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9年,也就是崇禎十二年二月,一條船靠上了北港碼頭,一個高個子白種男人帶着幾個漢人和幾個菲律賓僕人下了船。
“天呀,這就是北港?我已經完全認不出她了。陳,我們當初離開的時候,北港還基本上就是個帶要塞的大漁村。現在,現在你看看,這個碼頭,已經完全不亞於馬尼拉和巴達維亞了。”
“是呀,我也沒想到,北港會變成這樣,貝爾先生,剛纔我還一直在想,是不是領航員帶着我們跑錯方向了。直到我看到海邊的岩石上的那尊媽祖像。”那位姓陳的漢人也笑嘻嘻的回答說,“總算是回來了,九死一生呀。尤其是在叢林裡面。”
“我倒是覺得,最危險的應該是我們當初越過麥哲倫海峽的時候。”貝爾說,“不過那次在叢林裡遇到大蛇的襲擊確實是讓人印象深刻。不過我記得當那條蛇咬住那個那個土著的時候,你表現得很勇敢,拿着刀瘋狂的砍那條蛇,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樣子呀。”
“那是因爲當時我被嚇得快發瘋了。”那個姓陳的笑了笑說,“貝爾先生,我們往那邊去吧。嗯,那是什麼?通關檢疫處?這是什麼東西?”
陳漢成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望着那塊牌匾,然後笑笑說:“不管他,過去了就知道了。”
沿着用青石板鋪出來的道路,貝爾一行人來到了掛着匾額的屋子前。進了屋,就看見有一張桌子擺在那裡,桌子後面坐着一個小青年。
見到他們,這個小青年站起來問道:“幾位先生是想要辦可以離開港區的通行證嗎?”
“什麼是離開港區的通行證?還有這個東西?”陳漢成問道。
“整個北港,方圓十多裡的範圍,都是港區,大家在這港區裡可以自由活動,但是依照如今的規定,未經允許,往來客商除非有充足的理由,而且我們不認爲他會給我們帶來危害,並在我們這裡做好的登記,否則就都不得離開港區,進入內陸。”那個青年回答說,“事實上,一般的貿易在港區內都可以完成,所以其實很少有人會申請這樣的通行證的。”
“那麼要申請這樣的通行證,需要哪些手續呢?”貝爾問道。這幾年裡,他從他的華人助手那裡也基本學會了說中國話,當然,書寫依舊是個問題。
“這位先生,您不知道,去年六月份的時候,有條從印度來的船靠岸之後,上面的人剛一上岸,就發了病。居然是霍亂。”說到這裡那個年輕人的臉色都變了變,顯然,提起這件事情就讓他感到後怕,“幸虧發現及時,沒有傳播開來,要不然您現在看到的北港可能就是另外的一個樣子了。所以上面爲了防止出現大規模的瘟疫被外來的船隻帶入,就畫出了港區,用牆把整個港區都圍了起來,不允許一般的客商隨便離開港區。這樣即使出現了輸入性的瘟疫,也不至於造成全島性質的流行。嗯,我們甚至通過外交手段,說服了荷蘭人也採取類似做法,來保證大員島的安全。”那個青年回答說。
“這就是說,如果出現了瘟疫,那整個港區的人就要被封閉在裡面等死了嗎?”貝爾問道。十七世紀正是歐洲時常有黑死病(鼠疫)流行的時期,在歐洲,市政當局一旦發現某個區域出現黑死病,往往會將整個街區封閉,以避免更大的傳染。而處在封閉街區裡的人,即使沒有染病,也會在裡面活活餓死。比如蘇格蘭的瑪麗金街,二十多年之後就是因爲鼠疫流行,整條街道被用磚頭封閉起來,街區裡的人全部病死或者渴死餓死在裡面。結果到了後世變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鬧鬼聖地之一的。
“不,不,不。”那個青年解釋說,“我們將港區分成了很多個非常小的區域,到時候被嚴格隔離的,也只有這幾個很小的區域而已。而且港區裡面集中着整個大員島最好的醫療力量。”
“好吧。”顯然貝爾並不願意就這個問題談的太多,“如果我們要出港區,要開證明,需要哪些手續呢?”
“您需要先填寫這份表格。”那個青年從屜子裡拿出了一份表格,上面的文字是中文和拉丁文兩種。
貝爾低頭看了一下這張表格,大致的內容除了姓名,出生地之外,更爲詳細的就是一路上的行程,到過那些港口,以及船上人員一路上的健康狀況。
“填完了表格,您需要去醫生那裡接受身體檢查,以及相關消毒。然後再到綠區居住一個星期,期間不得離開綠區。然後就可以離開港區了,期間各種費用自理。”那個青年說,“一般來說每個人的費用不會超過二十個臺灣銀元。”
臺灣銀元是西班牙銀元的仿製品,成色和重量都和西班牙銀元非常接近。二十個銀元,絕對不是個小數字,可見,當地實際上是不太願意讓上岸的商人離開港區的。
“我們這次遠航可是少將軍派遣的。”陳漢成道。
“那您們就算是公務原因了。只要上報一下,整個的費用就都是公費。”那個青年人微笑着回答說。
……
“哦,貝爾他們回來了?他們如今在哪裡?”鄭森問道。
“少將軍,他們現在在綠區呢。要出來還得好幾天呢。”劉德回答說。
“哦,他們這次帶了些什麼回來嗎?”鄭森問道,事實上對於貝爾,他的關心程度不算高,真正讓他關心的是貝爾是不是給他帶回來了他急需的那些東西,比如金雞納樹,比如橡膠,比如玉米和馬鈴薯,當然還有可愛的古柯樹。
“很多,各種各樣的標本、筆記、還有不少活着的植物。各種很奇怪的植物。不過負責登記的人也不太明白。”劉德回答說。
“嗯,”鄭森點了點頭說,“過幾天,等貝爾他們出來了,讓他們到我這裡來一趟。啊,對了,北方有什麼消息嗎?”
劉德立刻翻出了一份報告:“郭懷一將軍發回了情報稱模範軍打退了建胬的一次大規模進攻,擊斃了數以千計的建胬,在戰場上一共收集到七百二十二個首級,其中真正的滿洲八旗的首級有一百五十三個,北胬首級二百九十八個,漢軍首級二百七十一個。按照少將軍您的指示,他已經將這些首級全都賣給了各路勤王軍。其中滿洲八旗的首級每個買了兩百兩銀子,蒙古首級每個一百兩,漢軍首級七十五兩。再加上旗幟鎧甲之類,一共賣出了九萬兩銀子。如今這些錢已經裝上了運輸船,在我們的巡航艦的護送下返航。”
“這些人可真大方。”鄭森笑了笑道,“都是哪些人買了我們的人頭?”
“主要是關寧軍的人,比如說,當年當過總兵的吳襄一口氣就買下了七十七個八旗人頭,一百二十顆北胬人頭,一百一十五顆漢軍人頭,真是大手筆。”劉德依照報告回答說。
鄭森點點頭,他知道吳襄,也就是後來著名的漢奸吳三桂的老爹,因爲在救援大淩河的時候,臨陣脫逃,被朝廷免去了官職。如今他一口氣買下這麼多的人頭,可能是要運作一下好讓自己重新當上官吧。
“還有關寧軍的祖寬,也買下了二十五顆滿洲八旗人頭,六十顆北胬人頭。其他的各路總兵也都買了一些,不過都比不上這兩位了。”劉德繼續答道。
鄭森隱隱約約的記得,祖寬好像是在滿清的這次破口之後,就被當做背鍋俠給砍了的。如今想來是他自己也看出情況不妙,所以才一口氣買下這麼多的人頭,好報個大捷上去,好保住自己吧。有了這麼多的人頭,想來祖寬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了,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這個鍋該由誰來背。
“另外,模範軍還俘獲了二十多個北胬,他們應該都會牧馬,其中還有一個是獸醫。俘獲了四十多個漢軍。還有一個滿洲八旗兵。郭將軍問這些人該如何處置。”
鄭森想了想便道:“在那些蒙古人中,傷了,殘了,騎馬殺人的手藝不好的,送到濟州島幫我們養馬。(雖然沒打算用蒙古馬當戰馬,但是拉馬車也是需要馬匹的。所以濟州島上如今已經養了一些馬了)另外的那些,就在濟州島辦一個騎兵訓練營,讓他們在那裡當教官,教我們的人騎馬。至於那些漢奸,就都送到這裡來挖硫磺吧。”
“少將軍,還有一個滿洲八旗兵呢。”劉德提醒道。
“哦,讓人看看,這傢伙的身手怎麼樣,對建胬的步戰方式的瞭解如何,要是還不錯,就讓他到這邊來當個步戰教官。要是不怎麼樣,就買了算了。”
“另外,他們還解救出了三千多漢民。”劉德說。
“這些人的家只怕早就被建胬燒光了吧。”鄭森站起身來,踱着步子說,“這些人的身體狀況什麼的也不見得好,直接遠洋送到這裡未見得吃得消。就先把他們送到濟州島待一陣子。畢竟那邊的氣候什麼的和北方更接近,不像這邊這樣暖和。他們在那邊養養,身體正常了,再轉移一部分過來。畢竟,移民是我們開發臺灣的基礎。”