥,你害怕了嗎?是啊,是我回來了。我變成這個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一定很討厭我吧?”
“不是……不是……”趙永修搖着頭,“你別過來,別過來!”
趙永晝本來就快走不動了,他端着手中的酒,走的很慢。不知爲何,他覺得喉嚨間有腥甜的味道涌動着,似乎有什麼東西翻涌着從脣間溢出來。
他聽到國相爺和大哥的聲音,也看到了五哥震驚絕望的樣子。他於是稍稍低下頭,看見自己雪白的衣衫上有一灘血跡。他擡手抹了一把嘴,果然黏糊糊的,拿下來一看,雪白的衣袖上觸目驚心的紅色。
果然今天不該穿這種白色的衣服啊。
趙永晝彎了彎脣,艱難的邁動腳步:“別怕我啊,五哥……來,咱們把這杯酒喝了……五哥,我敬你。”
已經有人衝上去把他扶着,是趙永德跟靜和。
趙永德:“老五,你真的想看着人死嗎?”
靜和拿出手帕,顫抖的擦拭着趙永晝脣上的血跡,卻越擦越多,最後幾乎弄的趙永晝滿臉都是。 ωωω_ Tтkan_ c○
趙永修先是失魂落魄的後退了兩步,緊接着他眼裡一震,快速的奔過來。
“別擦了!我讓你別擦了!滾開!”趙永修一把推開靜和,“事到如今你憑什麼出現在這裡!如果不是你——”
“是!”靜和哭着吼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的錯!可是現在,你自己要害死他第二次!趙永修,你纔是讓他做鬼都不安寧!你根本沒有資格指責別人!是你自己眼睛瞎,晝兒喊了你那麼多次你都視而不見!你還派刺客去殺他,你一直想他死!”
“我沒有!不是我!”趙永修瘋狂的否認。
這時趙永晝終於剋制不住,哇的一口血突出來,手中的酒杯也落到地上,濺染的衣衫,血污一片。
“老九!”趙永德大喊了一聲。然後趕緊喊人,趙家老三也奔過來:“快送去找大夫,快點快點!”
然而事實是國相府已經別神武營團團圍住,今天若是兵符不拿出來,沒有人能活着走出國相府。
趙永晝擺擺手,睜開眼睛艱難的喊了一聲:“五哥……”
趙永修瞪着眼睛直搖頭。趙家大哥走過去,一把拽住人拖過來。趙永修被扔的摔在地上,他剛想爬起來,就被一隻手拽住了袖子,便再也挪不動半分了。
“五哥……”趙永晝喊道,“爲什麼你不肯認我……”
趙永修渾身顫抖着。
“五哥你知道嗎?當我沉在護城河底時我其實後悔了,如果我那時聽你的話,好好在家裡養傷,等着你從河南給我帶一車的蜜餞回來的話,就不會……五哥,那一馬車的蜜餞,你帶回來了嗎?”
“……沒有。”趙永修說。
“你騙我……大騙子……”
趙永修顫抖着跪下來,“不是啊……賣蜜餞的老闆說,那東西太多了,走水路容易發潮,運回來只怕放不了太久。就建議我走旱路……結果路上遇見一批可惡的悍匪,平民百姓不屑於動手,專挑權貴,說要劫富濟貧……我是不跟他們計較的,可若是不帶回去,你到時候肯定要跟我鬧……後來在圍剿那批悍匪的時候,馬車衝進河裡,撈上來也……也吃不了了……”
“我當時還在想,你肯定要哭鬧了……便在回來的路上,重新買了許多,我找了很多家鋪子……味道雖然不夠正宗,應該是能哄住你的……誰知回去的時候,他們說你掉進河裡淹死了……你水性是我親自教的,怎麼可能淹死呢?一定是有人害了你的……然後就有人告訴我,說你是自殺,你因爲、因爲趙靜和跟封不染要成親所以你自殺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趙永修抱着頭哭起來。
趙永晝試圖安慰他:“五哥……”
“你怎麼可能自殺呢?爲了那麼兩個人?!我從小把你捧在手心裡疼愛,你竟然爲了兩個外人死了,你讓我怎麼接受得了!”
“五哥……哥……你先看看我啊。”趙永晝突然捂着嘴,血大量的從他的手指縫中流出來,根本擋不住。
趙永修清醒過來,伸出顫抖的手將人抱起來,“別怕,別怕……五哥在這裡,不會有事的。咱們去看大夫,大夫呢?大夫!”
又說雖然國相府裡的人出不去,但外面的人可以進來。早在先前趙永晝發病的時候,外面的神武營士兵已經跑去皇宮稟告了。
“太醫來了!”趙煜大喊道。門外面士兵帶着五個太醫急匆匆的走進來。
被抱着往屋裡走時,趙永晝還死死抓着趙永修的袖子,“哥,兵符……兵符……”
國相爺忙說,“老九,咱們不急這一時,先治病,先治病啊。”
趙永晝哇哇的吐着血,昏過去最後的記憶,是視線裡自己血紅的衣襟,以及五哥驚慌失措的臉,國相爺被人扶着蹣跚的追上來,還有靜和捂着嘴哭泣的樣子……
整個世界裡,一片昏暗。趙永晝卻覺得,自己安心了,他陷在這片黑色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