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不染騎着白虎下了關口,很快便回到了瓊州府。
彼時已入夜,沿途的海面一片黑沉沉,壓得封不染喘不過氣來。不是沒想過白五此刻可能的處境,他甚至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然而即便是這樣,他也無法就這樣安然回京。
無論是死了的白五還是活着的白五,這一次,決不能再丟下他一個人……一定要帶他回去。
山洞外,風雪呼嘯。
摩珂站在洞口,默默的看着裡面的一切。有些原本堅定的東西開始動搖了。
申屠宇已經平復下來,他坐起來,勾着微血紅脣。他此刻非常的愉悅,因爲梵天和多聞天兩人渾身上下都散發出最深刻的痛苦,這種通過折磨他人而達到的快-感,足以令他興奮無比。與此相比,身體的那點快-感根本不值一提。
“喲,本座最得力的兩個弟子在此處了,正是難得啊。怎麼,徒兒多年不見,見了爲師的也不打一聲招呼?”
梵天擡起頭,嘴脣動了動,艱難的開口:“……師父。你救救他,他還活着。”
“哈哈哈哈哈!”申屠宇仰頭大笑起來,梵天的神情無疑讓他非常舒坦,一邊笑個不停,一邊說:“乖徒兒,你還是那麼天真啊。”
摩珂不可置信的搖着頭,她看不下去了。梵天的驕傲,親手殺死母親而得來的教誨,曾經寧死也不底下的頭顱,現在居然就這樣妥協了。
申屠宇自然不會救,不僅不救,他還像發現了好玩的事情一般,不斷的辱罵着兄弟兩人。因爲不管他怎麼罵,兄弟倆都只是默默的承受。摩珂卻無法忍受了,她大聲喊道:“夠了!夠了!讓這一切結束吧,爲什麼你們不一起殺了他!”
“呵呵。”不理會摩珂的歇斯底里,申屠宇陰柔的臉上是蛇蠍般的笑容,“我會救他的,不過眼下,我們還是先趕路吧。”
他能感知到,空氣中有一股巨大的壓迫力。
因爲一直被梵天輸入內力,趙永晝其間醒過來兩次,每一次都是呆滯的睜着眼直直的望着,也不眨眼,淚水沒完沒了的落。梵天看的心疼,只好忍痛將師弟弄昏過去。
北境越往深處走越是天寒地凍,寥寥剩下的幾個侍衛也開始支持不住了,東倒西歪。轎攆摔在地上,國王的身體直-挺-挺的摔出來。一看,竟已是死去多時了。
申屠宇一副淡然的表情,表示要趕路。
“我們不會再跟着你走了。”摩珂冷冷的說,“巨瀾滅了,父親也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申屠宇眯着眼睛危險的看着她。
“大不了你把這裡所有的人都殺了。”摩珂自顧自的拿劍在雪地裡拋出一個坑,將老國王的屍體埋了進去。轉過身見梵天在不斷的給趙永晝輸內力暖身體,便說:“那個人也死了,把他也一起埋了吧。”
梵天抱起趙永晝後退了兩步,卻不是因爲摩珂的話,而是申屠宇陡然變化的臉色。
“快!把那個小孩子給我!”申屠宇忽然快速走過來,朝梵天伸出手去。他身形妖異的凌厲,梵天連連後退。
雪地上立刻是一場大戰。申屠宇和梵天在一瞬間就打了起來。梵天要顧着背上的趙永晝,處處受着限制。卻見申屠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多聞天立在摩珂的身旁,兩人都只是遠遠的看着。
空氣中隱約有什麼呼嘯而來。
忽見遠處一陣塵土飛揚,一頭巨大的白-虎眨眼間衝到了眼前。
申屠宇被衝擊的力量一下子甩出老遠,他掙扎着爬起來,立刻就變了一副模樣,跪在地上,面對着白-虎盛怒的眸子,咳着血說:“如果你殺了我,那個小孩子也死定了。”
禪心憤怒地咆哮着,巨大的聲音響徹山谷。四周圍的雪峰開始顫顫巍巍,隱隱有崩裂之勢。
大地開始震顫,轟鳴聲快要掙破人的耳膜。摩珂痛苦的趴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封不染接過梵天背上的趙永晝,剛跑了兩步,雪峰就崩塌了……
那場雪崩自然又葬送了幾條性命。天地陷入死寂,過了一會兒,一個人爬了出來。
天地白茫茫一片,安靜的可怕。
雪崩的時候封不染是將趙永晝護在身下,用雙臂撐住身體的。小心翼翼的將趙永晝抱出來,封不染擡頭看了看四周,不遠處陸陸續續有人不斷的從雪裡爬出來。
多聞天站起身,眼睛直直的看着這邊。在他的身後,梵天正把摩珂從雪裡拖出來,看見封不染和他懷裡的人,便立即往過走。
封不染沉了沉眉眼,背起趙永晝轉身就跑。
“等一下!師弟他……”
“梵天哥哥。”摩珂拉住起身要去追人的梵天,金色的雙眸可憐的望着他:“連你也要棄我而去嗎?”
梵天轉身扶起摩珂,“摩珂,你先等我一會兒,師弟他……”
“那個人的死活關你什麼事啊!”摩珂大聲吼道,“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到那種程度!”
“摩珂……”
“如果你現在走,我就立刻死在你面前!”摩珂哭着,甚至以死相逼。梵天一時左右爲難,正在這功夫,卻見多聞天提着刀追了上去。
梵天隱約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摩珂完全聽不進勸。最後摩珂答應他,一起去找回多聞天,然後三人一起離開。但那時,已經離封不染他們離開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而其實在雪崩的前一瞬申屠宇便逃走了,禪心自然不會放過他,等追上去,便又牽扯出另一段冤孽糾葛。那是後話,暫且不提。
又說封不染揹着趙永晝快速的在雪地上奔跑,那雪地白茫茫一片,連個藏身之處都沒有。身後又有人追殺,那人的腳力一點都不比封不染弱。好不容易跑到山坳裡,左拐右拐,終於將多聞天甩掉。
封不染多少有些跑不動了,將趙永晝輕輕貼着樹幹放到地上,喘了兩口氣,便趕緊查看起趙永晝的情況。確定人還活着,封不染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見趙永晝身上罩着件黑袍子,封不染解開那袍子一看,眉頭擰起來。只見趙永晝的腿赤條條的露着,白色的上衣只遮到了大腿上方一點。
封不染有些遲疑的伸出手,稍稍分開青年的雙腿。
半晌,他擡起頭來,雙手抑制不住的顫抖,呼吸都凝固了。
青年的身體有些畏冷的縮了縮,封不染回過神來,將黑袍重新罩住那慘不忍睹的傷口。
趙永晝發起抖來,慢慢的睜開了眼睛。眼前先是朦朧一片,接着老師的臉出現在視野裡,眼中全是憐惜。
“……是做夢啊。”趙永晝喃喃了一句,眨了一下眼睛,呆呆的望着,又不敢相信的閉上。
封不染將瑟瑟發抖的身體抱進懷裡,嗓音沙啞的說:“不是夢啊……來晚了,對不起。”
青年緊緊的揪着封不染的衣服,渾身顫抖。
“我來了,白五,是我,封不染啊。”封不染揉搓着懷裡冰冷的身體,一邊在他耳邊溫柔的安慰。
青年死死地咬着脣,血絲從脣縫間流出來。
封不染掰開趙永晝的嘴,將自己的手指頭伸進去。趙永晝便死死咬住,眼淚滾滾而落。哭了一會兒,他鬆開了嘴,閉上眼輕輕靠在封不染懷裡。
“白五。讓我看看你的傷,可能需要……處理一下。”封不染擡起趙永晝的臉,儘可能輕柔的說。
趙永晝忽然渾身一顫,瞪大了雙眼。
封不染明白他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他也不忍心讓白五再次遭受精神上的折磨,然而傷卻不能不治……
正在封不染打算把人弄暈的時候,趙永晝開了口。
“元帥。”黑色的大眼睛直直的看着封不染,顫抖着說:“……幫我、把東西弄出來。”
有那麼一瞬間,封不染的眼裡閃過憤怒和殺意,傷口那麼深,他甚至想到那些在場的男人都參與了其中。他們究竟用了怎樣殘忍的手段來對待這個孩子?
但緊接着他便歸於無形,點了點頭。
“不。你得……”青年冰涼的手搭在封不染的手上,“準備一把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