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根家的瘋丫頭突然跑出來,又哭又叫,嘴裡喊着哥哥。
村民們嘆氣,這一嚇,只怕這秀秀的病更不能好了。
趙永晝拖着麻木的身軀,翻越了兩座山,趟過三條河,終於回到了營地。他的表情也是麻木的,他心裡麻木的想着,回去先不管一切,先問大哥派兵。如果大哥不派,就讓封校尉帶領封家軍殺過去,如果封校尉不去,他就和封尋帶着親兵去,如果封尋也參與了陰謀,想着讓他叔叔死的話,那趙永晝只好搶一匹馬,奪一杆槍,自己殺過去了。
因爲搬運屍體和清洗曬穀場,趙永晝的衣襬和袖子上、小腿和鞋上都沾上了不少血跡。隔着營地老遠,他看到守營的士兵交頭接耳,對着他指指點點。趙永晝心裡冷笑,一直保持着森冷的表情走進軍營。沒有人攔他。
也是啊,元帥不在,親兵隊長也鬧不出什麼動靜的。
趙永晝筆直的往趙家營帳走去,路上眼睛的餘光掃到很多人。費屯好像在喊他,問他什麼,他置之不理。封尋站在封家軍的營地門口,雖然看起來有些憔悴,可是表情實在平靜的過分。
那可是你的親叔叔啊。趙永晝憤憤的在心裡譴責封尋的漠不關心。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過可怕,趙家軍開始攔截盤問他。一一被趙永晝揮開,他手上沒有帶任何武器,他的身份又太過特別,還是沒人敢真正的捉拿他。
直到一杆長槍抵在他喉下,趙煜擰着眉,面容模糊不清。
聲音遙遠的傳來:“白五,你發什麼瘋?”
“讓開。”趙永晝冷冷的說。
“你這個樣子,我不會讓你見父親。”趙煜說。
趙永晝的眼睛轉動了一下,視線移動着:“我說,讓開。”
黑亮的大眼睛,瞳仁在某一瞬間似乎變成了豎立,很可怕的野獸。
趙煜手抖了一下,卻更加認爲這樣的趙永晝很危險。長槍刺來,趙永晝閃開,劈手握住槍桿。
“住手!”一道聲音響起。
豎立的瞳孔筆直看着帳門口的人,張了張嘴,沙啞的聲音:“大哥。”
趙永德點點頭,“你還認我,這便夠了。”
眼睛突然一酸,豎瞳消失,趙永晝感覺到一絲難過,但是哭不出來。他垂下頭,復又擡頭,黑眼睛溼漉漉的很可憐。
“我要十萬兵馬。”
那模樣好像小孩在問大人‘我要一把彈弓’,即使真的是野獸,也是一隻毫無攻擊能力的幼獸。
“怎麼了?”趙永德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拉住他。
趙永晝怒火爆起,“你不給我自己去!”
轉身就跑。怎麼了,怎麼了,大哥居然還問他怎麼了。裝模作樣的功夫,真是不錯啊。
身後趙永德在大聲命令:“攔住他!快攔住他!”
朱常早躲在暗處觀察全程,這時便領着士兵一窩蜂圍上來,將趙永晝按倒在地。
“綁起來綁起來!別讓他跑了!”
“別傷他!”趙永德喊道。朱常又命令手下,“輕點兒輕點兒。”
趙永晝歇斯底里的尖叫:“放開我!你放開我!”
尖銳的石頭磕着額頭,立時蹭出了血。趙永德揮開朱常的手下,“別綁了,滾開!”
伸手去拉趙永晝,發現他眼睛裡全是血絲,臉上混着血和泥土,還有盛怒之下的眼淚。趙永晝還在不斷的掙扎,手腕被繩子勒出了很深的印子。
趙永德只好說:“你要十萬兵馬,我給你就是了。你冷靜些,別傷了自個兒。”
趙永晝咬着牙,急促的呼吸,渾身痙攣着抽搐。
趙永德不知道他有哮喘,還以爲他太激動了。“先休息會兒,休息會兒吧。”
還是朱常在旁邊看着不對,想起早些時候聽到的消息:“,他是哮喘犯了吧?”
“哮喘?”趙永德被驚嚇到,可見白五的樣子,立刻說:“快,去找軍醫來!”
等到一切平靜後,趙永晝躺在行軍牀上,人還沒緩過來。
徐漠在他身邊忙來忙去,趙永德問:“他怎麼會有哮喘?”
徐漠想了想,說:“早年在河館落下的病根,後來慢慢調理,只偶爾犯一次。據我這幾年的觀察,他只是情緒特別失控的時候纔會這樣。”
“河館?”趙永德輕喃出聲,好像在記憶裡回想這個地名。
徐漠手一頓,臉頰微微有些紅,卻還是老實解釋了。
“就是男人尋樂子的地方。”
見趙永德一臉疑惑,徐漠笑着說:“沒調查過白五?他早先在窯子裡幹過,俗稱的男相公。”
趙永德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徐漠不再說了。
過了一會兒趙永德問:“元帥怎麼樣了?”
徐漠說:“傷的有些重,還沒醒過來,不過性命無大礙。”
看了看牀上的人,徐漠輕聲嘆:“他這又是發什麼瘋呢。”
趙永德沒有說話,心裡卻有些懷疑。昨天半夜,搜山的士兵終於找到了一些蹤跡。說是在南山一帶有巨瀾藥人的蹤跡,封嵐印連夜帶人前去搜山,直到今天早晨,便遇上了扛着封不染出現的白五。
白五說巨瀾藥人正在追殺他們,封嵐印要帶兵前去,卻被白五阻止。
佛陀在,你們討不到半點好處。白五這麼說的。
眼見封不染已經昏過去,白五身上也有不少的傷口,當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封嵐印便立即帶着人趕回來。還立即飛鴿傳書,請萬卷山的雲衡真人前來幫忙。
趙永德當時雖然沒有在現場,不過那裡自有他的人。搜救隊回來的時候他有去迎接,雖然隔着一段距離,可是他立刻認出了坐在馬上的那個少年,並不是白五。而是那天在魔巖門裡救他的那個人。
同樣的面孔,年輕而張揚的生命力,軍營裡的人沒有一個人懷疑。封嵐印也好,封尋也好,全都沒有察覺。可是趙永德不知爲何就是認出來了,那張面孔下隱藏的靈魂,並不是他的兄弟白五。
難道結拜兄弟也有所謂的心靈感應嗎?
趙永德不禁苦笑,搖了搖頭。經過這一次,白五隻怕不會在相信他這個結拜義兄了。畢竟,這次的絕殺計劃,是連他也算在內的。也想過把白五拉過來,可是那孩子眼裡只有封不染。那麼就只有……連他一起處理了。
當少年衝進趙家營裡,問他索要十萬兵馬的時候,雖然不知爲何,可是那一刻趙永德心裡卻覺得鬆了口氣。那是白五,是那個跟他家老九一言一行都如出一轍的白五。
還好啊,你還活着,活着回來了。
正在這功夫,封家軍的封校尉來提人了。
“聽說白五犯病了,我們來帶他回去。”面對趙煜的阻攔,封嵐印如此說道。
趙煜說:“白五也不是你們的人。”
封尋上前一步,“少廢話,把人交出來。”
他可是聽說趙家軍的人把白五強行綁了,這才通知小堂叔,趕緊來找人。
趙煜冷笑一聲,對上封尋挑釁的視線。
“封少爺這般說話,好像是我們綁架了白五。”
“就是你們綁了人,敢做還不敢認了!警告你們,別做的太過分了!把人交出來!”封尋橫眉冷眼,劍拔弩張,雙方立刻要打起來。
封嵐印按下兩方的騷動,“請趙出來說話。”
也被外面的聲音吵到了,趙永德走出來,“白五確實在這裡,不過他生病了,先讓他在這兒睡一覺吧。”
“說話好生奇怪,白五是封元帥的親兵侍衛,怎能在你的營帳裡養病?”封尋說道。
封嵐印也說:“,還是將人交給我們吧。你知道元帥重傷歸來,軍中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
這一次的事情,雖然安排的有理有據,援兵也不是沒有去,只是路上遇着山體滑坡,等援兵趕到的時候,大元帥已經不知所蹤。搜救兵也不是沒派,只是遲遲沒有找到人而已。
然而,沒有證據,並不能說沒有責任。封不染又回來了,如果兩方撕破臉,仗還怎麼打?
趙永德想了想,也就將人還給他們了。
朱常說:“這回可好,偷雞不成蝕把米,白費了這許多功夫。”
趙永德說:“朱將軍無需擔憂,大皇子那裡,自有老夫回話。”
朱常:“只怕心裡有了忌諱,今後做事也不方便了吧?”
趙永德一笑,臉上露出久經歷練的大智大勇:“一個癡兒罷了,朱將軍未免小瞧了老夫。”
朱常也笑了,“那便好了。聽說京中趙五爺跟中書省李大人最近正因爲一點小事兒不愉快,末將還是覺得,諸位都是爲了同一份大業,還是其樂融融的好。您說是吧?”
“你人在軍中,倒對京裡的事兒如此清楚。”趙永德看着他說。
朱常立刻說:“那什麼,我這不是跟李大人的內弟是同窗好友麼?您放心,我已回信給他,一定要好生化解五爺跟李大人的不和,讓他二位坐在一起喝杯茶,什麼事兒都沒了。”
趙永德笑一笑,不再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