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不要怪阮顰,不管她的事。是我自己要去刑部,你看她這不都把我帶回來了麼……呃,這傷沒什麼。樑晚燈那小子太囂張了,我便跟他打了起來。嗯,他可比我慘多了……事情就是這樣啊,你不要生氣嘛。有什麼錯也是我的,不關阮顰的事,你不要又把人家罵一頓。”趙永晝亂七八糟的解釋了一堆,旁邊阮顰默然不語,封不染也只是定定的盯着他。
直到趙永晝快被盯毛了,封不染纔開口道:“你知道錯了就好。”
趙永晝一喜,幾乎要蹦起來,“你不生氣啦?”
封不染:“我並沒有生氣。你今天也瘋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哦哦……不對!我找你還有事呢!”趙永晝這纔想起來正經事,立刻嚴肅道:“刑部今天把周琛抓了,罪名是他溝通山西都督劉一郎造-反,這明擺着就是陷害。”
“然後呢?”封不染不看他,隨手翻着桌上的書冊。
趙永晝:“這是樑晚燈在陷害報復。既然說周琛與山西一案有關,也該是大理寺審人,再怎麼也不該他刑部直接抓人,一口咬定罪名打入天牢。樑晚燈如此行事,大理寺也不過問,想必這事是趙五爺甚至大皇子默認的吧?”
封不染頭也不擡,“你既然明白,何必再問呢。”
趙永晝沉眉看着他:“我聽大人這意思,是不打算插手此事?”
封不染:“周琛又不是爲我做事,我何必要救他。”
趙永晝沉默了片刻,點點頭,“那好,我去找宸王殿下。”
他轉過身就要走。阮顰皺着眉拉住他,低聲提醒道:“將軍。”
“放開他,讓他去。”封不染道。
趙永晝擰着眉,跑進了夜色。
阮顰正待要跟上去。
“不用跟,就讓他自己去碰一鼻子灰。”封不染擡起頭來看着屋外的夜色,聲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語:“這次我不會再幫他。”
趙永晝去宸王府,卻被告知宸王殿下不在府中,欲要問殿下去處,卻無論如何也問不出來。
“那我就在這裡等,等到殿下回來爲止。”趙永晝固執道。
等到了後半夜,禁軍巡夜路過此處,只見那青年還站在那裡。
入冬了,夜寒深重。
白先桀走過來,帶着一身寒氣:“你明知殿下的意思,何苦還要執着。”
趙永晝紋絲不動,喉頭動了動,聲音有些沙啞:“殿下難道要見死不救?”
白先桀:“這事兒說穿了,就是大皇子處置一個叛徒,人家殺自己的人,外人很難插手。”
趙永晝轉過頭,眼裡閃動着憤怒:“背叛?周琛是爲了誰背叛了大皇子?殿下現在是要卸磨殺驢?!”
白先桀:“不要說得那麼難聽。只是周琛本就是他們的人,我們沒有理由介入。你這般胡攪蠻纏,是在爲難殿下。如今朝堂動亂,不能爲了一個周琛而輕舉妄動。”
趙永晝:“歸根究底,是周琛的價值已經用完了吧?好啊,白統領,我明白殿下的意思了。”
說罷轉身離去。
白先桀:“你去哪兒?”
趙永晝:“周琛是因爲我纔出賣他們的,我這就去找樑晚燈,雖不一定能換出周琛,但反正我的價值也就這麼點兒,大概殿下也不需要我了,既然如此,殺身成仁又有何妨。”
望着那離去的身影,白先桀冷哼了一聲。
第二天早上,白虎將軍身入刑部的消息就傳遍了大街小巷。
“胡鬧。”一夜未睡的封不染走出書房,打算親自去刑部要人。他終究還是沒辦法看着他胡來。
正要出門,這時宮裡的首領太監卻來了。
公公說:“請太傅大人進宮面聖。”
封不染皺了皺眉,吩咐阮顰去將人帶回來,隨即入宮去了。
晨昏未明,天空還暗沉沉一片。封不染想不出皇帝在這種時候急召他的理由。轎子一路進了北宮門,搖搖晃晃,路上宮人急速的走過。
轎子在宣和宮前停下。封不染下了轎,擡眼瞅了一眼天色,天才剛剛亮。
“太傅請隨雜家來。”
封不染跟在首領太監身後,一路入了宣和宮,穿過迴廊與前堂,最後徑直來到裡面。
隔着一簾明黃色的帷帳,封不染對着裡面的人行禮:“臣叩見陛下。”
過了好一會兒,裡面才傳出皇帝低沉垂老的聲音:“是封愛卿啊……”
這聲音有些恍惚,裡面還藏着無限的熟稔。封不染一時覺得,陛下或是認錯了人。於是他出聲好意提醒:“臣封不染,叩見陛下。”
裡面的人沉默了片刻,接着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看來是清醒了。
“是太傅啊咳咳……近前來說話。”容和帝的聲音很虛弱。
封不染跪到帷帳的跟前,“陛下。”
“太傅啊……你教導太子,有多少年了?”
“回陛下,臣容和十五年擔任小太子太傅一職,到如今已有十年了。”
“是麼……”容和帝似乎在回憶,“都這麼久了啊。”
封不染聲音裡帶了幾分笑:“是呢。當年太子殿下才七歲大,臣初見他時,他還不及臣腰呢。一轉眼,他的個頭已經快超過臣了。”
容和帝也被他逗笑了,“哪有那麼誇張。說起來,太傅跟佑兒……似乎是摯友吧?”
封不染:“臣與宸王殿下自小相識,這麼多年以來,臣一直很欣賞殿下的才華。”
容和帝問:“那在太傅看來,佑兒與太子,誰纔是真命天子呢?”
封不染頓了頓,反問道:“陛下何出此言呢?真命天子,陛下不是早就確立了麼。”
容和帝嘆了一口氣,“朕當初廢佑立月,是不想佑兒與他大哥的矛盾激化,朕不想看見自己的兒子們自相殘殺……現在看來,朕當初的決定果然是沒錯的。佑兒爲人外熱內冷,六親不認,朕有完全的證據相信,他在登上皇位之後,必會殺兄斬弟。所以這個皇帝……一定不能讓他來當。”
封不染確實沒想到原來容和帝的心中是這樣打算的,更沒想到他是這樣看待容佑的。
容和帝:“雖然如今月兒已經是太子,但他兩位哥哥卻是有不死不休之勢。所以朕給你一封密詔,一旦朕離世,你立刻拿着這份密詔去見朕的皇兄和皇姐國相三人……朕已爲容奇和容佑安排了去處,今生他們也別想回到這裡了。這樣,至少,他們兄弟幾人,還能活下去……”
封不染沉默了一會兒,“陛下就這麼相信臣?”
容和帝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你拿到的不過是一份處置逆子的密詔,如果你不扶持月兒坐上皇位,自然有人給你下達處置叛臣的密詔。”
封不染:“陛下英明。那……礽貴妃腹中的小皇子呢?”
容和帝:“朕已準備送她去江南了,這個你不用操心,那個孩子無論男女,都不會對月兒的皇位有威脅。”
封不染:“只怕礽貴妃不會甘心吧。”
容和帝:“她不甘心又能怎樣,一個番邦女子,無依無靠,也不會翻出天去。朕一去,她就連一點靠山也沒有了……朕知道你的心思,放她一條生路吧。”
封不染帶了笑:“陛下,似乎是仁慈了許多呢。”
容和帝也笑:“人要走了,總得給自己積點德,更何況,她懷的也是朕的孩子。”
封不染回到府中時,已是晌午。趙永晝已經被阮顰從刑部帶出來了,但他似乎又跑去了別的地方找人幫忙。
封不染回到書房,關上門,將那密詔打開一看,裡面果然只寫了對容奇和容佑兩位皇子的處置。容奇發配山西,容佑發配巨瀾,終身不得踏入皇城半步。
這是對皇子的處分。聽容和帝那意思,是另外還有別的密詔掌握在其他人手上?皇子是發配邊遠地區,那麼他們的部署呢?容和帝爲確保容月即位,只怕早已做好了安排。所謂‘叛臣’,又會得到什麼樣的處罰呢?
傍晚封不染在院子裡散步,內心難以安寧。走了幾圈,逮着去後院給子清和羑安送飯的巧兒。
“你們家將軍呢?”他決定了,還是應該把人抓回來,由自己好好看管着。
巧兒囁嚅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沒抗住封不染的高壓:“去,去國相府了。”
封不染:“國相府?他去那兒做什麼?”
巧兒:“說是去給國相爺請安呢。”
封不染想把人抓回來已經來不及了,因爲趙永晝這個時候,已經在去刑部天牢的路上。
又說趙永晝之前不是去找人幫忙了麼?他找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國相爺。好在今日裡國相府中只有趙家老三,他可是啥也攔不住的。
趙家老三問:“誒?你來做什麼?”
趙永晝:“我來給相爺請安。”
直接闖入。趙家老三跟在後面追,“誒誒!……”
國相爺老遠聽到外面的吵鬧聲,於是走到院子裡來。雖然那次青年說了晨昏來給他請安,可是世上哪有那麼容易的事,他已經連着兩個月沒見過兒子了。
虎眸白麪的青年飛奔到他跟前,兩眼淚汪汪,噗通一聲跪地上:“相爺救命啊。”
國相爺又驚又疼,連忙把人拉起來,“這是怎麼了?快起來。”
趙永晝搖搖頭,“相爺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頗有蠻橫不講理的架勢。趙家老三:“嘿!小將軍不可胡來!”
國相爺雖然深居簡出,但是也約莫瞭解京城最近發生的事。
“你是想讓我老頭子幫你救人?”
趙永晝擡起頭來,“相爺,我已經沒有別的法子了。我今天去刑部,周琛已經被樑晚燈折磨的不成人形了。周琛是因爲我才被他們陷害的,我,我不能眼看着他……”
他說着說着,就氣喘起來。
國相爺自從得知小兒子回魂之後,就到處打聽白弗生的事,什麼早年被賣到河館,哮喘啊這些,全都知道。
“我知道我讓相爺爲難了,可是我……我找過大哥了,他說樑晚燈做事是五爺默認了的,大哥雖然是大哥,卻要受制於五爺。他說如果我真要救人,只有您這條路子可走。”
國相爺沉思,“哦,是老大讓你來找我的?”
趙永晝點點頭:“大哥說只要您出面,他會幫我。”
“那好吧。你先起來,咱們從長計議。”
於是趙家老三就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老爹拉着一個不相干的外人進了屋子,嘀嘀咕咕商量着拆老五的臺,而且這事兒,貌似大哥也要參與?
正在趙家老三猶豫着要不要去通風報信的時候,國相爺跟趙永晝從屋子裡出來了。國相爺還丟給趙家老三一塊牌子:“老三,去,調幾個金吾衛過來。”
趙家老三:“!……”
這是連他也要一起拉下水的意思嗎!
趙永晝走過來拖着人一起走:“快,三哥,我跟您一塊兒去。人命關天啊。”
趙家老三:……這熊孩子怎麼自來熟啊!誰是你哥啊!我比你大了不止一輪好嗎!我大閨女都比你還大了好嗎!你這簡直是佔我們全家的便宜好嗎!
半個時辰後,一羣金吾衛雄糾糾氣昂昂的出現在刑部大牢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