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無人,寂靜無聲,只有那滿山紅葉。微風一陣陣,吹的是撩花人眼,撩在寸縷未着的身上,激的人寸寸顫抖。吟哦之聲間歇不斷,時高時低,細聽之下,卻是男子。
天地紅透了,落敗了,鋪就的紅色葉毯上,糾纏翻滾着兩個人。
這是第一次,大白天,兩人都清醒着,能將雙方的身體看的一覽無遺。冰肌玉骨,如墨青絲,還有那眉梢眼角的情意,脣畔噙着的笑意。
趙永晝將赤白的手臂擋在眼睛上,遮住頭頂耀眼的光芒。忽而被人拉扯下來,雙臂禁錮在身體兩側,身上的人俯身壓下,耳畔低沉的命令:“放鬆。”
“……”趙永晝擰着眉,憋着一口氣,半天緩不過來。
看他調整自己的狀態,封不染干脆停下動作,手背擦拭了一下額頭的汗,然後好整以暇的等着他。那玩意兒卡在半中間,上不得上,下不得下,憋的趙永晝臉色發暗。實在忍不了了,張開嘴開始叫喚。
見他實在疼了,封不染卻一舉攻了進去。激的趙永晝大叫一聲,幾滴乾眼淚流出來,黑色的大眼睛如被鉗制的驚慌幼獸:“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噓。再耗下去,天就快黑了。”封不染在他耳邊說着話,突然低聲笑起來。
“你笑什麼。”趙永晝悶聲問。
封不染說:“你說這會兒要是有人躲在暗處看咱們,是不是很刺激啊。”
趙永晝揉了揉被封不染下巴磕疼的鼻樑,眼淚汪汪的瞪着他,“大人,我怎麼覺得你變了一個人似得。”
“你以爲我在犯病?”
“不像犯病時候的你,也不像平常的你……平時你都是冷冰冰的。”趙永晝喘着氣,眼睛盯在貼近的臉上移不開視線。兩人還從未如此親近過。
封不染輕輕貼着他的脣,“白五,每個人都是有很多面的。外表只是一個殼子,包裹着內裡無數奇形怪狀的想法……”
他輕撫着青年的背,扣着豐盈的腰肢緊緊的靠攏。
“有些是假的,有些是真的。”他含着青年的耳朵道。
“那大人對我呢?是真還是假?”
封不染笑的迷人,“你說呢。”
“……這種情況下說的話,怎麼看都不像是真的。”趙永晝雙手抱着封不染的肩膀,眼睛虛無的落在頭頂飄下的楓葉上。他心裡突然生出一個念頭,在過去的很多年裡,封不染是否也像如此這般抱過其他人?小太子?他會否也在他耳邊,說着這樣的情話?
真是一個可怕的人。
雖然兩人清醒的發生了關係,封不染也表現的很完美,可是趙永晝仍舊悶悶不樂。兩人穿好衣服走出楓樹林的時候趙永晝還很委屈,一邊走一邊踢着路上的層層落葉撒氣。
封不染跟在後面,一邊笑一邊嘆氣:“你啊。”
瞧着那動作不太自然的屁股,想是方纔果然太生猛了吧。
身後的人半天不說話,可是能明顯感受到那一股視線,趙永晝回頭警告般的瞪着他。
封不染三兩步跟上來,笑眯眯的拉過趙永晝的手攏在深墨袖子裡,低沉的聲音笑意十足:“你膽子變大了,敢這麼瞪我。”
趙永晝憋着氣想把手扯出來,被緊緊的握住,掙扎了兩下,突然又沒由來的笑出來。臉紅紅的,頭扭到一邊。
兩人就這麼走出了香山,也沒仔細到站在暗處的人。又或是封不染注意到了,卻也不在乎。
晚上的重陽宴會在東宮舉辦,文武百官都去了,只有宸王稱病缺席。小太子容月不大高興,沉悶悶的臉終於在看到封不染的那一刻重見笑顏。
“老師,您終於來了。”容月奔過去拉着封不染坐到他旁邊。
趙永晝是跟着一塊兒進去的,但是一進門他就動作非常快的閃到了封尋他們那裡去坐下。說句不好聽的,他跟小太子現在是爭着一個男人,他可不想在東宮跟人撕起來。
周圍的人都跟他打招呼,封尋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轉過頭託着酒壺大口喝酒。
“封尋,你這幾天都喝這麼多酒,怕是不好吧。”趙永晝隨口一勸,自己也拿起酒杯,小小的倒了半杯。
嗯,這新釀的菊花酒,味道還是不錯的。
“碰!——”是酒壺用力摔在地上的聲音,四分五裂,酒花亂炸。
殿裡的衆人都看過來,趙永晝一手僵硬的端着酒杯,愣愣的看着身旁突然發作的封尋。
封不染坐在高坐上,眯着眼看着這邊。
“封少爺,你發什麼酒瘋呢?”同桌的人對他喊道。
“他喝多了,我帶他去醒醒酒。”趙永晝見封尋神情不對勁,怕他鬧事,立刻站起來把人連拖帶抱的拽出去。
好不容易拖到戶外,宮人來來往往人多眼雜,走了一段路,來到一處僻靜處。封尋一直在掙扎,這會兒趙永晝稍微鬆了點兒力,就被猛的一下推出老遠,砸在樹幹上,零落了滿樹的凌霄花,飄飄灑灑。
趙永晝半靠在樹幹上,任由花從頭頂落到胸口,任由封尋仇恨般的瞪視着他。
“這就是你特麼口口聲聲要的尊嚴?!”封尋指着他罵道。
不遠處的宮人往這邊看來,但沒人敢走近。
趙永晝在一開始還是不明其究的,但是方纔帶着封尋一路走出來的路上,他感受到了封尋的那股邪火是衝着他來的。他慢慢回想今天發生的事,大概明白了緣由,雖然心也一點點墜下去。
“你這樣跟個婊子有什麼不同!不要臉的東西!”封尋仍舊大罵着,那種被背叛的憤怒感,已經快溢滿胸腔,令人髮指。
趙永晝由着他發泄,眼睛半點不躲避的望着他。
封尋衝過來揪着他的衣服領子,顫抖着:“爲什麼?!爲什麼騙我?”
他給了他一拳,然後猛的將人摔在地上,又緊接着將他拎起來,壓在一旁的石桌上。
“你怎麼能這樣,你們怎麼能……”他伏在他身上哭起來,緊緊的抱住他。
趙永晝將嘴裡的血吐出來,擦拭了嘴角,吞嚥了一口唾沫。感覺到封尋的怒火大概已經發泄了不少,情緒開始有些崩潰,他擡手輕輕摟住他的背。也不說話,就真麼安靜的抱着他。
突然封尋擡起頭來,狠狠的壓上趙永晝的脣。
嗚咽和粗喘在兩人中散發,封尋啃的毫無章法,更多的是在懲罰似的發泄,牙齒磕碰在嘴脣上,血腥味四溢。
趙永晝想過要有所反應,不過如果他迴應了他,用這種方式,那就真的跟婊子沒有了區別。但他也沒有推開封尋,正如那次他沒有推開宸王。這兩者之間的原因,他至今沒有頭緒。如果是以前的他,他可能會至少表現的像一個血性男兒,推開他們,再狠狠的揍上一拳。
可是那場戰爭,讓他變了。他的血性和傲氣,早在那個山洞裡,那片雪地上,在那個名叫多聞天的男人將自己的頭顱親手奉上時,消磨的不剩多少了。
沉默和縱容是另一種傷害,正如當初封不染對趙小公子的那樣。
封尋放開他,退到三步開外的地方,沉默的看着他。也不再罵,也不再瘋,只是沉默的對視。
趙永晝坐在石桌上,除了嘴角糊着的血,白淨的臉上沒有別的東西。
“我從來沒說過我要什麼尊嚴。”
半晌,趙永晝開口說話,聲音低且輕。他看着封尋:“況且我也沒掩飾過我對他的感情,我以爲你們都看得出來。我沒有欺騙你。”
封尋突然笑了,反問道:“你喜歡他?你知道你這樣的人他玩過多少麼?”
他指着身後,燈火闌珊深處的樓閣宮闕,裡面歌舞昇平,歡笑肆意。封尋獰笑着:“你看不出來他們倆怎麼回事?”
趙永晝直視他,眼前卻開始有些模糊。
他當然沒那麼傻相信容月和封不染之間是什麼都沒有的,十七年啊,封不染親口說過,容月代替了趙小公子。現如今他披着白五的皮回來了,是否又代替了容月?他不得而知。封不染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表面上看着絕情冷清,實際是溫柔多情、到處留情?不,他不知道,事實的真相也絕對不會是這樣。封不染或許溫柔,卻大概是沒有心的。如果他有心,當年就不會是趙小公子沉屍江底那種結果了。
“你不要喜歡他。”封尋痛苦的說,蹲在地上搖着頭:“會萬劫不復的。叔父他……他是很可怕的人……你會後悔的。你覺得你鬥得過小太子麼?你最後只會死的很難看。”
不管封尋說什麼,趙永晝都不再說話。最後封尋搖搖晃晃的往外走,趙永晝想起自己以前也是醉醺醺的最後一命嗚呼,他怕封尋出什麼事兒,便跟在他後面。
還沒出東宮,夜風吹來一陣鈴音響起。趙永晝順着聲音望過去,只見硃紅欄杆的迴廊上,一位扮相華麗的妃子戴着面紗,在宮人的簇擁下往這邊走來。
是後宮的妃子來東宮參加宴會的吧,趙永晝這樣想着,上前拉着封尋兩人退到了一邊,想等着那位妃子先過。
封尋醉暈暈的擡頭看了來人一眼,突然又跟發了瘋似得,拽着趙永晝回過頭就跑。
趙永晝被他扯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個狗趴:“封尋你又……”
“將軍何故驚慌。”身後一個女聲傳來,伴着鈴音,微風入耳。
趙永晝拉着封尋轉過身來,站直身體,低着頭道:“娘娘恕罪,是下官魯莽。”
“呵。”妃子笑着湊近,近的趙永晝覺得這距離明天一早會被皇帝砍頭。女子馨香,抵在他耳邊輕聲問候:“將軍,故人相遇,何不擡頭來見。”
這聲音有幾分熟悉。趙永晝稍稍擡起頭,看見了女子藏在潔白麪紗下的碧綠眼眸。溫柔的笑意中,蘊着刻骨的仇恨。
“啊!”趙永晝驚呼一聲,後退兩步,若不是封尋攙着他,都要坐在地上了。
“摩珂,竟然是你。”他顫抖着,喃喃出聲。
“不錯,是我。我就是你們皇帝的新寵妃。怎麼?詫異麼?哼,你拿着我哥哥的人頭當上了將軍……”摩珂笑着靠近,戴着雪白手套的手試圖撫上趙永晝的臉。被封尋隔開。
“娘娘,請您自重。”封尋拉着趙永晝退到一個安全的位置。
摩珂不在意的笑起來,她的手緩緩下移,擱在小腹上:“將軍,我有一個好消息,想第一個跟你分享。”
趙永晝的眼睛無法從她的手上移開。
她看着他,笑意盈盈,丹脣輕啓。一道清冷嚴厲的聲音將她還未出口的話打斷了。
“礽貴妃!”
聽到這個聲音,三人都是一驚。擡頭看去,只見宸王立在臺階上,身後是封不染,封不染的旁邊站着容月。
摩珂轉過身行禮,“見過宸王殿下。聽說您病了,還未去探望,請殿下恕罪。”
宸王稍稍擡起頭,凌厲的目光如刀一般在摩珂的小腹上掃視了一段:“礽貴妃,有什麼喜事?”
不知爲何摩珂感到一陣不安,她下意識的將袖子微微擋住小腹,隨即溫柔笑道:“回殿下的話,臣妾是久違故人,一時欣喜,想要告訴將軍臣妾如今常伴君側,沐浴聖恩,這便是天大的喜事。”
宸王眯了眯眼眸,“礽貴妃既來此處,便去殿中聚聚。久聞巨瀾兒女多豪放,想來酒量亦不差。”
“殿下說笑了。臣妾只是路過,皇上聖體欠安正等着臣妾去伺候,哪裡敢去喝酒呢。”摩珂原本的確是打算在東宮重陽宴會上露臉的,那是她聽說宸王稱病不會出現。現在宸王突然來了,而且她還感覺到了危險,自然不能輕易踏足重陽宴。
況且……摩珂的手謹慎的貼在小腹上。
“既然父王召你,那本王也就不留你了。去吧。”宸王說道。
“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