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役,白虎將軍的威名更是天下皆知,京城街頭巷尾,老幼婦孺都能說上一段他的故事。也不知是哪裡來的源頭,在京城的老百姓口中,白虎將軍就成了一個長相兇惡又性情殘暴的大惡人。要說當年樑晚燈是京城官員心中的一頭毒蛇,誰都要小心被他咬一口。那麼白弗生就是衆人心中的一頭猛虎,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誰也沒那個膽子。雖然官員們知道白弗生的真實樣貌並不如市井傳言那般,反而恰恰相反,然則也甚少有人敢去多舌解釋,原因無他,這傳言的起始,正是皇宮,是皇帝。
白弗生容貌不僅不醜,還天生綺麗,驚豔非常。說有一天在御書房議事完畢,皇帝卻愁眉不展,丞相問之:“陛下因何事不悅?”
皇帝:“諸位愛卿,你們說白虎將軍風姿何如?”
丞相自然滿口誇讚:“白虎將軍年輕俊朗,論容貌論氣質,都是老臣心中的第一人。不是老臣吹,就是先朝被譽爲國士無雙的封太傅,也是比不上的。”
御史大夫是封不染的腦殘粉,聞言不滿的癟嘴,但張嘴就說:“丞相所言極是,臣也是這般認爲的。”
皇帝卻更加苦惱了:“一個將軍,年紀又小,樣貌又好,朕若想重用他,肯定會有很多人不服吧。”
御史大夫忙說:“白虎將軍雷霆手段,誰敢不服啊。”年初那天晚上北宮門上處死樑晚燈,那手段也是雷厲風行的。
皇帝皺眉:“那是你們見識過,自然曉得他本事。百姓們可不知道,他們一聽說朕重用一個年輕又綺麗的男子,一定會用污言穢語來詆譭他。眼下雖然還沒大肆流傳,但朕已經聽到這樣的聲音了。”
丞相一眯眼,“陛下,老臣有一計……”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於是御史大夫就見證了丞相一番言論如何將黑變成白將白變成黑的。皇帝聽了還極力贊同,當即命太監鋪紙研墨,親自執筆,洋洋灑灑千字。這張紙,就成了日後說書人最原始的故事樣本。後來又陸續傳出,添油加醋,沒過三兩月,反倒別的詆譭白弗生的聲音聽不見了,羣衆一致認爲白虎將軍是樣貌醜陋且性情殘暴的大惡人。
趙永晝前去執行禁令歸來,一回到京城,將屬下遣散,說先去吃個飯,聽到大街小巷茶樓飯館都在議論自己長得醜性子兇殘殺人不眨眼,老百姓一提起白虎將軍無不變色駭然。納悶之極,加上最近一直東奔西走勞累的很,一個不注意就從望江樓的樓梯上摔了下去。
“呀呀呀!這位大人您怎麼摔了呀?哎呀您府上住哪兒啊好送您回去啊!”一個大美男從樓上摔下來當然引起了衆人的注意,紛紛都有些嫉妒那個動作迅疾的小廝。
“白府……”
“白府?京城這麼多白府您說的是哪個啊?”
“城南下街,白弗生,白府。”
“哦哦哦城南下街……白、白弗生?!……”
還沒等那小廝和一衆看客回過神來,突然幾個彪形大漢奔過來,原來是趙永晝的屬下,也來這裡吃飯的。
“將軍!您怎麼了?!”
“將軍您沒事兒吧?!”
小廝面露驚駭,但也知道光天化日皇城腳下:“你你們幹什嗎!搶人啊!”把人抱的死死的。看這幾個莽漢個個高大威猛滿臉橫肉的,可不敢把人交給他們。
誰知懷裡的美人推開他,揮揮手,招呼那幾個大漢:“我沒事兒,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剛走了兩步,又暈了過去。
幾個大漢蜂擁而上:“將軍!”“白將軍!”“快快找軍醫!徐軍醫呢!”“找個屁的軍醫這是京城!趕緊去稟告皇上,要派太醫,太醫啊!”“對對!要太醫!要十個!”
大漢們揹着人跑出去了,留下望江樓當時在場的人們震驚不已。
“什麼啊!那就是白弗生啊!”
“靠!被騙了啊!”
“大美人啊!”
於是傳到宮裡的消息就是,白虎將軍回來了受了重傷說要十個太醫趕快過去救命。
燕九一聽:“你們以爲太醫是大街上的燒餅一來一打啊!”
誰知皇帝當了真:“燕公,快送十個太醫去白府。”
燕九哎喲一聲:“您湊什麼熱鬧啊。再說也撥不出那麼多啊。”
皇帝想了想,扔了御筆硃砂,親自帶了太醫院的幾個太醫奔去了白府。忙着趕過去的還有輔國趙永德,趙永德不能不來啊,他不來國相爺七老八十的就親自來了。
當劉清鳴和豆子趕來的時候,白府早就被聞訊而來的官員們圍得個水泄不通。院子裡全是正五品以上的當朝官員,聽說正二品的才能進屋子,那些五品以下的不敢跟上司搶位置,全都被擠到府門外去。要不是後來金吾衛出來站崗戒嚴,搞不好白府門前的路就成了朝堂大會了。
而主臥屋子裡,也是擠得很。一個皇帝,一個,三個太醫,唯獨一個伺候的侍女,嚇得簡直不能呼吸了。
趙永晝躺在牀上,施了針,額頭上敷着冰過的帕子,呼吸慢慢變得平緩了,臉上的紅暈也在逐漸消退。
容佑盯着那熟睡的人,眉頭緊蹙:“都一個時辰了,怎麼人還不醒。你們到底行不行。”
太醫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陛下息怒。將軍是疲乏之身引起舊疾復發,再加上天氣悶熱,暈過去後就顯得嚴重了。眼下臣等已經控制住了症狀,待得暑熱消退,將軍就可醒來了。”
容佑的額頭也冒汗,黢黑的眸子掃了一眼屋子,“這房子這麼小……不是賜了宅邸嗎?怎麼還沒搬過去?”
侍女哆哆嗦嗦回話:“回陛下,將軍不搬。”
“爲什麼?”
“這宅子是以前封、封大人給選的……”侍女不敢再說了。
容佑眯了一下眼睛,卻也不再問下去。然則這屋子實在狹窄的緊,容佑便將太醫趕了回去,留侍女一個人在裡面伺候,自己也跟趙永德出來。
滿院子的官員呼啦啦跪倒一大片,“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容佑簡直要暴怒了,拍馬屁也不是這麼拍的,簡直蠢死了。
大手一揮,剋制道:“諸位愛卿回去吧。”
衆官員也看得出皇帝臉色不怎麼好,生怕拍不着馬屁惹蹶子,全部一鬨而散了。
院子裡,容佑坐着喝茶,趙永德站在一旁,尷尬的很。不是他臉皮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主要是白弗生不醒過來,他沒法回去跟老爺子交差。
容佑也沒趕他,幽幽的喝了口茶,忽然出聲:“,坐。”
趙永德不敢不坐,話說現在趙家跟皇帝的關係可微妙的很。國相爺是輔政大臣,自己是輔國將軍,然則趙家又手握重兵,是皇帝新政要打壓的最大的老虎之一。
“趙將軍跟弗生的關係很好?”容佑問。
趙永德:“回陛下,早年在軍中,臣與白五曾結拜爲兄弟。”
容佑有些奇怪的道:“趙將軍倒是識人,那時弗生還是一個小兵吧?趙將軍就願意與他結識,真是慧眼識英雄呢。”
皇帝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趙永德不知該怎麼接話。
容佑又說:“朕見弗生也格外與將軍親厚,你們這忘年兄弟,越看越像親兄弟呢。”
趙永德心裡微驚,面上一笑:“不瞞陛下,臣是把他當親兄弟來對待的。不僅臣,連臣的老父親也對他喜愛的不得了。”
容佑:“朕是聽說相爺有意認弗生爲子。不知此事可當真?”
趙永德笑道:“家父卻有此意。”
“聽說相爺今年要過大壽?”
“是,今年六月初九呢。”
“嗯,看來朕到時一定要給相爺送上一份大禮了。”容佑的笑容高深莫測,讓人後背發涼。
正在這時,侍女驚喜的叫道:“將軍您可醒了!”
趙永晝昏昏沉沉的醒來,嗓子乾熱,身上全是汗。接過茶喝了一大口,苦澀的味道讓他稍稍清醒了些。就見兩個人走進來。
還沒等趙永晝擡腳,容佑就說:“好好躺着別動。”
趙永晝於是就沒起來,點頭示意:“陛下。”
又擡起頭,看向趙永德,“大哥,你來了啊。”
“聽說你當街昏倒,老爺子急得不得了。我不來他就來了,你醒了可就好了。”趙永德連着說道,心裡的一塊石頭也落了地,喘了一口氣。正想跟兄弟再說兩句話,就聽容佑說:
“既然人醒了,就趕緊回去報信吧,別讓相爺久等了。”
趙永德一愣,看向牀上的人。
趙永晝說:“大哥先去,我稍後再去府上,親自給相爺請安。”
趙永德連說:“不急不急,你舟車勞頓又大病,還是好好歇息幾日。我先回去了。”
等趙永德走了,容佑又讓侍女和侍衛退出門外,自己端了藥,要親自給趙永晝喂。
趙永晝哪敢讓他靠近,連忙坐起來,調整姿勢跪在牀上磕頭:“求陛下開恩,不要折煞微臣。”
他這麼大的動作,讓容佑剛要靠近的手一頓,嘆氣道:“弗生,你我兩月未見,朕想與你親近一下都不成麼?”
“陛下是君,怎能與臣下親近。陛下還是不要開玩笑了。”
“可先前替父皇守喪期間,明明你每日與朕相伴……晝夜陪伴,這份情意,朕可忘不了。”
容佑低沉的聲音響在耳側,趙永晝的身體又有些眩暈起來。
“你看你,抖什麼呢。好了,你坐好吧,朕不碰你就是了。”容佑將藥碗放下,“你自己喝。”
趙永晝坐起來,暈了幾口氣,端起那藥咕嚕嚕喝下去。一度要反胃,都生生被他忍下了。
容佑將帕子遞給他讓他擦嘴,見他仍舊驚慌的面孔,一時被逗笑起來。
“你膽子真小。”容佑笑的眉眼彎彎,“朕雖然很喜歡你,但若是強求了你,只怕有人要從香洲殺過來了。”
人說但凡發自真心的微笑,都是好看的,更別說容佑姿色天成,他這一笑,可謂是百花齊放,風情萬種。饒是那雙讓人害怕的眸子,也是彎着,如月牙般溫柔瑰麗。
趙永晝內心裡鬆了一口氣,整個人癱坐在牀上,“陛下有話不妨直說,何必捉弄臣呢。”
容佑靠在椅子上,修長的手指撐着頭笑眯眯的打量了趙永晝半晌,才慢悠悠的開口:
“弗生,這兩個月來你做的不錯,咱們已經敲山震虎,接下來就該逐個擊破了。”
“陛下要現在開始收繳軍隊嗎?會不會太快了。”
“有的事情不是分快慢,而是講時機。眼下就有幾個絕好的時機,只要先把這一隻大老虎收服了,開了好頭,後面纔會勢如破竹,一舉將這些世家大族拿下。”
趙永晝有些迷糊:“陛下說的這隻大老虎是……”
容佑一眨眼睛,“弗生,你是白虎將軍,這隻大老虎,還得你幫朕打。”
趙永晝忽然明白了。同時心裡也一涼:容佑要收繳軍權,京城擁兵最重的,除了趙家還有誰。不僅僅有趙家軍,趙永修還是兵部尚書,手握大權。京城趙氏,離天尺三。大老虎,可不這就是最大的老虎麼。
“陛下覺得,臣能讓趙家兄弟心甘情願的交出兵權?”趙永晝凝神問,他必須清楚容佑到底是個什麼態度,自己要在裡面扮演什麼角色。
容佑笑的神秘:“沒有人能比你更適合了。”
“如果臣做不到呢?”
“下個月初九國相爺過大壽,如果那一天你不能杯酒釋趙家的兵權,朕就派整個神武營,血洗國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